雲琅只是笑笑,並不作答。
示意曹勝繼續去丈量土地,他帶着老虎母鹿繼續在田野上漫步。
秋高氣爽之下,又站在寬廣的原野上,雲琅就難免會生出幾分思古的幽情來。
劉漢最大的特點就是不矜持,外人有好的地方,立刻就拿來以爲己用。
wWW ☢TтkΛ n ☢¢〇 大一統的國家就要有大一統的氣勢,劉邦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實用者,他纔不管那些東西是大秦的,那些東西是趙國的,那些東西是楚國的。
只要有用,劉邦連父親的肉都能吃。
就是在這種性子的驅使下,大漢國迅速地凝結了所有人的心,然後在這個基礎上,再重新演化出一種新的文明,這個文明就叫做大漢文明。
在大漢文明之前,中華家的圖騰,理念已經完成了,只是經過春秋戰國五百五十年的戰亂割據,又衍生出來了很多偏僻的文明。
當人們以爲戰國的狀態將無休止的延續下去的時候,大秦國橫空出世,最後一統天下。
此時的大秦所佔據的土地,已經遠超上一個大一統的國家——周。
只是始皇帝還沒有來得及轉換自己的戰國思維,大秦就轟然倒塌了。
文景兩位皇帝最大的功勳不是施行了輕徭薄賦的國策,而是利用有限的幾十年,徹底的消化了戰國以來遺存的紛爭。
如果說大秦國,還有人打着恢復什麼趙國,楚國,燕國,齊國一類的口號揭竿而起。
到了大漢,這種情況就很少出現了,即便有也是什麼奔豕大王一類的笑話。
也就是說,在文景之治下,已經沒有人再去懷念那些已經消失在烽煙中的戰國諸雄了。
自此,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大一統的帝國逐漸就成形了。
腦子骨碌碌的轉了很久,雲琅就覺得心曠神怡,很久不動腦子,人會變得癡呆。
現在既然已經活動了一下腦子,看什麼東西都順眼。
就算是衣衫襤褸的野人,這時候看起來也覺得很親切。
野人們對雲家的老虎已經沒有半點的敬畏之心了,這一年多以來,老虎乾的最兇悍的一件事情,就是一爪子拍掉了某一個傢伙的半個屁股,這還是某個傢伙想要偷偷進雲家的結果。
不知什麼時候,在距離雲家不遠的官道上,就慢慢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集市。
這個集市裡面主要的貨物就是煤石,驪山的北坡上有一片很大的煤石層,野人們就是靠挖掘這些煤石拿來賣,獲得了一個穩定的食物來源。
現在挖煤石的野人越來越多了,雲家跟長門宮用不了那麼多的煤石,於是,這個小小的集市也就成形了。
大漢的爐子都是土爐子,要嘛就是火盆,再講究一些的人家就用銅爐,這三種爐子最大的特點就是隻能用來燒柴火跟木炭。
大漢人用鐵爐子燒煤炭的習慣,是卓氏鐵器作坊弄出鐵爐子,貼煙囪之後纔開始的。
煤石比木柴耐燒的太多了,也便宜的太多了,於是,這種小範圍使用的爐子,在煤石開始多起來之後,也就盛行於長安,陽陵邑了。
雲琅帶着老虎母鹿笑咪咪的瞅着熱鬧的煤石交易市場,這個市場上,雲琅不但看到了有販賣一些吃食的小販,更看到了軍酒稅司的稅吏。
那些揹着煤石過來交易的野人,似乎並不害怕這個穿着官服腰胯寶劍的稅吏,每交易過一揹簍煤石之後,就會往稅吏面前的一個籮筐裡丟兩個銅錢。
這是一個很好的現象,證明官府對野人的看法已經有所改變,不再拿他們當野獸對待了。
自從去年那場大饑荒開始之後,劉徹放開了上林苑不許外人輕易進入的禁制,准許百姓進入山林湖澤自己尋找果腹的食物之後,就再也沒有重新設置什麼禁制,直到現在百姓依舊可以進入上林苑而不用擔心會被羽林軍驅趕出去。
這對野人也是一樁好事,他們終於有了一個可以跟外面的人交易的機會。
手裡有了錢的野人,就會趁機在這個小小的集市上購買一些平日裡吃不到的食物,或者用煤石換取一卷麻布,然後就重新走進了荒野。
那些專門收購煤石的商賈們,已經在路邊搭建了很多的棚子。
經濟的力量是強大的,雲琅相信,一旦這些試探着收購煤石的商賈有了賺頭之後,這些簡陋的木頭棚子很快就會變成一幢幢的房子,這裡最終也會變成一個熱鬧的露天集市。
如果時間夠久,煤石夠多,這裡就算是變成一座新城市雲琅也不感到奇怪。
回到家裡的時候,雲琅就看見曹襄攤開了四肢,有氣無力的躺在臺階上曬太陽,他身上的甲冑都沒有卸掉,兩條腿上全是污泥,在他腦袋邊上坐着雲家的茶博士侍女,弄好一杯茶,吹涼了,就倒進曹襄的嘴裡。
老虎走過去,低頭在曹襄的臉上嗅嗅,就被曹襄煩躁的一把推開。
雲琅坐過去,拿了一杯茶道:“怎麼會這麼狼狽?”
“公孫敖,我要殺了他!”
雲琅抽抽鼻子道:“那可不太容易,他把你怎麼了?”
“我娘請了公孫敖來幫我訓練長門宮衛。”
“哦,明白了,公孫敖是不是連你一起給訓練了?”
“是啊,今天跟長門宮衛們一起穿着鎧甲,揹着兩把長刀,一柄長矛,十五斤糧食,走了整整五十里……好好的大路不走,那裡難走,那裡有水坑他就要求我們走哪!”
“這是你自找的,你曹家好好的文官不當,怎麼想起當將軍了?
這句話我藏肚子裡好久了,早就想問你,蕭規曹隨就是你家祖宗乾的漂亮事情,你怎麼就不能接着隨呢?”
“你知道個屁啊,文官早就不吃香了,全部變成了看皇帝眼色行事的傀儡。
現在一個侯爵要是沒了軍功支持,爵位遲早會被擼掉,你以爲曹家就我一個人?
好大一家子呢,有資格進靈堂的男子就不下四十二個,平陽侯府如果沒了爵位,立馬就是樹倒猢猻散的下場。
曹家也就很快從顯族淪落成豪族,最後變成平民,這個後果我這個家主承擔不起啊!!!”
雲琅牙痛一般的吸着涼氣道:“爲了家族,你這個大病初癒的人就一定要上戰場?”
曹襄怒道:“成不了百戰百勝的大將軍,我戰死還不成嗎?一樣能保住爵位不失。”
人一旦歇斯底里了,就開始不講道理,對別人不講道理,也不跟自己講道理,只想痛痛快快的宣泄一下。
霍去病說自己會成爲一個英明的統帥,幾乎所有的人都相信,因爲他身上有成爲名將的所有特質。
他刻苦,他勇猛,他無畏,他知道剋制自己的情緒,知道研究敵人的心態,知道從自己名將舅舅那裡汲取一些有用的東西,因此,他成爲名將,可能性很大。
曹襄就不一樣了,他祖上就沒有給他留下一個成爲無敵統帥的基因,只給了他一個體弱多病的身體,跟一個與他能力絲毫不相配的高貴爵位。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被婦人圍繞着,在柔聲軟語中被呵護着長大,少年時的一場大病,幾乎摧毀了他所有的希望,讓他所有的期望都變成了一場夢。
當雲琅救活他的身體的時候,他的夢想也開始復甦,只是在開始第一次嘗試的時候,就被公孫敖給了當頭一棒。
在殘酷的現實面前,他又開始懷疑自己的夢想是否是正確的,就這個看似很合理的懷疑,雲琅就知道,曹襄想要成爲一個名將的夢想可能已經破滅了。
“我把所有人都趕走,你盡情地哭一會,哭夠了我們就開飯。”
雲琅站在曹襄的頭頂上,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然就讓院子裡的人全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