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潛龍騰淵,鱗爪飛揚。乳虎嘯谷,百獸震惶。鷹隼試翼,風塵吸張。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將發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
劉徹躺在滾燙的溫泉池子裡,半閉着眼睛聽阿嬌給他吟誦雲琅邪給騎都尉將士的文告。
短短的幾句話聽完之後,劉徹睜開眼睛瞅着衣着暴露的阿嬌道:“這幾句話不該由你來念,該找一個關西鐵漢來念最有韻味。
阿嬌擺了一個讓人血脈賁張的姿勢斜着眼睛瞅着劉徹道:“長門宮裡倒是有您說的關西鐵漢,要不要把他喊進來?”
劉徹砸吧一下嘴巴對守在一邊的大長秋道:“去,把長門宮裡的關西漢子全部打發去北大營,然後去上郡戌守。”
大長秋俯首道:“長門宮中只有一個關西人,名叫桑褶子,充任長門宮庖廚,未有軍籍,陛下要打發他去上郡戌守,最好能讓他繼續給軍中將士做飯,此人燒得一手好羊肉。”
劉徹喝了一口殷紅的葡萄釀笑了:“庖廚?那就算了,想來他也沒機會進來,饒他一命吧。”
阿嬌哈哈大笑,大長秋的一張老臉也堆滿了笑意,劉徹更是爲自己剛纔的無趣大笑不已。
劉徹又喝了一口酒,探手把蹲在身邊的阿嬌從岸上拽下來,抱在懷裡道:“你這裡比皇宮還舒適一些,溫暖如春不說,難得的是沒有炭火氣。”
阿嬌乖巧的趴在劉徹懷裡輕聲呢喃:“這裡的房子沒有炭火盆子,只有地下的熱水道,所以,地面是熱的,屋子裡自然也就是暖和的,水裡太熱了一些,我們去臥榻。”
劉徹一巴掌拍在阿嬌肥碩的臀部大笑道:“以前都是我求你,現在終於輪到你求我了。
沒那麼便宜的事情,你剛纔不是說你種了青菜嗎?我準備去看看你種的青菜。”
“大長秋!”
阿嬌尖利的聲音在水池子裡響起,大長秋連忙湊過來道:“貴人有何吩咐?”
“把熱水道上的青菜全給我鏟了!”
劉徹發出一陣震天的大笑,一把從水裡撈起光溜溜的阿嬌道:“青菜還是讓它長在地裡吧,我們不去牀榻,就在這裡,讓我看看……”
大長秋很知趣的躬身退出了這間有熱水池的房間,關好門,然後就垂首站在門前,似乎睡着了一般。
雲家的糧食很快就有一大部分變成了銅錢,不論是張湯,還是霍去病都從雲家購買糧食。
這讓有存糧習慣的雲琅很不高興。
“好好的,一張臉都抽成包子了,你家蓄積這麼多的糧食,你準備幹什麼?”張湯見雲琅吃飯的時候還有些不高興,就用筷子敲敲飯盤道。
“吃啊!”
“你家算上新來的工匠,也沒有五百人,你存足夠一千人吃兩年的糧食做什麼?”
“我一般會給家裡存足夠三年吃的糧食,如此才能心安。”
“你就不怕人家說你私蓄軍糧?”
“軍糧?我家連護衛都沒有,存誰家的軍糧?”
“哼,你也就是沒有進過中尉府,如果你去過,就該知道一句話,叫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不是馬上就要就任中尉府大人,我還擔心什麼?”
“廷尉,衛尉,中尉的職責你真的弄清楚了?”
“怎麼,我說錯了嗎?”
張湯嘆息一聲道:“你要爲官,怎麼能不知道朝廷官職?我這一次要升遷衛尉,不是廷尉,更不是中尉。
中尉負責糾察天下,衛尉負責宮門禁衛以及長安治安,廷尉乃是九卿之一,我目前還沒有資格。”
“這麼說,我以後只能在長安跋扈,不能在外囂張是不是?”
張湯笑了,指着雲琅道:“怎麼,很怕王溫舒?”
雲琅驚訝的道:“接替你中尉職務的人是王溫舒?”
“有何不妥?”
雲琅自然沒什麼意見,有意見也不說出來,皇帝喜歡用酷吏來維繫自己的統治,自己說的話有個屁用。
以前的時候雲琅覺得皇帝用酷吏簡直不可理喻,現在見到了真實的酷吏,他忽然發現,酷吏並不像史書上寫的那麼殘酷,尤其是張湯這傢伙,待人溫文有禮,不但自己清廉,還肩負着監察百官,不許他們貪瀆的大任。
來雲家,最多也就混一頓飯,帶給雲家的好處卻很多。
雲琅即便是再對酷吏印象不好,人家卻用實實在在的行動證明,他是一個合格的官員。
至於王溫舒,雖然上一次在來家,看到了這傢伙是如何對待來家的,卻恨不起來,至少砍來氏腦袋的時候,人家正在幫着往雲家的馬車上裝來家的糧食呢。
都是好人啊,不好太詆譭。
霍去病回來的時候滿身泥水,李敢也比他好不到那裡去,兩人剛剛進門就趴在暖和的地板上,只是雙手顫抖地如同抽風。
“就你兩成這樣了,還是大家都成這樣了?”
李敢哆嗦着發青的嘴脣道:“全都成這樣了,有一個傻子挖坑,結果把不遠處的一個山塘給挖漏了,山塘裡面的冰水全流下來了,我跟去病帶着大夥一起堵漏,就成這樣了。”
“其餘的人呢,冬天泡水可不是鬧着玩的。”
“全在你家熱水渠裡面泡着呢,衣服交給你家僕婦去洗,現在都等人拿乾淨衣衫。”
聽李敢這麼說,雲琅就放心了,溫泉水實在是一個好東西,大冬天的如果沒有這東西,這些年輕人還會遭更大的罪。
大漢的冬天寒冷而溼潤,有了充沛的水汽助威,這就讓寒冷的威力愈盛。
在外面活動的時間長了,人們就更加珍惜屋子裡的那點熱氣,其實溫泉帶給房間的溫度不是很高,至少,雲琅還需要在屋子裡穿上裘衣才能抵禦寒冷,感到暖和。
對耐寒的大漢人來說,從石板上傳來的那點熱量已經足夠他們熬過這個漫長的冬天。
阿嬌家新蓋的房子就不一樣了,她把地下全部挖空了,因此,她家的房子就是蓋在一個滾燙的溫泉池子上面,諾大的屋子裡不要說炭火氣,連蠟燭都是那種可以虹吸菸氣的仙鶴回首燈。
劉徹就躺在鋪了羊毛氈子上的地板上,阿嬌小貓一般的蜷縮在劉徹的懷裡,兩人都沒有什麼興致說話,剛纔在池子裡體力消耗的太大了。
一個紗衣宮女走過來,跪在劉徹的身邊,將劉徹的一隻腳抱在懷裡,用細長白皙的雙手輕輕的揉捏腳。
另一個宮女也悄悄地靠近阿嬌,剛剛觸碰了阿嬌的腿,就被阿嬌一腳給踢出去了。
宮女不敢叫喚,阿嬌探出腳又把劉徹身邊的宮女也給踹出去了。
劉徹不滿的咕噥一聲,卻沒有什麼表示,兩個宮女被阿嬌凌厲的目光給逼出了屋子。
然後,阿嬌就給劉徹的腦後放了一個枕頭,然後抱起劉徹的腳用力的揉捏起來。
劉徹感慨的瞅着賣力揉捏的阿嬌,咬着牙道:“你早幹什麼去了,要是早這個樣子,哪怕你不會捏腳,捏的人生疼,我也生受了,就算你脾氣再壞,誰有本事動你的後位!”
阿嬌瞟了劉徹一眼道:“你以爲我稀罕那個後位?我從頭到尾稀罕的是你這個人。
我阿嬌喜歡一個人就會喜歡一輩子,不像你今天喜歡一個,明天喜歡一個的,哼,你如果不是皇帝,莫說抓撓你,我敢拎着刀子砍你,你信不信?”
劉徹嘆口氣道:“你就死性不改吧!”
阿嬌卻吃吃的笑道:“改什麼改,這樣挺好,我不管你在宮裡是個什麼模樣,來到長門宮,你就是我一個人的。
丟掉的後位,我不稀罕,丟掉的東西我阿嬌也不要,要我去宮裡重新面對你的那羣女人,還不如就留在長門宮裡,至少有個盼頭。”
阿嬌說着話,就趴在劉徹的胸口上閉着眼睛道:“我經常想啊,你不是在建章宮裡,而是帶着千軍萬馬去跟匈奴作戰去了。
我就是一個等待夫君歸來的女子……等待良人歸來那一刻,眼淚爲你歌唱……驕傲的淚不敢潤溼我眼睛,在我離你遠去哪一天……”
阿嬌一連唱了兩遍,卻只有這兩句,這是雲琅跟她講故事的時候聽來的,雲琅當時唱了好多,阿嬌只記住了這兩句。
劉徹見阿嬌的眼淚都出來了,嘆息一聲,探手摟住阿嬌,《長門賦》裡的阿嬌是假的,這兩句鄉間俚曲裡的阿嬌纔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