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曆》還沒有真正的施行,所以大漢國的天文學家落下閎就很鬱悶。
然後,他就想出來了一個很好的推廣《太初曆》的辦法,那就是過年。
年是一種猛獸,專門吃小孩子,還能給人世間帶來災難的殃禍之神,每一個人都要防禦它。
事實證明落下閎的手段是成功的,不論是《太初曆》裡的正月初一,還是二月二,三月三……一直到九月九,這些日子都是極陽之日。
不是一個合適歡慶的日子,是大家一起用各種方式抵禦災禍的時刻。
在巫神橫行的大漢國裡,人們對巫婆的崇信達到了一個很高的程度。
在正月初一的前十天,劉婆跟樑翁就專門去了落下山邀請一位能夠飛沙走石的神巫來雲氏爲所有人祈福。
爲了表示崇敬之心,他們兩個是揹着乾糧趕着馬車帶着兩個僕婦,兩個工匠步行去了落下山。
同時,還擡走了雲氏一箱子錢,兩隻羊,一匹驢子。
正月初一當天,那個叫做山鬼的神巫來了,雲琅見到神巫的那一刻,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至於曹襄,李敢口水流得嘩嘩的,只有霍去病依舊冷冰冰的,面對一位裸體美人兒沒有任何心動的意思。
雲琅穿的跟狗熊一樣厚實,這位山鬼美人兒渾身上下只披着一襲輕紗,胸前的兩粒嫣紅似乎能吸引男人的魂魄,赤着腳走在雪地上,就像走在最柔軟的地毯上。
牽着一頭小老虎的無聊人士阿嬌,瞅了一眼雲氏請來的山鬼,詳細的詢問給了多少禮數之後道:“還行。”
雲琅小聲問阿嬌:“她不嫌冷?”
阿嬌白了雲琅一眼道:“鬼神附體的時候才叫冷,她們的身子如果是暖烘烘的,那個陰神敢上身?”
大長秋在一邊笑呵呵的道:“這些女子本身就是極陰之人,平日裡在山野中漫步,與虎狼爲伴,與鷙鳥相親,渴飲朝露,餓餐雲霞,冥冥中與天人相交,不可褻瀆。”
阿嬌把小老虎丟給宮女,卸掉手上的絲絹手套探手拉住山鬼的手道:“這家裡沒有上年級的老人,還是我來招待你。”
山鬼輕輕點頭,就隨着阿嬌去了雲氏給山鬼準備的屋子。
曹襄吞嚥一口口水道:“你家那點錢就能請來這樣的山鬼?你看見了沒有,她的皮肉幾乎是透明的,整個人就像是玉石雕刻出來的玉美人,冰冰涼涼的不知道摟在懷裡是個什麼感覺。”
話音剛落,他的後腦勺就被大長秋狠狠地抽了一巴掌,曹襄自知失言,連忙縮縮脖子一句話都不敢多說,躲在雲琅身後偷看大長秋。
“不知好歹的東西,對鬼神都不敬,還指望你對陛下有多少敬畏之心?哼!”
對曹襄不滿的不僅僅只是大長秋一個人,就連平日裡對曹襄卑躬屈膝的劉婆,樑翁都怒目而視。
很明顯,山鬼的身份低位很高,就算是穿的有傷風化,對所有人來說,也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李敢很開心,明明曹襄剛纔說的話他也很想說,現在有答案了。有損友的好處就在於他能搶在自己之前把錯事幹一遍,自己再踩着損友的屍體好好生活。
正月初一到了,春天也就正式開始了,只是外面的大雪依舊在飄飛,預示着元朔二年將是一個豐收年。
一個巨大的莊子,最讓人歡喜的就是人多,人一多,即便是最簡陋的歡慶,也會掀起極大的高潮。
雲家本身就有近五百人,再加上八百多羽林軍卒,以及五百多長門宮衛,近兩千人將諾大的穀場擠得滿滿當當。
阿嬌也帶着長門宮裡的宮女,宦官,侍衛也來雲氏玩耍。
在方便看熱鬧的地方,大長秋鋪上厚厚的羊毛地毯,又在地毯上放了一張巨大的軟塌,最後,披着一身潔白狐裘的阿嬌戴着皮帽子慵懶的躺在軟榻上,就在她腳下的木頭架子上,放着四個熊熊燃燒的炭盆。
爲了酬謝辛苦了一年的僕婦們,雲家今天準備了巨量的吃食,尤其是各色糕點,更是所有人平生僅見。
雲家的糕點,其實就是白麪饅頭,白麪包子,糜子饃饃,小米糕,白米糕,油炸的麻花,油條,面葉,煮熟的雞蛋,油炸的雞蛋,醃製的鹹雞蛋,鹹鴨蛋,還有一些滷肉,一些可以當水果吃的新鮮菜蔬。
饅頭上面鑲嵌了一些紅棗,糟糕上鑲嵌一些紅棗,糜子饃饃上也鑲嵌一些紅棗……然後,這些東西就變成了非常高級的糕點,不但摸樣好看,還好吃。
阿嬌揪着吃饅頭上蒸軟的紅棗,一連吃了四五個才問雲琅:“花費不薄吧?”
雲琅搖頭笑道:“高興的時候不說花費。”
阿嬌又拿了一根麻花咬了一口道:“酥香,咦?不是葷油?”
“豆油,大部分都是豆油,還有一點是菜籽油,家裡今年把菜籽種少了,明年準備在野地裡也撒一些種子,官府那裡就要您去出頭了,免得我被張湯抓去長安遊街示衆。”
阿嬌點點頭道:“荒地上撒一把種子的事情,都是爲了多一口糧食吃,誰敢追問?”
“有些事您怎麼做都合適,我要做了就慘不忍睹啊,沒聽說以前的丞相田蚡佔用了一點荒地,就被罷官奪爵的事情嗎?”
“田蚡啊,有些人該死的時候,就算是邁錯腳也是殺他的理由,不該死的人幹什麼都沒事。”
“種子還是您派人去撒吧,我實在是害怕。”
阿嬌吃完麻花,優雅的擦擦嘴道:“有敬畏之心是對的,沒了敬畏之心就該殺掉,這種人留着就是禍害。
也罷,種子我派人去撒,也派人去收,收成給我一半,我也弄些素油吃,葷油吃多了長肚子。”
“怎麼沒看見東方朔?”雲琅跟阿嬌談完開春胡亂種油菜的事情,就東張西望的找東方朔。
“事情沒幹完出來幹什麼,看不出來,這個東方朔還是很有能力的。
我問你,由長門宮來收那些野人的煤石,再賣出去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雲琅點頭道:“東方朔是人才,需要一個崛起的由頭。”
阿嬌笑道:“那可找錯了人,我現在不干涉朝政是最好的自保之道,兩千擔以上的官職需要陛下親自任命,我沒有這個本事,也不能這麼做。
你剛纔說的那個田蚡,真正的罪責不是他侵佔了先皇陵寢用地,而是他肆意胡爲,以至於陛下要任命官職都需要等他任命完畢之後再說。
這樣的人不早點殺掉難道等着過節?
東方朔如果能把買賣煤石的事情辦好,再把那個小鎮子建立起來,陛下自然能看到他的才能,也自然會給他更高的官職去施展他的才華。
如果連這點事都做不好,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好了,現在話說完了,就不要擋着我看山鬼祈福。”
山鬼曼妙的身影出現在紗窗上的時候,晚會也就要開始了。
看到山鬼在屋子裡隨意地扭動身體,雲琅纔算是明白了一件事——巫者舞也!
怪不得劉婆,樑翁他們對山鬼誇張地穿着沒有任何意見,不論在任何時代,藝術家總是能得到更多的寬容。
天色剛剛暗下來,樑翁就迫不及待的將一個巨大的篝火堆點起來了。
兩個手持火把的壯漢赤裸着上身,腰間拴着兩條絲絹,腰後有一個很大的皮囊,只見這兩個傢伙從皮囊裡抓出一大把碳粉猛地砸在火把上,一團團明亮的火焰就轟然爆起。
雲琅聽着阿嬌嗷嗷的大叫,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還不錯。
老虎很疑惑,趴在雲琅跟霍去病兩人中間,對那個戴着他模樣面具的傢伙非常的不滿,只是看在這傢伙會弄出大蓬的火焰,這才趴在原地不敢動彈。
山鬼跟老虎很配,早就聽說,山鬼走在山間的時候,她的坐騎就是一頭猛虎,或者是一頭巨熊,因此,當山鬼出現並且開始扭動腰肢的時候,目光總是不斷地落在老虎身上。
雲琅很理解山鬼此時的心情,如果她有一頭老虎爲伴,估計雲氏請她出場賣藝,大概要花費多十倍的錢財才成。
不過,她很快就把目光落在阿嬌腳下趴着的一頭小老虎的身上,這隻小老虎身上拴着鏈子,已經快要被阿嬌的寵溺訓練弄成一隻狗了。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晝晦……”
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山鬼剛剛開始唱歌,阿嬌卻先聲奪人的開始唱了,而且唱的還不錯。
山鬼見貴人有興致,就不再唱,而是來到主人席這邊,揮動白色的紗袖跳的愈發起勁。
一個幽幽的聲音在雲琅耳邊響起:“山鬼原本就是一個失愛的怨婦……阿嬌貴人有這樣的感悟也不錯。”
雲琅轉過頭就看見東方朔坐在他背後,一邊飲酒,一邊喝茶似乎非常悠閒。
“乘赤豹兮從文狸,這句我很喜歡,你想啊,一個美麗的女子騎着老虎……怎麼?不對?”
雲琅說了一半就看見東方朔眼神不對,連忙問道。
東方朔抽抽鼻子不屑地看着雲琅道:“借您一句話,對你妹啊!
這句話的意思是那些強壯的山民們在驅逐赤豹,追捕斑皮虎的壯觀豪邁駕勢。
是那些男子們炫耀體魄技能,向美麗的“山鬼”邀功求歡的舉動,你老師是如何給你解釋成山鬼喜歡乘坐虎豹在山澗行走的?
僅此一點,某家就覺得你的老師也高明不到那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