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琅以爲郭解會大怒,他已經做好了要劉二他們一起上教訓這傢伙一頓。
結果,他低估了郭解隱忍的能力,這傢伙居然有唾面自乾的本事。
在雲琅戲璩的目光下,郭解緩緩退後,攤開雙手道:“我手中無劍,不存在衝撞貴人的由頭。”
說完話,就撿起自己的長劍,轉過身帶着一臉的唾沫對周圍的商戶道:“雲氏不同意!”
商戶們頓時喧譁起來,連正在進行的生意都不在意了,一羣人圍着雲琅的馬車,高聲叫罵。
起先,有一塊矸石砸在雲琅的馬車上,緊接着,就有無數的石頭土塊,煤矸石砸在雲琅的馬車上。
劉二大怒,揮舞長鞭將靠近的商戶重新驅趕出去,然後,就與其餘十五個甲士組成一個小範圍的圈子將雲琅的馬車緊緊的包圍在裡面。
如果包圍馬車的人是普通百姓,或者是走投無路的農夫,雲琅自然會害怕,如果僅僅是商賈……他並不在意。
大漢國上下對商賈的看法很微妙,基本上沒有人理睬這個羣體,只有在缺錢用的時候纔會想起這個羣體。
而大漢的商賈並未形成商業文化,唯利是圖也是造成聲名不好的主要原因。
最原始的商業,自然是唯利是圖的,只考慮貨物能否給他們帶來利潤,至於商業文化,還沒有演化到考慮這些東西的程度。
當年呂不韋以皇帝爲貨物的殷鑑不遠,想要統治者開始垂青商賈,是一樁非常難的事情。
而商賈,也是大漢國中最純粹的一羣人,他們的純粹的地方就在於盈利。
做事沒有必死之心,索求沒有仁慈之念,所以他們的叫囂不過是一場鬧劇罷了。
甲士的長劍剛剛出鞘,擠得滿滿當當的商賈們,就發一聲喊四處亂跑,膽小的早就跑回自家的店鋪,匆匆的關上大門,從門縫裡戰戰兢兢的向外偷看。
郭解站在遠處,悲涼的望着眼前這一幕,他萬萬沒有想到,那些剛纔還羣情洶洶的商賈,還沒有見血,就已經結束了。
雲琅朝郭解揮揮手,車隊就繼續前行,等霍去病,曹襄,李敢他們到來的時候,諾大的富貴鎮只剩下零散的幾個買貨的人茫然的站在大街上。
孟子曰:有恆產者有恆心,無恆產者無恆心。苟無恆心,放僻邪侈,無不爲已。及陷乎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
翻譯出來就是;有一定的財產收入的人,纔有一定的道德觀念和行爲準則,沒有一定的財產收入的人,便不會有一定的道德觀念和行爲準則。
假若沒有一定的道德觀念和行爲準則,就會胡作非爲,違法亂紀,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
這句話固然有些偏頗,放之四海不一定準確,卻是一個大趨勢,自古以來,敢造反,並且造反成功的人,都是那些沒了活路的赤貧者。
還沒聽說有商人可以成就開國大業的。
雲琅的車隊遠去之後,就有無數的人站出來跳着腳叫罵,並且發誓報復。
郭解轉身離去了,他突然發現,自己在富貴鎮做的事情一點價值都沒有,他或許能從這些商賈手中取得一些財貨,卻不能獲得別的支持,遑論一起出生入死了。
富貴鎮的底層百姓,也就是那些背煤的野人,是郭解從來沒有看得起的一羣人。
而這羣人,已經被雲琅早早地通過小恩小惠收歸雲氏門下。
僅僅過了半個時辰,那些背煤來到富貴鎮的野人們,已經知道了雲氏將要打量收購煤石的事情,轉身就揹着煤石去了雲氏,不論那些商戶如何威逼利誘,也不回頭。
控制一個產業,如果控制在明處,那是一個很糟糕的事情,所有的人都會撲上來阻止你一人獲利。
這也就是雲琅爲何要求阿嬌不能全盤控制煤石交易,又不允許馬車進入山中採煤區的原因。
控制貨物的輸出,可以保證一個好價格,這是阿嬌獲利的根源,控制採煤人員,從而達到優先供應的目的,這是雲琅孜孜以求的目標。
至於別的,不論是阿嬌,還是雲琅都不是很在乎。
萬一出錯,不過是重新建立一個富貴鎮而已,不會傷筋動骨。
天上飄起來小雪,輕盈的雪花稀稀疏疏的漫天飛舞,被北風凍得硬梆梆的土地上很快就變白了。
墨色的雲氏莊園就在眼前,李敢瞅着雲氏莊園邊上的自己家,嘆口氣道:“差的還遠。”
曹襄笑道:“雲家只是顯得很大,樓閣多一些,一些房屋還修建在丘陵上,所以看起來巍峨壯觀,你家裡擁有的全是平地,所以在氣勢上不足,這是必然的。”
李敢指着曹襄家的工地道:“你家的模樣也不差。”
曹襄指着緊鄰他家的那片空地道:“去病家也要開始修建了,明年冬日,這裡一定會更加的繁華。
但願我們還能活着回來看到這一盛景。”
李敢奇怪的看着曹襄道:“走一趟白登山而已,怎麼就不能活着回來了?”
曹襄楞了一下道:“你不擔心?”
“擔心什麼?戰死沙場?這本來就是我們的宿命,區別不大啊,只是早一點,晚一點的事情。
現在就開始擔心,未免爲時過早。”
曹襄苦笑一聲,重重的拍了李敢一巴掌道:“如果我力所不逮,你要幫我。”
李敢又重重的回拍了曹襄一巴掌道:“放心吧,我死之前,你一定會活着。”
長平,衛青遠遠地看到一羣人回來了,就笑着回到了房間,等着霍去病帶着新人前來拜見。
對於霍去病在新婚之日就回到上林苑的事情,長平,衛青非常的滿意。
這說明,這孩子的志向並沒有改變,依舊嚮往戰場,依舊是那個想要殺光匈奴的好漢。
“你真的準備讓他們駐守白登山?”這句話在長平心中已經忍受了很久了。
“我在白登山都助手了兩年,去病他們如何去不得?”
“你那個時候是個馬伕,剛剛被提拔成校尉,自然要效死力氣,沒有你昔日的苦戰,哪有這幾個孩子金貴!”
衛青轉過頭看着長平道:“你的意思是貧家子就該戰死,富家子就該坐享其成?”
長平笑道:“看似不公平,其實很公平,富家子的祖上以前也是窮鬼,是他們的父祖吃盡了苦楚,才成爲富家子,貧家子可以吃盡苦楚,然後否極泰來,這樣,他們的孩子也就成了富家子,也就不必吃那些不該吃的苦楚了。”
衛青怒道:“謬論!”
長平嬌嗔道:“那裡是謬論了,我大漢國如今四門大開,陛下求賢若渴,雖白衣匠奴,若有智慧大才也能毛遂自薦,被陛下委以重任者不在少數。
如果徒有勇力,也能效力于軍伍之中,憑藉百戰而封侯,您且看軍中悍將,哪一位不是一刀一槍拿命博來的。”
衛青嘆口氣道:“難道富家子從此就可以錦衣玉食,渾渾噩噩的度日了嗎?”
長平笑道:“君子之澤三世而斬,新舊更替也是人之常情,國之干城,常換常新,此爲奮進之道。
去病兒心有不甘,意欲馬上封侯,自然就能去白登山,曹襄不過是一匹養壞了的馬駒,他去白登山與送死何異?
讓我兒用命去博一個馬上封侯,我心不甘。”
衛青長嘆一聲道:“你到底還是一個母親,還以爲你能硬着心腸到底。”
長平苦笑道:“曹襄未戰而先膽怯,我總不能眼看着他去送死吧!有我在,他一生富貴還是能保證的。”
衛青瞅着將要走進樓閣的四個少年人,忽然笑道:“還是去吧,如果曹襄不去,他會後悔終生!
有些事總要在做過之後才能評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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