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氏的錢並非鑄造而成,而是用了衝壓的法子,雖然衝壓銅錢的銅板凸凹不平,一整張自然是沒法子看的,可是,一旦把那些瑕疵分散到一枚枚銅錢上,那些瑕疵也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雲琅爲這些銅錢可謂是下了血本,總體算下來,一枚銅錢本身的造價,與一枚雞蛋的價值基本上是相等的。
於是,雲氏銅錢參考兌換勞力或者貨物的比率,也就是以一個半雞蛋爲基礎的。
即便如此,雲氏銅錢依舊供不應求,它硬生生的在長安貨幣市場上成爲了搶手貨。
雜錢,雲氏不收,長門宮也不收,到了後來,賣煤的背夫們也不收。
雲氏的雞蛋只賣給有云氏銅錢的人,或者只允許用絲綢糧食等貨物來換取。
經歷了文景之治的大漢國,百姓已經從赤貧階段慢慢的復甦過來了,雖然日子依舊難熬,興旺的苗頭已經彰顯無疑。
這就給大變革產生了很大的機會。
前秦是這片大陸上,第一個真正的大一統的國家,然而,他剛剛完成了統合,就再一次變得四分五裂。
劉邦再一次艱難的將這片國土捏合成一個新的整體,並且在艱難中摸索前行,而後,因爲沒有一個現成的前例來參照,他又不願意以前秦暴政爲楷模,自己又缺乏真正的前瞻性目光,只好依照全體百姓的要求,選擇了道家的無爲而治。
讓百姓自由的瘋長……
文景之治給了這片素來緊張的大路一個舒緩的機會,於是,短短五十年,國家在表面上就顯得非常的繁榮。
雲琅不認爲年輕的劉徹有後世太宗的眼光與雄心,可以對大漢國進行深層次的改造,歷史早就證明了。
劉徹選擇用對外戰爭來捏合民心的法子……這個法子很管用,人人都擔心野獸一樣的匈奴人會奪取所有人生存的機會,於是,劉徹利用百姓對匈奴的恐懼壓制了國內所有的反對聲音,也停止了人們嚮往美好生活的全部希望。
直到匈奴人被逐出草原,此時的大漢已經奄奄一息了……
擊敗匈奴,驅逐匈奴並非沒有代價,代價非常的沉重,人口大量的減少,百業凋敝,當百姓再也無法承受其重的時候,驕傲的劉徹下達了有史以來的第一封《罪己詔》。
雲琅通過阿嬌試探過皇帝,他發現,沒人能阻止皇帝那顆復仇的心,更無法阻止皇帝想要當天底下第一尊貴人的衝動,讓皇帝只發動有限度的戰爭,同時顧及民生這是完全不可能的。
既然戰爭不可避免,也不能避免,雲琅就準備積極地投入進去,以一個大漢人的身份投入到這場極度考驗大漢國命運的戰爭裡去。
等到某一天,雲琅不再回憶後世,不再質問自己身份的時候,雲琅纔會把這裡當做自己真正的家。
在參與這場戰爭之前,雲琅很怕自己會死在戰場上,因此,他準備高屋建瓴的將自己對這片大地的所有愛意都展現出來。
無論如何,有了新的農具,有了新的種子,有了新的耕作方式,有了新的——真正的可以被稱作錢的錢,將來,當這個大帝國開始從戰場上扭過頭看國內的時候,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復元氣。
爲此,雲琅覺得雲氏吃點虧,或者說少賺取一些就是對這個大帝國展現的最大善意。
大長秋自然是有樣學樣,長門宮的雞蛋,雞雛,肉雞,也是如此,黃門們拉去長門宮的銅錢被長門宮毫不客氣的給退回來了,阿嬌口出狂言,這些雞蛋就算是補貼給皇室了。
這種話也只有這位昔日的皇宮女主人敢說,所以,很快,劉徹的桌案上就放着百十枚新銅錢。
“有龍形圖案的是長門宮定製的,沒有龍形圖案,只有陛下年號的銅錢就是雲氏好錢!”
公孫弘跪坐在皇帝對面,把那些銅錢一一的排開給皇帝看。
“中間沒有孔……”劉徹撿起一枚銅錢上下看了一眼。
“微臣問過,雲氏說,這種新錢的價值高,百姓基本上用不到太多,所以就用不着給中間穿孔,不用成串。”
劉徹冷哼一聲道:“恐怕是中間穿孔又會多出一道工藝,增加制錢難度吧?
公孫弘,朕沒有想明白,雲氏制錢,利潤從哪來來?他上一次重新鑄造金子,導致金貴錢賤,以至於以錢購買民爵者紛紛,這筆賬朕還沒有來得及找他清算,他居然又製造了新錢。
如果說重新鑄金,他雲氏有利可圖,製造新錢朕就想不明白他能撈到什麼好處?
這裡面定有古怪,你去看看!”
公孫弘施禮道:“微臣遵命,只是此去上林苑,若發現有不法事,微臣該如何施爲?”
劉徹瞅了公孫弘一眼道:“不法事?你別高估你自己了,雲氏既然敢做,那就必定是經得起查驗的。
朕也相信,阿嬌不會眼看着朕的國家吃虧而無動於衷,你去雲氏,只要看看人家的制錢作坊是如何運轉的就成,帶着一雙眼睛去,不要帶嘴!
回來之後就照着做,做完之後再來向朕稟報,雲氏爲何會這樣做,這樣做的目的何在!”
坐在側殿案几後面記錄皇帝起居的主父偃起身施禮道:“陛下,微臣請一同前往。”
劉徹道:“那就去吧,看的仔細些。”
主父偃與公孫弘聯袂出了建章宮,沿着高臺向下走,青石鋪就的臺階因爲小雪的緣故有些溼滑。
公孫弘接應了一下身體肥胖的主父偃,主父偃站直了身體笑道:“又要見那個小子了。
次卿可曾做好了準備?”
公孫弘笑道:“這兩年以來,我雖然只見過這個年輕人一次,與他作戰的次數已經多得數不清了。”
“次卿兄可知我此次爲何要隨您一同前往嗎?”
公孫弘笑吟吟的道:“莫非公以爲弘不足以成事?”
主父偃站在高處居高臨下的看着公孫弘道:“我知道你欲殺我,我也做好了準備。
此次去雲氏,老夫卻並非有其餘的心思,只想去雲氏好好地看看,昨年雖然看了一個遍,短短時日雲氏居然又有了新的變化,昨年之時,老夫就受辱於雲氏奴僕。
不知道此次又會有什麼遭遇。”
公孫弘大笑道:“雲氏並無不法事,公何故心懷不滿耶?”
主父偃真誠的對公孫弘道:“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竊以爲雲氏就是隻摧毀大堤的螞蟻,不妨早早除掉。”
公孫弘不爲所動,擡頭看着居高臨下的主父偃道:“念及公之功勳,公孫弘自愧不如,說動陛下令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爲功第一。
遷天下富戶十萬於茂陵爲功第二。
尊立衛皇后,及發燕王定國陰事,蓋偃有功焉,此爲三。
如此功勳,人人側目,公位極人臣,富貴榮華享用不盡,人人都以爲公該歇歇了,卻不料公依舊急如烈火。
雲氏如今雖說與衆不同,卻有功於國,山門中人做事必定與衆不同,雖然頻頻讓我等難堪,難道就因爲公一句話就讓雲氏覆滅?
公孫弘就想問公一句話,公如此蠻橫且急功近利所爲何來?”
主父偃嘆息一聲道:“老夫結髮遊學四十餘年,身不得遂,親不以爲子,昆弟不收,賓客棄我,我阸日久矣。
且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
吾日暮途遠,只要有異於老夫政見者便是異端,常恨不死賊人太多,故倒行逆施之。”
公孫弘大笑道:“如此天下,只餘主父偃一人即可,其餘人等皆可死矣!”
說完就揮揮袍袖轉身離去,再也不看主父偃一眼。
主父偃大叫道:“今日不聽我言,他日你我定會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