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琅最大的敵人就是孤獨!
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就是這樣,爲了維繫他可憐的親情,他寧願去爲孤兒院裡的弟妹們做任何事情,包括犯罪。
現在,同樣如此……只是那個世界如同鏡子一般碎裂了,最後變成了回憶。
眼前這個小小的,軟軟的嬰兒就是他孤獨世界裡的第一顆種子,他希望這顆種子發芽,長大,最後成爲一棵參天大樹,深邃的根系能夠牢牢地與他的心纏繞在一起。
霍光騎在老虎背上從樓下上來了,老虎轟然倒地,霍光自然就被摔了一跤。
他拍了老虎腦袋一下,就湊到雲琅身邊,一起看着熟睡的雲音。
“師妹總是睡覺!是個懶蟲!”
霍光不滿的道,他有些羨慕,雲音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像他有無數的簡牘要讀。
雲琅解掉霍光身上的白色狐裘,兩顆用珍珠做的扣子不知道掉哪裡去了,狐裘的下襬大開着,這孩子的身上也汗津津的,看樣子,剛纔在外面沒少胡鬧。
“她還小,等她長得跟你一樣大了,你學過什麼東西,她也要經歷一遍的。”
雲琅把乳孃端來的熱牛奶遞給了霍光。
“我父親昨日來了,問了我很多的話,還要我不要告訴你。”
雲琅皺眉道:“下回再見到你父親,你就告訴他,想你了,就正大光明的來看,不要躲藏,西北理工不是一個絕情決義的地方,你也不是屬於我一個人,也同樣屬於他。”
“我父親說,您將來是要做一番大事的,要我不要忤逆您,專心學業。”
見霍光瞪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瞅着他,雲琅笑了,摸摸霍光的腦袋道:“錯了,我們以後不做大事,專門做小事,大事留給別人去做,我們西北理工專注小事一百年再說。”
“爲什麼?我們憑什麼不能做大事?”
“我們爲什麼要做大事呢?”
“做大事才能不辜負一生所學,才能展開懷抱,青史留名。”
“哦?是這麼想的啊,其實呢,做大事的人一般都很倒黴,你最近不是在讀史書麼?
如果你仔細讀了,就該知道做大事的人除了君王之外,其餘的做大事的人基本上沒有什麼好下場。
李悝死於自己制定的律法。
吳起做大事的結果是被人家亂箭射死了。
商鞅做了大事,結果呢?他本人戰死之後,人家也不肯放過他,連屍體都被五馬分屍了。
晁錯算是最近例子,他一心爲皇家着想,結果呢?皇家確實得利了,他卻被當做替罪羊腰斬了。
師傅我呢,比較沒出息,就喜歡大團圓的結局,就喜歡等我老死的時候你們能守在我的屍體邊上哭泣送我一程,讓我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捨不得我死去。
沒人能夠永遠輝煌,這一點是肯定的,各領風騷數百年,已經是人能夠做到的最大極限。
師傅在想一種既能讓我們施展才華,又能一生無憂的好法子,最近已經有了一些眉目。
等師傅把路鋪好了,你們就能清清爽爽的上路,至少,腳上不會沾上泥巴。”
霍光懵懂的瞅着雲琅,雲琅嘿然一笑,就用毯子把衣着單薄的霍光包起來交給乳孃,讓她帶着霍光去洗澡。
這些話,他可能還聽不懂,雲琅覺得這並不要緊,等孩子慢慢長大,總會明白的。
他不認爲自己苦心孤詣調教出來的好孩子就一定要爲某一個皇帝,或者某一個王朝殉葬,他們還不配!
一場婚事,將雲氏莊園弄得人盡皆知,這場婚事也是雲氏莊園展現自己的一個大平臺。
把好東西貿然給別人,人家會懷疑你的用心,如果是他們苦苦懇求才得來的東西,這東西纔能有長遠的生命力。
過了明年之後的三十年,皇帝的雄心壯志就會爆發的山崩地裂,百十萬大軍就要離開大漢本土,向匈奴發起最猛烈的進攻,直到將匈奴這個頑疾從大漢身邊徹底的攆走。
那些在雲氏已經證明行之有效的農業,工業改革,到了推行天下的時候了。
在這個近乎原始的世界裡,百十萬大軍輪番出戰,死於戰陣上的人並不是很多,更多的,是死於艱難的環境。
雲氏莊園從一開始,就主要利用婦孺的力量,有意識的隔離了男丁,這也是一種實驗,雲琅想要看看雲氏在只用婦孺的情況下,能否支撐起一個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經濟體,並且能讓這個經濟體做到自給自足。
當上至六十,下至十四的男丁都上了戰場之後,留在國內的婦孺們不會因爲缺衣少食就飢寒而死。
雲琅之所以同意去白登山戌邊,目的不僅僅在於融入這個慷慨激昂的時代,還有檢驗雲氏莊園在沒有了他存在的情況下,是否還能興旺發達。
手頭的東西就這麼多,也是他能做到的極限。
始皇陵是死人的世界,大漢朝就是活人的世界,死去的人已經安眠了,剩下的責任就該活着的人來抗。
史書上只要說起大漢,那頁史書就會熠熠生輝,中華史書上這樣的時代太少,也太短,其餘的大部分時間,大漢這個種羣的人,都在黑暗中摸索。
漫漫寒夜,雲琅依舊在一盞孤燈下奮筆疾書,他想把自己的記憶用毛筆記錄下來,他很怕隨着時間的推移,他會忘記一些重要的東西,他明白,哪怕是他後世的那些無關緊要的記憶,在大漢也是彌足珍貴的財富。
早飯是紅袖端來的,明顯不是家裡廚娘的傑作,不論是小米粥,還是青菜包子,亦或是鹹蘿蔔條,處處透着精緻。
雲氏的人都跟雲琅的秉性差不多,處處都着散漫的氣息,食物自然是好的,不過,包裝一定是簡陋的。
小小的木頭筷架,這就不是廚娘能想到的東西。
紅袖最近變得很沉默,做起事來也小心翼翼的,不如以前活潑。
“今天的包子是誰包的?味道不錯。”
“是細君親手包的,裡面加了剁碎的雞胸肉,青菜也是用雞油醃製過的,所以比以前的鮮美一些。”
雲琅笑了,擡手在紅袖嬌俏的鼻子上颳了一下道:“盡胡說八道,跟誰學的?
阿喬雖然聰慧,醫術也不錯,論到製作飯食,八個她也比不上你這個小傢伙。
阿喬不可能想到把雞肉跟青菜混在一起包包子的,更別說用雞油醃製青菜了。
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嗯,給我換別的包子來,剩下的不能再吃了。”
“爲什麼?”紅袖已經開始帶着哭腔了。
“爲什麼?咱家現在最金貴的人可不是我,而是那兩個小的,等他們睡醒了,給他們吃。”
“您先吃,我再去給大女跟霍家小郎包一些。”
雲琅笑着板正了紅袖瘦弱的身子,再把她的下巴擡高,拍拍她的腦袋道:“這樣纔有一些仕女的意思,以後就這樣,你沒見劉婆現在都傲成什麼了,一般的人想要跟她搭話人家都不理。”
紅袖破涕爲笑:”婢子可不是什麼仕女。”
雲琅冷笑一聲道:“把你這樣的女孩子說成仕女,我都覺得委屈了你,以後就昂着頭過活,雲氏的內宅管事,可不是一個誰都能欺負的小婢女。”
“小郎要成親了,家裡該是細君做主纔好,以後婢子就不能隨意了。”
“臭丫頭!”雲琅沒好氣的拍了紅袖一巴掌道:“學會以退爲進了,以前什麼樣子,我跟阿喬成親之後還是什麼樣子,不用避諱,我還指望你以後把整個莊子撐起來呢。”
“真的?”紅袖歪着腦袋問道。
“廢話,當然是真的,你以爲什麼都不懂的阿喬能撐起莊子?這個莊子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大家人人有份。”
得到了雲琅確切的回答,紅袖的精氣神就好了很多,端起雲琅吃剩下的包子扭着腰身就出去了。
雲琅無聲的笑了一下,十一歲的小姑娘扭腰真是沒什麼看頭,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