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中間有多少事情,雲琅的婚禮如期在一個飄着小雪的天空下開始了。
五十個小子一起吟唱《關雎》倒也像模像樣,最讓賓客動容的不是吟唱的內容,而是雲氏已經有了五十個識文斷字的幼童。
長安三輔之內,讀書人雖多,卻大多數是勳貴子弟,即便是一般的富戶,想要供一個讀書的孩子也並非易事。
畢竟,即便是上戶之家的十歲的少年,這時候首先要學的並非識字,而是種田,耕作,或者打鐵,木匠,甚至經商。
十歲的年紀正是長見識,學本事的時候,一般人家誰會捨得把寶壓在讀書上。
如果讀書讀到了十三四歲,立刻就到了成親的年紀,一旦過了十五歲,按照大漢律令,就該分家單過。
如果到了那個時候,還沒有一個謀生的本事,會被所有人看不起,想當年,陳平就是因爲不事生產,纔會被嫂嫂出言羞辱。
朱買臣就是因爲一心讀書導致家業敗落,纔會被妻子羞辱,最後橫下一條心,去了長安專門求官。
五十個少年人不事生產,這是一件大事……以孔丘的名望,一生也只教授過三千子弟。
前來觀禮的阿嬌,長平,衛青,也是神色難明,他們知道,在雲氏有資格讀書的不僅僅是男童,雲氏女童也在經歷同樣的學習過程。
馬車載着雲琅,宋喬繞着雲氏莊子走了一圈,這對新人算是見識過了天地。
再次進門的時候,少年們又開始吟唱《有女同車》。
宋喬緩緩下了馬車,當蘇稚掀開宋喬幕籬的那一刻,滿座賓客終於看到了雲氏女主人的模樣。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禮節,是要來賓記住這張臉,以後,在雲氏,只有這張臉的主人,纔是雲氏女主人。
霍去病成親的時候,張氏還沒有資格這樣做,畢竟,在那座莊園裡,霍去病的母親纔是真正的女主人。
劉二的儺舞表演的極好,哪怕是沒了半截胳膊,他的舞姿一樣充滿了神秘感,當帶着山魈面具的劉二嘴裡咬着刀子搖頭擺尾的時候,雲氏僕婦在劉婆的帶領下,齊齊的向主人夫婦行禮,承認從今往後,宋喬將是家裡的女主人。
冗長的禮儀足足進行了大半天,細節之多,即便是雲琅也忍無可忍。
深知雲琅秉性的霍去病,曹襄,李敢催促禮官快速走完了全部流程,兩頂軟轎就擡着雲氏夫婦,去了山居,一個滿臉笑容的婆子,輕輕地掩上後院的門扉……大禮成。
宋喬雲琅很想要一個美滿的婚禮,只可惜,全莊子人的努力,最後讓婚禮變成了一場很大的社交活動。
雲琅相信真正祝賀他新婚的人,只有自家的僕婦,工匠,門客,再就是算上霍去病,曹襄,李敢幾個人。
至於別人,都在雲氏前院開始了幹自己的事情……
還有更多的人,把禮物丟在雲氏,然後就一窩蜂的去了長門宮。
走完各種禮數之後,雲琅就帶着宋喬去了溫泉山居,山居邊上就是雲氏的老院子。
蘇稚,乳孃,雲音,霍光都住在這裡,按照雲琅的吩咐,這幾天閉門不出。
“按照禮單來看,咱們不虧,就是不想看家裡有這麼多不相干的人。
我們成親,他們得意個什麼勁啊?”
宋喬整理好了禮單朝雲琅埋怨。
“小子們的迎賓歌唱的好,催嫁歌也不錯,劉二他們的儺舞我還想看,就是劉婆一嘴扯開紅綢的樣子妾身也喜歡。
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地吃頓飯,僕婦們圍着火堆跳跳圈圈舞,小子們胡亂在外面蹦躂,給老虎吃口肥雞,妾身就滿足了。”
雲琅躺在軟榻上,仰面朝天瞅着屋頂發愣,聽見宋喬在不斷地抱怨,就笑道。
“與人方便,與己方便,我一個從山裡出來的窮小子,能走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雲家以後要跟這些人打交道,總要表示一下的,如果冷冰冰的拒絕,連皇帝都不會放過我們。
這世界啊,就是一個站隊的世界,不跟皇帝站在一起的人下場可期。
爲了以後的安靜,目前呢,就一定要忍耐一下。”
宋喬點頭道:“是這個理,可是,千里迢迢趕來的董仲舒就對你說了一句——好,很好,就留下一盒毛筆走了,是個什麼道理?”
“君子之交淡如水!給了一盒毛筆,我以後要用這盒毛筆替儒家發聲張目。
你看着,他還會來的,就在這些客人都走了之後。”
“爲什麼?爲什麼不能一次說完?”
“在咱們的婚禮上談論利益如何劃分不好。”
“我們家能佔到便宜?”
“儒家的長處在高端,卻沒有矮下身子去做實際事情的能力,以前這一塊是墨翟,公輸般的天下,現在我西北理工在實務上超越了墨翟,在機關消息一道上又超越了公輸般。
我們算是彌補了儒家的最後一個短處,不分一些好處給我們怎麼成?
另外啊,將西北理工的學說揉進儒學也需要出現一門新的典章,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公孫弘不願意跟我們談,我也不願意跟董仲舒去談,這中間有很大的錯位。”
“爲什麼?董仲舒可是以儒家宗主自居!”
雲琅搖搖頭道:“他代表不了儒家……”
見丈夫不願意把話說明白,宋喬乖巧的沒有發問,聽到雲音在裡間哼哼唧唧的,就起身進了裡間,不一會就披散着頭髮抱着雲音從裡間走出來,她的束髮絲帶被雲音捏在手裡玩弄。
熱鬧維持的時間遠比雲琅想的短,一天之後,熱鬧的雲氏就隨着客人的離去,重新恢復了平靜。
同時離開的還有長平與衛青,雲氏有了女主人,他們身爲客人就不好繼續住在雲氏主樓。
對長安人來說,這是一場勝利的婚禮,也是一場成功的婚禮,所有參加雲氏婚禮的人,有的得到了一些東西,有些失去了一些東西,還有的好像銷聲匿跡了。
不過,每位客人離開的時候都獲贈了一個大大的食盒,裡面裝滿了雲氏特有的各種糕點,以及香腸,肉丸子滷肉一類的食物,這讓客人們對雲氏的好感大增。
也徹底奠定了雲氏家廚乃是大漢第一家廚的崇高地位。
雲琅很喜歡自己家的廚娘成了大漢第一廚娘。
如果可能,他更想讓自己家出現大漢第一木匠,第一鐵匠,第一織娘,第一繡娘,第一車伕之類的人。
他明白真正能夠支撐他野心的絕對不是什麼高官厚祿,金銀財寶,而是這些實實在在的人。
所有走掉的人,並非雲琅想要留下的人,而云琅想要留下的人,如今沉迷在雲氏的美食與華宅之間。
這就對了,毫不猶豫離開雲氏的人,對雲氏的奢華美食並沒有太多的留戀,他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或者相對雲氏他們有更加奢華的生活要過。
這些人絕對不是雲琅能駕馭的了的。
留下來的就是一羣有弱點的人,他們或者貧寒,或者求官無路,或者沉迷於雲氏藏書。
因此,不用雲琅多說,僅僅是宋喬這個女主人出馬,雲氏就多了五位教書先生……
這些人的學識良莠不齊。
司馬遷這樣的當然是一代人傑,任安這樣的也是人間難得,至於其餘的三位……他們需要求教與前兩位,而後再教授學生。
所以,雲氏的老宅就徹底的變成了學堂,司馬遷幾乎是住在雲氏藏書樓裡不出來,任安整日裡亂跑,研究雲氏水車,水磨,以及取暖工程。
其餘的三位先生的日子就不好過了,他們要教授整整九十三名雲氏幼童,且不論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