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兵戰之場,立屍之地,必死則生,幸生則死!
這是吳起說的話,意思是說,上了戰場,你就是一具死屍,認爲自己必定會死的就有可能活下來,認爲自己準備的妥當,又遠離戰陣不會死的人,就基本上死定了。
這話是非常沒道理的!
雲琅無論如何也不會贊同,因爲他就是那個上了戰場一點都沒把自己當死人看的那個人。
他沒有做好死的準備……
所以,他準備了人蔘,準備了魚鱗甲,準備了最快的馬,一旦發現情形不對,他就準備跑路。
當漫天的雪花,逐漸變成冰雨之後,春天就無可阻礙的到來了。
騎都尉一軍一千四百人,攜贅婿,商賈,罪犯,兩千四百人出征白登山的軍令終於下來了。
霍去病站在濛濛細雨中,一遍又一遍的檢閱部屬,一次又一次的爲部屬鼓勁打氣。
他的嗓音已經變得沙啞,依舊一遍遍的詢問部屬可有未了之事!
軍卒們一遍遍的高聲回答,馬革裹屍,此生無憾!
冰冷的雨水順着雲琅的頭盔上滴下來,落在鎧甲上,最後順着戰裙掉在地上。
他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只是看着霍去病在細雨中縱馬狂奔,伸出佩劍與部署們探出來的武器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北面的高坡上肅立着一隊甲士,這是北大營的督令官,同樣是軍司馬的職位,卻比雲琅這個軍司馬高貴了十倍不止。
春雨中不是好的行軍時節,然而,北大營督令官的號角已經吹響,騎都尉如果不能在今日傍晚,趕到四十里外的新豐鎮,雲琅這個軍司馬是要被斬首的……
這件事很重要,而且沒有人情好講,雲琅耳聽得催行的戰鼓已經響起,就對親軍劉二下令道:“起行!”
劉二揹着一面紅色的旗子,直奔軍伍的最前頭,揮動旗子之後,李敢的前部先鋒就已經緩緩離開了軍營。
霍去病也迴歸了中軍,在騎兵的簇擁下,也緩緩啓程。
曹襄披着一襲紅斗篷,戰馬上還掛着一杆長槍,回頭看了遠處的雲氏莊園一眼,催動部屬跟上霍去病。
很快,一千兩百騎兵一人雙馬,在古道上拖出一列長長的隊伍。
最前面的車伕首領甩動長鞭,雲氏特有的四輪馬車就緩緩前行,一輛接一輛的馬車被一根長繩拴着依次動了起來。
贅婿,罪囚,商賈們穿着破破爛爛的衣衫,如同牛羊一般跟在大車後面,負責押送這些人的縣尉居然是郭解。
長鞭一次次的落在這些下等人身上,這傢伙卻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看着雲琅。
雲琅顧不上理睬郭解,這時候他該考慮如何將糧草物資平安的帶去白登山。
騎兵行動自然是無礙的,騎都尉上下都是一騎雙馬,從長安到白登山足足一千八百里,對他們來說也就是十天的事情。
但是啊,加上輜重跟這些民夫之後,就不一樣了,能在三十天的期限內趕到白登山,就算是大功一件。
如果在限期內趕不到白登山,雲琅最輕的罪責就是失期,貶官奪爵是分分鐘的事情。
因此,雲琅第一天的行程終點並非新豐鎮,而是新豐鎮以北三十里外的閻良。
他準備趁着這些民夫們體力還算充沛的時候,每日多走一些,好給後面留下寬鬆的時間,應付突發事件。
爲了這一次長途行軍,雲琅特意將四輪馬車的輪距縮窄了,就是爲了應對大漢糟糕的道路,爲了保持載貨量不變,他又將四輪馬車的長度加長了,如此,整個車隊看起來就像是一條蜿蜒的長蛇。
車隊進了富貴鎮,纔到皇家醫館,雲琅就看到抱着雲音站在路邊的宋喬。
在她的身後,樑翁,劉婆,平遮,紅袖,小蟲都在,在更遠處,站着張氏一羣人,其中一個年輕的婦人哭得幾乎昏厥過去了,應該是曹襄的平妻牛氏。
不用雲琅動作,遊春馬就很自然的停在了宋喬身邊。
雲琅探手逗弄一下雲音的鼻子,認真的聽雲音叫了一聲“耶耶。就對宋喬道:“我在,雲氏居住雲氏莊園無礙,我不在,雲氏莊園就是災禍之源,不可久留!”
宋喬含淚點頭,雲琅笑了一下道:“最快一年,最慢兩年,我一定會回來,看好家,照顧好孩子,寧願不思進取也不要情急冒進,一切等我回來就好了。
莊園的事情多聽劉婆,樑翁的,外面的事情多問問平遮,他有一個老奸巨猾的老子,應該能給你一個不錯的答案。”
雲琅在給宋喬再一次交代家務的時候,劉婆等人只知道嚎啕大哭,不敢過來。
雲琅衝她們招招手,就打算隨軍前行,卻發現郭解正若有所思的瞅着雲氏一干婦孺。
回頭對跟在身邊的劉二道:“等一會出了富貴鎮,就帶郭解一起走,理由是他被徵召了。”
劉二點點頭就去找其餘兄弟商量怎麼才能把郭解徵召過來。
雲琅擡頭見蘇稚依舊一身白色的麻布衣裳,雙手插在口袋裡冷冷的看着他,就大聲道:“把醫館開好,等我回來告訴你什麼樣的醫館纔是真正的醫館。”
蘇稚白了雲琅一眼,轉身走了進去。
“家裡都擺脫你了……”雲琅硬着心腸假裝沒看到宋喬的淚眼,拍拍遊春馬,戰馬打了一個響鼻之後隨着大隊的民夫向長街深處走去。
有琴聲從木樓裡傳來,雲琅沒有擡頭看,他知道卓姬的店鋪就在這裡……
瘦弱的平叟站在雨地裡講一個大大的油布包裹放進雲琅的馬包中,拍拍遊春馬的屁股道:“願將軍得勝而還。”
雲琅隨便揮揮手道:“我會回來的。”
下午的時候,大軍抵達了新豐鎮,郭解的押送任務已經完成,,正要告辭的時候,卻被十幾個大漢牢牢地按在泥地裡,綁好之後,就丟進了一輛馬車。
新豐鎮,與大漢的普通村鎮是不同的,這地方原先沒有這座鎮子,是大漢的太祖高皇帝登基之後,擔心父親無聊,就把老家沛縣豐邑的鄉親也一起搬來了,不僅僅建築一模一樣,就連水井的位置也不差分毫。
據說豐邑的鄉親們抵達新豐鎮的時候,不僅僅是他們沒有離鄉背井的感覺,就連第一次走進豐邑的牛羊都自覺地各回各家,一時傳爲佳話。
三原縣的縣尉已經備好了軍糧,兩千四百名民夫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直到日落時分,雲琅才匆匆的趕到了閻良……
李敢在帳篷裡烤着弓弦,曹襄把自己縮在一張皮裘裡面,霍去病在巡營。
雲琅烤着吃了一塊幹餅子,鬆了一口氣道:“第一天算是過去了。”
曹襄笑道:“以後數着日頭過活的時間還長,現在數早了點吧?”
李敢笑道:“明日我將一馬當先,疾馳兩百里,在弘農郡等你們。”
曹襄長嘆一聲道:“滾動前進啊,去病把走路也當成練兵的一部分了。”
雲琅笑道:“你們三人滾動前進,我在後面慢慢追趕,記得要幫我肅清路上的盜匪,我人手少,又帶着糧秣物資,經不起別人暗算。”
李敢笑道:“這是自然,大軍出征,本身就有清剿叛賊的職責。”
曹襄也跟着笑道:“大軍只要出了弘農郡,國法將不再是我們頭上的利刃,便宜行事就是了。”
“既然如此,那就要幫我圓一個謊言,就說郭解此人一心爲國分憂,在押運民夫的時候,不甘心回到富貴鎮,就藏進民夫羣中,預備偷偷去白登山爲國效力呢!”
雲琅隨意的朝兩位拱拱手,算是謝過他們了。
“你把郭解抓來了?”
“不抓來不成,見不得這傢伙看我們的家眷那副賊目爍爍的樣子。”
“那就去殺掉!”曹襄披上裘衣就要出去,被雲琅一把拉住了。
“我想看看遊俠在戰陣上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