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川擔任中部司馬校尉十餘年中,親眼看着無數的勳貴子弟走上戰場,而後被人用麻布裹着回來。
因此,霍去病,雲琅他們這樣的精心準備並不算是太出格,有些大家的大男來到白登山,準備的比雲琅他們充分的有的是。
所以,他的憤怒全是裝出來的。
只是,像騎都尉這樣全甲士這樣的軍隊,謝長川還是第一次見到。
就像裴炎說的那樣,一個家想要振興,僅僅是活動在一個小範圍的圈子是沒有什麼用處的。
必須要不斷地將觸角伸出去,最終組成一個巨大的網,纔是一個家族根深蒂固的標誌。
兩個老不要臉的老賊,爲了給自家的子侄鋪一條路,居然拉下老臉演戲。
果然,雲琅的話音剛落,一個披着輕甲的爽朗年輕人就大笑着從謝長川背後跑出來,先是給了雲琅一個熊抱,然後就非常不客氣的開始代替雲琅指揮軍卒們驅趕牛羣,繼續纏繞鐵鏈子。
裴炎滿意的指着謝寧笑道:“好啊,這就是年輕人在一起的好處,只要打個招呼,就能抱成團,阿寧將來有同伴可以一起作戰了。”
謝長川也呵呵大笑,揮揮手,就有百十個民夫涌過來,從騎都尉將士手中接過鐵鍬開始幹活。
看得出來,謝長川也是一個很有情趣的人,還知道把兒子塞進來之後,必須給騎都尉一點好處。
送走了兩個習慣性扮豬吃老虎的老混蛋,雲琅就來到謝寧身邊笑道:“你父親也捨得把你丟過來。”
謝寧苦笑道:“您幾位身份高貴,我父親把您幾位安排在鉤子山這處險地有些說不過去,如果再不把我弄過來,父親跟裴叔就沒法子跟長公主交代。”
這話說的實在,雲琅拍拍謝寧的肩膀道:“實在話啊,不過你也別苦着臉,我們可不是什麼都不懂的紈絝,之所以會答應下來,就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謝寧笑道:“您幾位算是長安紈絝中的奇人,我父親跟裴叔早就打聽清楚了,您幾位也是有軍功在身的好漢,不是什麼都不懂的新丁。
匈奴人這會忙着給自己找飯吃,沒空來鉤子山,不知我們現在怎麼應對?
看咱們正在建橋,是不是要固守?”
雲琅很喜歡這個爽朗的年輕人,這傢伙不像是一個有一臉大鬍子父親的傢伙,反而顯得比較清秀。
身體看起來單薄一些,卻遒勁有力,一個人就把一盤兩百斤重的鐵鏈子拽的嘩嘩作響。
“沒法子,我們沒什麼作戰經驗,目前能做的就是層層防守,先是刀盾兵在前面穩住陣腳,後面是弩陣,然後是山腳兩側的騎兵,一旦發現有機可乘就會衝擊,如果騎兵回來了,匈奴人又不放過,那就該投石機發威了。
這些都抵擋不住匈奴人,我們就會沿着這座橋退回白登山這邊,依靠大軍繼續殺傷匈奴人。”
謝寧連連點頭,非常認可雲琅他們的戰術。
“也就是說,匈奴人來了,我們不會轉身逃跑,而是先抵抗一陣子,把所有的抵抗方法都用一遍,然後就跑,不跟匈奴人死戰是不是?”
雲琅點點頭道:“沒錯,我們是來跟匈奴作戰撈軍功的,可不是前來送死的,纔打了一場仗如果就死掉了,屁用都不頂,還不如留着老命繼續跟匈奴人消耗。”
謝寧笑道:“我父親說了,他之所以能從一個小兵成爲中部校尉,不是因爲他的功勞是最大的,而是,他活的時間是當初一羣袍澤中最長的。”
雲琅挑起大拇指道:“至理名言,以後要記住,去吧,跟主將去報到,去病這人很好相處,當然,前提是你不是一個窩囊廢。”
謝寧拍拍胸膛,轉身就提起了一柄巨錘,鐺鐺鐺,一連數十錘子,將一根木頭樁子捶進了堅硬的地面,然後臉不紅氣不喘的撂下錘子對雲琅拱手道:“先請司馬品鑑一下!”
雲琅嘆口氣道:“力氣是好力氣,就是用的不是地方,你捶進去的那根木樁子是用來造柵欄的,你把它全部捶進地面去了,還他孃的怎麼做柵欄?”
謝寧大笑一聲,取過一柄鐵鍬就開始挖……不得不說,這傢伙的力道很大,不一會就把那根入土三尺深的木樁子給挖出來了,填平了土坑,還用夯錘將地面捶實,最後幾錘子再一次將木樁釘的跟其餘木樁一樣平齊。
雲琅試探了一下木樁,點頭道:“我這一關算是過了,不管別的怎麼樣,至少,聽從軍令,有錯就改這兩條你是合格的。”
謝寧一臉滄桑的道:“生在我家,我從小到大盡聽從命令了,一次不聽,就是一頓馬棒啊……”
看着謝寧沿着一根鐵鏈子凌空攀援過了瞎子河,這傢伙在雲琅眼中已經算是一個合格的騎都尉夥伴了。
就剛纔這一番談話,雙方都得到了想要的東西,謝寧知道了騎都尉不是一羣見到匈奴就會嗷嗷叫着撲上去強戰功的蠢貨。
雲琅也知道了,謝寧也不是一個會仰仗父親是中部校尉就來騎都尉添亂的混賬。
就像他所說的那樣,他來軍中,其實就是爲了給長平,衛青一個交代,畢竟,將霍去病,曹襄,雲琅,李敢丟在最危險的地方,他們需要給長平解釋清楚。
謝長川用親兒子加入騎都尉與霍去病一羣人並肩作戰這個事情,給長平做了最完美的大公無私的詮釋。
一個貴公子跟猴子一樣的與一羣軍卒攀援在鐵索上說不出的和諧,看他行動的樣子就知道這樣的事情他沒少幹。
騎都尉有了他之後,確實能讓雲琅放心好多,在大漢,能讓他放心的事情不多,人也不多。
匈奴人看似對白登山漠不關心,實際上他們每時每刻都在關注白登山。
第三天的時候,就在雲琅他們開始安裝第四條鐵索的時候,一根巨木從瞎子河上游隨着滔滔的河水,急衝而下,巨大的樹木上面還帶着無數的枝丫,有着很明顯的加工痕跡,這該是匈奴人發現大漢軍隊在架橋之後施行的破壞手段。
在鐵索橋上游百丈之地共有四道攔截網,這樣明顯的巨木衝下來之後,很自然的就被騎都尉派出去的人手發現了。
巨木纔來到第一道攔截網前面,就被漢軍的撓鉤將巨木給抓住了,然後拖上岸,等這些木頭曬乾了,就會被分解成木板,鋪到鐵索橋上。
爲此雲琅特意下令減緩了鐵索橋的修建速度,如果匈奴人能夠源源不斷的送木頭過來,修建鐵索橋中最大的麻煩就會消失。
畢竟,這樣的巨木,不是哪裡都有的,即便是有,也不好運輸到工地上。
接下里的幾天中,匈奴人不斷地往河水裡丟木頭,騎都尉的軍卒們就夜以繼日的打撈木頭,兩者配合的很好。
有時候會在白日裡漂過來一大羣巨木,有時候又會在夜晚偷偷摸摸的漂過來幾根,這樣的行爲充滿了匈奴人低級的小狡黠。
直到一個烏漆嗎黑的晚上,將士們在勾走了一片巨木之後,十幾個全身塗滿了黑油的匈奴人從水裡跳出來,用刀子,錘子奮力的劈砍鐵鏈……
金鐵碰撞的火星在夜晚顯得格外醒目,十幾個人一起劈砍更是如同在放小小的煙花。
雲琅站在河岸邊,面無表情的瞅着河裡的匈奴人破壞鐵鏈,他並不擔心鐵鏈子會被破壞掉,就匈奴人手裡的兵刃,質量還沒有鐵鏈子好,加上鐵鏈子虛晃在半空,沒有吃力的地方,效果很差。
李敢笑的很開心,每當一蓬火花冒起來的時候,就有一枝羽箭沒入黑暗中,然後就有慘叫聲傳來。
霍去病也沒有理睬匈奴人,揹着手對雲琅道:“來的人少了些。”
雲琅笑道:“本身就不可能來的太多,匈奴人中善於游水的人本來就不多,加上河道狹窄,能有十幾個人來就不錯了。”
曹襄見李敢不斷地發箭,不一會,鐵鎖鏈那裡就沒了動靜,就吩咐親衛道:“把屍體撈回來了沒有?“
親衛答道:“下游有網。”
謝寧似乎對屍體什麼的不是很在意,問霍去病:“能不能依靠這座鐵索橋引更多的匈奴人過來?”
霍去病搖頭道:“戰場不會在瞎子河上,應該在鉤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