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晶瑩剔透的泉水從松樹根底下汩汩的流淌出來,在泉眼周圍佈滿了白色的冰凌,泉水翻越過冰凌組成的堤壩,再快速的從堤壩上流淌下來,匯進了一汪幽深的水潭。
水潭上冒着薄薄的霧氣,顯得格外的神秘。
李敢丟掉手裡的木槌,用手從水潭裡撩起一些清水解渴,剛剛進行過劇烈的運動,這些冰涼的泉水刺激到了他的肺,讓他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不過,他依舊繼續喝水,剛開始不適應,過一會就好了,身爲猛士如果連這點冰水都降服不了那就太丟人了。
他猛烈的咳嗽聲,吸引了其餘人的注意力,霍去病,曹襄,雲琅,趙破奴,謝寧幾人跟看白癡一樣的看着他。
“喝冰水比較痛快。”
李敢有些尷尬的解釋了一下。
雲琅冷笑道:“將來病死了不要埋怨我們沒有阻攔你。”
李敢連忙笑道:“剛纔是渴極了,以後不會了。”
曹襄把一桶木漿搬到李敢身邊道:“來,大力士,繼續幹你的活,這些木漿必須捶打成柳絮的模樣。”
霍去病把一件裘衣丟給李敢道:“歇歇吧,幹這個活計不能用猛力,還是我來吧。”
說着話就把木漿倒進了石臼裡,然後單手拎起木槌,吐氣開聲,一錘一錘的開始砸木漿。
趙破奴撇撇嘴,就把剛剛砸好的木漿,在一個巨大的石頭水槽裡漂洗之後,就放開了水閘,看着有些污濁的水順着排水口緩緩地流淌出去。
這個工序要進行三遍,直到黃褐色木漿徹底變白之後,纔會把木漿倒進另外一個水槽。
這個水槽上連接着一個細細的水槽,水槽是薄薄的銅皮製作而成,從溫泉水面上經過之後,流淌出來的水就變成了溫水。
溫水衝開了堆積成一堆的木漿,隨着溫水不斷地增加,晶瑩的水就逐漸變得渾濁,經過謝寧大力攪拌之後,溫水就變得更加渾濁。
雲琅跟曹襄兩個一人抓着一張紗網的一段,將紗網在溫水裡輕輕地一抄,就擡着紗網來到一座光潔的木板邊上,再輕輕地將紗網扣在木板上,然後小心的將紗網上面的白色木漿與紗網分離,然後,光潔的木板上就多了一層薄薄的絮狀物。
這個過程很快,不大功夫,一座水槽裡就撈不出什麼東西來了,趙破奴接着往裡面倒洗好的木漿。
半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那些被溫泉暖風吹拂的溫熱的木板上就貼滿了一尺半寬,四尺長的紙張。
等最後一張紙被貼上木板,最早貼出來的紙張已經幹了。
霍去病擦拭掉手上的汗水,輕輕地揭下來一張,輕輕抖動了一下,衝着雲琅笑道:“一如既往地好。”
一個時辰過後,木臺子上就多了兩百多張一尺半寬,四尺長的毛邊紙。
等李敢用巨大的裁紙刀將毛邊全部切除之後,這些紙就變得很規整,兩百多張厚厚的一摞子,就那樣擺在桌子上,讓人很有成就感。
見其餘四人如同觀看珍寶一般的看着那些軟塌塌的綿紙,雲琅就苦笑起來,這些紙對他來說,也就比他以前如廁用的紙好些,在大漢,卻讓兩個身家豐厚的侯爵如此的癡迷。
對於紙張,雲琅連蒙帶猜的只能弄出這樣的東西來,如果想要更好的紙張,還需要工匠們繼續慢慢的摸索。
在紙上寫字這種事情,根本就輪不到雲琅他們插手,司馬遷早就虎視眈眈了。
他甚至嫌棄李敢在裁紙的時候浪費太多。
“如果把字寫得小一些,一張紙就能寫一千個字,兩百餘張就能寫二十餘萬……
如此說來,百萬字我一個人也能輕易地拿走!”
對司馬遷這種換算方式,這幾個人早就換算過了,因此並不感到驚訝,如果是寫了一百萬字的竹簡或者木牘,足矣把司馬遷活活的壓成肉餅!
這幾個人之所以會來幹活,完全是因爲他們很想要一些紙張拿回去跟別人顯擺。
如今,紙張出來了,他們就再也沒有幹活的熱情了。
霍去病從掛在樹上的衣服裡掏出一塊綢布,細心地放在桌子上鋪平,然後把屬於自己的那些紙張捲起來,然後細細的用絲綢包好,這才朝衆人拱拱手道:“走了。”
曹襄連忙拉住霍去病道:“這就走了?”
霍去病揚揚手裡的紙卷道:“東西到手了,我還留着幹什麼,難不成你準備讓我整天來砸紙漿?”
曹襄連連搖頭道:“不是這事,我就問你這個秘方我們該怎麼保全?”
霍去病看看雲琅道:“這是你們應該想的事情,只要不缺我紙張用,我管你怎麼保全秘方呢,要是被人硬要搶的話,告訴我,耶耶會把他劈成兩瓣!”
早就收拾好紙張的李敢,趙破奴,謝寧也是這個說法,看樣子他們不願意摻和進來,畢竟,紙張的利潤太大,影響太廣,他們如果插手,那就跟算計雲氏的那些餓狼沒有差別了。
雲琅皺眉道:“別想好事了,這個秘方只有擴散出去,纔能有效地改變一下,讀書是有錢人的特權這個現實。
我們即便是要賺錢,也只能是在初期賺錢,想要徹底的壟斷,沒人會答應的。
雲氏一家的力量太薄弱,完全交給陛下我又不甘心,而且,如果我們完全不管了,到時候眼看着那羣混蛋拿着造紙的工藝去賺錢,那才噁心人呢。
如果他們把紙張弄得很貴,我最初拿出這個秘方的初衷就完蛋了,所以說,這事還需要我們兄弟齊心合力才成。”
霍去病冷笑道:“不用找我們商量,你決定好了就告訴我們一聲,這些年兄弟們從你身上撈到的好處太多了,再貪心天理不容。
我們該怎麼做你說話,也能告訴外人這生意是我們兄弟的,但是,造紙生意我們絕對不會參與。”
說完話竟然甩開曹襄的手,徑直走了。
李敢,趙破奴,謝寧也留下一句“有事你說話。”然後也抱着自己製造出來的紙張離開了。
“作坊只能官營,我們從中抽成就好。”曹襄想了半天才無奈的得出另一個結論。
司馬遷冷笑道:“從來只有陛下抽別人的成,什麼時候會出現陛下讓你們抽成的事情了?
再者,誰告訴你陛下喜歡看到全天下人都是讀書人這樣的場景了?
《論語,泰伯第八》中說的很清楚,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雲琅突然想起這句話的另外一個解釋,遂笑道:“我學這句話的時候跟你學的似乎不一樣,應該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司馬遷大笑一聲道:“聖王之下,民可使,隨它去,不可使,教化他!
這是聖王的想法,不一定是陛下的想法。
對聖王來說,教化百姓本來就是他的天職,對陛下來說,讓百姓順從,纔是他的天職,這兩者,你可不要搞混了。”
曹襄怒道:“我舅舅沒那麼差吧?”
司馬遷繼續冷笑一聲道:“不是說你舅舅,而是天底下的皇帝都會按照對他有利的方式來解讀這句話。
公孫弘,董仲舒,這些人都是儒家的大儒,你去問問他們是怎麼解讀這句話的,就能測算出陛下的心思了。
我的意思是,你雲氏造紙,大量的造紙,如果你真有爲天下百姓着想的心思,那麼,就要在最短的時間裡把造紙秘方傳揚天下,只有天下人都會造紙了,你想要天下知之的目標才能實現。”
曹襄一把抓住司馬遷的胸襟怒道:“你知不知道如果阿琅真的這樣做了,會是一個什麼後果嗎?
天下人得利了,阿琅卻會倒大黴。
輕則遠竄天邊,重則抄家滅族!
我是阿琅的兄弟,賺不賺錢無所謂,我們的錢多的幾輩子都花不完,我不管天下人會怎麼樣,不管他們能不能因爲造紙秘方傳揚出去後多認識兩個字,我只關心,明天我能不能見到我兄弟,能不能看見大女騎在我脖子上叫我伯伯。
去病他們把事情交給我們操辦,就是把身家性命也一同交給了我們。
這幾家下來好幾百口子人呢,你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要我們去送死,然後好讓你將來寫史書的時候,給我們一個高尚的評價?
我就問你,憑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