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的報復來的比雲琅預料的要早,傍晚的時候,宦官隋越就來到雲氏,準備收回雲琅手裡的印鑑,官牒。
對於這樣的事情,雲琅是不會拒絕的,非常利索的把自己所有的印鑑都拿出來裝在一個盤子裡任由隋越挑揀。
隋越看了雲琅一眼道:“你平日裡就把這些東西這樣存放?”
雲琅面無表情的道:“陛下拿走我的印鑑,最失望的不是我,而是我閨女,畢竟這些都是她從小玩到大的玩具。”
“這是對帝國不敬!”
雲琅笑道:“在我看來,我閨女的重要性超過了我的生命,功名利祿不過是我的身外之物。
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雲某在內爲官之時,對陛下忠瑾,在外爲將之時,爲了帝國則捨生忘死。
自忖持身正,立足穩,無愧於陛下,也就無懼於陛下,至於官位,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沒有什麼好遺憾的。
爲官之時,我當爲國效力,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爲民之時,我也自當耕讀一生,自得其樂,貧賤不改其志。”
隋越的眼睛瞪的快要從眼眶中掉出來了。
雲琅認真的對隋越道:“我說的話你都記住了吧?千萬不要忘記把這些話原原本本的轉告陛下。”
隋越點點頭,算是答應了,這些宦官有一門本事雲琅非常的佩服,那就是學人說話!
他們能把別人的話一字不差的在短時間裡記住,然後再原原本本的轉告給皇帝。
當然,關係好的時候可以按照皇帝當時的心態稍微改動一下,關係不好的,他也會通過語氣,或者動作讓皇帝完全曲解他嘴裡的話。
人家要傳話,金子自然是不能少的。
雲琅從袖子裡摸出一塊真正的赤金,放在隋越的手裡道:“這樣的金子很難得,裡面幾乎沒有任何雜質,不要當普通的金子給花用了。”
隋越哆嗦了一下,想要推辭,就聽雲琅道:“使者來臣子家中,自然會有一些禮物敬上,陛下也清楚,只是一塊金子,算不得賄賂吧?”
隋越很想說這塊金子是不同的,在大漢國想要一塊十足是的赤金,那是非常艱難的一件事,就他手裡的這塊金子,已經不能稱之爲金子了,而是富貴人家的一個象徵。
其價值早就超越了金子。
隋越以前是不收別人禮物的,即便是現在,他也基本上不收別人的錢財。
他不記得自己第一次拿雲氏的東西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好像——是一個包子?
不管了,反正雲氏的東西收了不少,也不在乎這一錠金子,不管咋說,這錠金子入手溫潤,而且沉甸甸的,應該是一個很好的東西。
別人可能不知道雲琅把陛下氣成了什麼樣子,隋越非常的清楚,因爲陛下回去之後,就掄着高大的鶴嘴燈,把大殿裡的柱子砸的亂七八糟的。
一般人把陛下氣成這個樣子,大難也就臨頭了,今天不一樣,陛下生完氣之後,雙手摳着桌案只要求收回雲琅的官印,至於別的一句話都沒說。
上一個把陛下氣成這模樣的人是主父偃,他私自打開糧倉救濟了災民,那些糧食其實是爲邊軍準備的。
陛下幾乎被氣死。
結果呢,主父偃被陛下打發得遠遠地,只要遇到真正的大事情,還是要請教主父偃的。
這種人的官位纔是鐵打的。
隋越看的很清楚,有真本事的人,沒有人在乎官位,哪怕今天被拿掉了,明日也會被送回來,而且官位會更高。
“陛下說,送二十萬斤白菜入宮。”
雲琅點點頭道:“知曉了,雲氏今年的菜油也收穫了很多,要不要也送一些?”
“哦,還有果醬,蜜餞跟果乾,哦,今年還弄了好多豆腐乾,豆腐皮,肉腸也灌裝了很多。”
隋越衝着雲琅嘿嘿笑道:“那還等什麼,一樣裝一車,我這就送進宮裡去,陛下正發怒呢。”
“早就準備好了,把陛下惹怒了,總要付出一點代價纔好。”
金錠無聲無息的滑入了隋越的袖子,長長的一列馬車跟在隋越的馬車後面,緩緩地向章臺宮駛去。
不知道劉徹看到這些禮物之後會是什麼心情,不管怎麼說,禮多人不怪。
隋越走了,皮球一樣的連捷就從樓梯底下鑽出來,跟雲琅一起目送隋越。
“你的這個法子真的可行?”雲琅有些懷疑,惹怒劉徹總是讓他非常的擔心,這樣的遊戲一點都不好玩。
連捷冷笑道:“我跟了他十幾年,他歡喜的時候踢我,生氣的時候更喜歡踢我,我知道的皇帝與你們知道的皇帝有很大的區別。
你越是在乎官位,他就越不會給你,你越是不在乎官位,他就會主動拿官位套住你。
白菜地裡的時候,皇帝羞刀難以入鞘,我們是臣子,首先認錯的只能是我們。
這一套不管有沒有用處,都能化解他對你的憤怒!至少讓他知道你雖然桀驁不馴,依舊是他的臣子。”
雲琅深以爲然。
“你要不要把體重降下來,在這裡你還要討好誰呢?瘦下來至少靈活一些,我告訴你啊,肥胖是一種病,時間長了,會損傷你的五臟六肺。”
連捷搖搖頭道:“不好,有這一身肉,我就感到安全啊,如果瘦的成了一把骨頭,人家一腳就能踢死我。
某家的一身本事都在這身肥膘上,人不能忘本!”
“那是啊,沒這一身肥膘,你前幾天就被那些婦人給捶死了是吧?”
連捷苦笑道:“我個子矮,走過籬笆牆的時候那裡知曉那些婦人在那邊討論褻衣的式樣。
等我知道了,就不敢走了,只好躲在籬笆牆後面,準備等她們走了再出來。
誰知道被人發現了,我也就成了登徒子。”
“我聽說,家裡的僕婦中間有跟你攀親的?”
“有,不少,人家就準備給她的孩子找一個父親呢,我多少有些錢,又是一個讀過書的,除過人不成之外,其它的都還能看的過眼。
這種情況下,你覺得婦人們是看上我哪一點了?
說喜歡我那就過分了,只能說人家準備以身飼虎給自己的兒子鋪路呢。
不過也是人之常情,這世上願意拿屍首給皇帝鋪路的人不多,給子孫鋪路的一抓一大把。
我就算了,只想着痛快過好下半輩子,吃好,穿暖也就算沒有白來這世上走一遭。”
連捷揮揮手就走了,儘管他知曉雲琅很想報答他一下,他還是走的很暢快。
雲琅笑了,連捷其實就不需要什麼獎勵或者報答,能被別人需要,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晚上的時候,雲琅跟宋喬說起連捷的事情,宋喬良久沒有說話,在丈夫的不斷催促下才笑道:“活成人上人了。”
雲琅聽了哈哈大笑,這世上的很多人都是在爲自己活着,還有一小部分人在爲自己活的同時,也在爲別人的需求活着,這是一種很高層次的生命。
至少,宋喬就是這麼認爲的,尤其是醫者,對這種情感領悟的最是透徹。
第二天的時候,隋越又來了,帶來了皇帝賞賜的蜀錦,價值自然比雲氏送去的禮物價值高。
雲琅很滿意,這纔是一種正常的相處方式。
他的司農寺卿被革除了,曹襄的官位卻沒有動靜,皇帝也沒有另外任命新的司農寺卿。
不過,接踵而來的大司農兒寬,就讓雲琅非常的頭疼,他希望雲琅能夠在閒暇的時候,助他這個糟老頭子一臂之力。
老傢伙的模樣很可憐,只是眼中狡詐的光芒怎麼都掩飾不住,上林苑已經變成戰場了,他不想接,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