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越看越讓人害怕的雲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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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半年,桑弘羊再次來到雲氏的時候,讓他對雲氏又有了新的看法。

往日的雲氏是寧靜祥和甚至有些慵懶的。

今日的雲氏卻似乎一瞬間就從睡夢中醒來一般,變得活力四射。

用大碌碡碾壓過的平地因爲灑了水,不起半點灰塵,在這片平地上,支起來了無數的帳篷。

桑弘羊平生從未見過如許多的書籍,如許多的紙張,如許多的筆墨,如許多的卷軸,以及各種印花香箋紙。

從來對商賈沒有半分好感的桑弘羊,從帳篷的這一邊走到另一邊的時候,他身後的馬車上已經裝滿了他剛剛購買的各色筆墨紙硯,以及書籍。

間就在前邊,從購買到的東西來看,貧窮的汲黯在購買書籍以及筆墨紙硯方面遠比他來的豪邁。

他的馬車箱上已經沒有任何容納他乘坐的地方了,於是這個微微有些肥胖的官員,就跟馬伕擠在車轅上,繼續悠哉悠哉的在沿着道路晃悠。

一面‘文以載道’的青玉牌子留住了汲黯的目光,他敏捷的從車轅上跳下來,三兩步走到買賣青玉的胡人商賈面前,拿起那面青玉玉佩把玩了起來。

一百個雲錢的價格很明顯讓汲黯變得猶豫起來,從他握着青玉牌子不肯撒手的模樣來看,這面青玉牌子似乎讓他非常的難以割捨。

桑弘羊捋着鬍鬚走過來,瞅着汲黯手中的青玉道:“不算太好。”

汲黯憤怒的回過頭,發現是桑弘羊,立刻就換上笑臉道:“不值錢?”

桑弘羊認真的點點頭道:“只是算不得好。”

有了桑弘羊這句話汲黯立刻衝着胡商大吼道:“你聽聽,這可是專門管你們這些無良商賈的桑弘羊!

他都說你是在騙我的錢財,你還敢狡辯嗎?”

桑弘羊之名在商賈中可以止兒啼,胡商久在長安做生意嗎,哪裡有不認識桑弘羊的道理,撲倒在地上連連叩頭,只希望能夠逃過這一劫。

“三個雲錢,你賺大了。”汲黯滿意的將三枚銅錢拍在胡商的手上,然後朝桑弘羊拱拱手,就揚長而去。

桑弘羊呆滯了片刻,就命僕役又給了那個不斷磕頭的胡商一百個雲錢,嘆口氣,就離開了玉器攤子。

他桑弘羊即便是再貪婪,也是爲國斂財,私人向商賈伸手這種事他覺得很丟臉。

今天來,他確實是帶着壓榨的使命來的,不過,目標並非這些小商販,而是那些逐漸脫離官府監管的錢莊。

穿過這片平地,桑弘羊總算是對雲氏承辦的這一場儒門聚會有了新的認知。

不算錢莊,僅僅是這些商戶,在這些天賣出去的貨物絕對是一個非常大的數量。

都說雲氏中人致富容易,桑弘羊從提着籃子賣各種吃食的雲氏僕婦臉上就知道這是真的,那些婦人的腰上全部都懸掛着沉甸甸的錢袋。

其中一個賣羊肉湯的攤子,裝錢幣的籃子都已經快要裝滿了,天知道,他這幾天到底賺取了多少錢。

“言必稱利,行必取利,並沒有那麼糟糕是嗎?”

桑弘羊回過頭,卻看到了站在人羣中的東方朔,此人跟以往大爲不同,穿着一件合體的衣衫,手上搖着一把可以摺疊的雲扇,雲扇下邊墜着一枚羊脂玉扇墜,比剛纔汲黯訛詐他的那一枚青玉佩不知好到了那裡去,神態悠然,不見半點昔日的落魄模樣。

桑弘羊點頭道:“大人言禮,小人言利,並無錯處,某家認爲這樣也該是一種常例纔對。”

東方朔搖頭道:“現在的局面是大人言利,小人言禮,你且看看這些商賈,桑兄以爲有多少是平民商賈在獲得利益?”

桑弘羊再次掃視了一遍遍地的商賈,搖搖頭表示不知。

東方朔從人羣中擠過來,指着賣書本的攤子道:“那是五華夫人的攤子。”

桑弘羊冷笑一聲道:“何不直接說雲氏?”

東方朔瀟灑的搖搖摺扇,指着買紙的攤位道:“那裡纔是雲氏的。

至於賣鹹魚的,賣山貨的,賣玉器的,賣人蔘鹿茸的都是那幾家,桑兄應該清楚明白吧。”

桑弘羊譏誚的道:“大膽出了名的東方朔,到了今日卻變得吞吞吐吐,是膽子小了,還是不再剛正不阿了?”

東方朔笑道:“永安侯嘗言,這世道就是人間大勢,浩浩蕩蕩不可阻攔,唯有順之者生,逆之者亡。

東方朔屢次挑戰人間大勢,幾次三番死裡逃生,倍覺生命不易,還是留着有用之身多喝幾口酒纔是正經。”

桑弘羊大笑道:“名士無悖耳之言,無出人預料之行不過是一個凡夫俗子而已,去休,去休!”

東方朔大笑道:“你桑弘羊有商賈屠夫之稱,天下商賈在你手中不過是牛羊一般,如今前來,卻不知看中了那頭牛羊,宰殺烹飪之時,某家不知能否分一杯羹?”

桑弘羊冷笑一聲道:“這需要膽量。”

說罷,立刻就上了馬車,沒了繼續閒逛的心情。

子錢生意在短短的一年中變化的他已經不認識了,這讓桑弘羊極爲驚恐。

他不明白,明明已經勢不兩立的兩夥子錢家,居然在一瞬間就有合流的趨勢……

沒有爭鬥,對官府來說就沒有利益,沒有爭鬥就不需要官府出面調停,商賈也就沒有理由繼續給官府輸送足夠的利益。

很久以來,桑弘羊都堅持認爲,官府纔是規則的制定者,而商賈之是官府這個牧羊人鞭子底下的牛羊。

現在,牛羊自己開始制定吃草的規則了……

更爲恐怖的是,桑弘羊親自參與見證了子錢變成錢莊的整個過程,可是,其中的道理他怎麼想都沒有想明白。

他甚至能從張安世,韓澤,熊如虎,南國等人的臉上看到一絲絲的嘲諷之意。

所有的答案都應該能從雲琅那裡得到一個清晰完整的解釋吧。

桑弘羊微微嘆口氣,就來到了雲氏大門前。

雲琅抱着手站在雲氏大門前,笑呵呵的迎接四方賓客,不論貴賤都能獲得他的笑臉相迎,他甚至招呼衆人給一個挑着擔子進出家門的僕役讓路,果然人如春風庭前樹,好一派君子風範。

見雲琅站在吊着胳膊的董仲舒身邊,沒有半分不妥當的意思,而遠道而來的賓客也不覺得雲琅站在那裡有什麼不對,這讓桑弘羊不由得從心底哀嘆,此人大勢已成!

就在不久前,雲琅以及他的西北理工學說還是大漢朝中最大的笑談。

西北理工這個古怪的名字,雖然讓人記憶深刻,卻沒人在意,以爲是一個無所事事的少年郎隨口說出來的一個滑稽的名字,只是想譁衆取寵而已。

然則,這些年,對大漢朝幫助最大的卻就是這個名不見經傳的西北理工。

他們種地,能讓土地有更多的產出,耗用的人力卻是最少的。

他們做工,能做出大漢從未有過的新奇東西,卻樣樣好用,樣樣都能帶給大漢人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些只是普通百姓們知道的一點事情,只有那些官職越高的人,才知曉,如今的雲氏,早就不是一個小小的族羣,就便是大漢國至高無上的皇帝,也對他另眼相看。

始作俑者,就是眼前的這個正跟士子笑語盈盈的年輕人。

“桑兄,哈哈哈,小弟等待多時了。”

雲琅看見了桑弘羊,向正在敘話的士子告罪之後,就笑着迎接了上來。

桑弘羊整整衣冠,上前兩步彎腰施禮道:“下官桑弘羊,見過君侯。”

雲琅詫異的扶住桑弘羊作揖的雙手道:“桑兄何故多禮至此?”

桑弘羊看着雲琅那張充滿真摯笑容的臉,只覺得全身發寒,再次施禮道:“君侯面前,桑弘羊何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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