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上好日子是每一個人的願望,不過呢,好日子在每個人眼中都不太一樣。
平日裡在外邊呼風喚雨的卓姬,來到雲氏莊園之後居然能乖乖的在宋喬面前俯首做小。
當然,也僅僅是宋喬,在蘇稚,紅袖面前,她就顯得硬氣很多,如果不是因爲蘇稚有身孕,紅袖處處退讓,雲氏早就硝煙四起了。
宋喬乾淨利落的從卓姬手中收回了銷售蜀錦的鋪面跟人手,卓姬毫不猶豫的雙手奉上,還問宋喬要不要書籍售賣的渠道,如果要,她也會立刻獻上。
如今,宋喬還在跟蘇稚,紅袖商討,要不要接收。
平叟越發的老了,住在百花園裡悠閒自得的如同主人,他的兩個兒子,如今一個去了軍中擔任營司馬,一個在雲氏接任他哥哥的職位成了謁者。
平遮去當官了,那麼,從今後他將不再回到雲氏,營司馬乃是一千擔的官職,這就是平遮忠心耿耿的在雲氏勞作五年的酬勞。
平叟今日泡的茶水碧綠,說是新茶。
雲琅卻不喜歡過於碧綠的茶水,一般情況下,這種顏色碧綠的茶水都非常的苦澀,難以入口。
“顏色,口味,你只能要求其一,不能兩全其美。”
平叟似乎有話說,估計弄了一壺不好喝的茶水弄話引子。
“那是你技藝不到位,如果技藝真的出神入化了,色香味俱全的茶水也不是沒有。”
平叟瞅了雲琅良久這才放下茶杯道:“蜀中的生意已經大到了卓姬不敢繼續掌管的地步了。”
“這就是卓姬要逃回來的原因?”
“是啊,陛下,長門宮,皇后,皇長子,皇族,勳貴,官員們的利益在蜀中糾纏,已經分不出你我了。
卓姬還發現,雲氏的生意,跟我剛纔說的這些人全部都有很深的聯繫。
如果有人將雲氏當做一根線頭,只要拎起來,就會將蜀中形形色色的人全部提起來,最終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老夫以爲,君侯應該尋找一位真正的大才來掌控蜀中。”
雲琅看了平叟一眼道:“你不成麼?”
平叟搖頭道:“老朽沒幾天活頭了,沒必要把自己的老命給搭上。
另外,我也沒有帶領着雲氏蜀中勢力在刀光劍影中穿行的能力。”
雲琅笑道:“你覺得蜀中賺到的錢財很多麼?”
平叟舔舔嘴脣道:“僅僅是去年到今年,經過老夫的手就有兩萬萬雲錢。”
雲琅搖頭道:“雲氏鑄造的所有云錢加起來也沒有兩萬萬枚。
不要簡單的將絲綢,礦物,顏料,甚至金銀都算成雲錢,這樣是不對的。”
平叟繼續道:“十年前,全蜀中的出產也沒有兩萬萬錢。”
“十年前,蜀中的交易也沒有如今這般繁盛,蜀中商賈的腳步也沒有抵達河西,更沒有受降城這樣一個跟西域胡商交易的一個地方。
十年間,蜀中桑產業擴大了十倍有餘,礦物出產增加了三十倍,犍爲郡的鹽井從六十眼,暴增到了八百多眼,蜀中糧食產量也增加了一倍有餘,山中野民歸化了一百三十萬人……
蜀中有了如此大的變化,產出增加十餘倍有什麼奇怪的。事實上這纔是蜀中該有的模樣。”
平叟連連擺手道:“太多了,太多了,如今的蜀中,就算是黔首都開始吃米飯了……”
雲琅喝了一口平叟推過來的茶水,茶水果然又苦又澀,這該是平叟表達他心頭恐懼的一種方式。
“果然,貧窮纔是你們認爲的正常世界啊。
你以爲,百姓就不配吃飽飯,不配穿好衣服,不配擁有牛馬,不配擁有好一點的房子。
在你們的心中,百姓就該忙時吃幹,閒時吃稀,他們就該穿着破衣爛衫,就該住四面漏風的房子。
平叟,憑什麼啊?
憑什麼他們就不能通過自己的雙手過上好日子呢?
我覺的啊,等到有一天連黔首都開始購買絲綢穿的時候,大漢朝纔算是真正到了盛世。“
“黔首穿絲綢?這不可能!”
平叟說的非常肯定。
“把劉婆喊來!”雲琅輕聲吩咐道。
平叟連連擺手道:“劉婆不算。”
雲琅指指院子裡走來走去的僕婦道:“她們,算不算?”
平叟搖頭道:“不算!這都是君侯給的恩典!”
“所以說,這是你這種人的第二種自以爲是,你以爲窮人的幸福生活只能來自於上位者的施捨是吧?”
平叟平靜的道:“難道不是麼?過於富裕的百姓,陛下拿什麼去策動他們爲國征戰,爲國納稅,爲國去遠方服徭役?”
雲琅用極爲古怪的眼神看着平叟道:“你好像很害怕百姓富裕起來,這是什麼道理?”
平叟笑道:“道理君侯全知道,如果不是君侯開了異族奴隸之先河解開了某家的疑惑,某家甚至會認爲君侯有九五龍飛之志。”
雲琅聽平叟這樣說,好笑的搖搖頭,這就是一個已經跟不上時代的老頭子。
他無法接受這些年大漢國發生的如此劇烈的變化,他想用自己陰陽家的學說來解釋這個世界,卻無論如何都解釋不通。
他認爲,雲琅這是在大規模的施恩於世人,是在損害雲氏的收息來便宜所有跟雲氏打交道的人。
同理,雲氏損失了巨量的財富,想要陰陽平衡,在他看來,只有劉徹的那個位置才能補償一下。
這個時間或許會很長。
他不在乎。
平叟在得出這個結論之後,馬上毫不猶豫的攛掇卓姬進入雲氏莊園,哪怕俯首做小,也要住進雲氏,無論如何都要成爲雲氏的女主人。
雲琅笑着又喝了一杯苦茶道:“我的作爲你這一套解釋說不通。”
平叟笑道:“不論是五十年,還是一百年,總會有結果的。”
卓姬居住的小樓其實也不小,雲琅一腳踏開卓姬臥房走進去的時候,卻發現卓姬正在換衣服,這女人驚叫一聲,見來的人是雲琅,就放開掩着胸膛的雙手,驕傲的站在雲琅面前道:“進門的時候喊一聲,又不是不讓你進來。”
雲琅在跟平叟那個精神病談話,弄了一肚子的氣,現在來到卓姬面前,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說自己沒有太大的野心?
卓姬絕對會附和着說她最高的理想也只想當一個雲氏的妾室。
這樣的談話屁用都沒有。
眼看着卓姬媚眼如絲的跨進了澡桶,雲琅守在澡桶邊上低聲道:“我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卓姬搖頭道:“沒有,就算是有,只要您也下來洗澡,我們之間的誤會也就沒有了。”
雲琅搖頭道:“不是你想的那樣,自從雲音出世,你就是雲氏的女人,這沒什麼好說的。
你不用總拿你的身體來誘惑我,有時候不用你誘惑,我自己就會送上門,說不定你比想的還要癲狂一些。”
卓姬臉上的媚態終於沒有了,探出一隻手按在雲琅的心口道:“繼續說。”
雲琅點點頭道:“好,我繼續說,無論是平叟,還是你都想錯了。
你夫君的志向不在你們想的那個方向。”
卓姬點點頭道:“我知道啊,是平叟那麼想而已,蜀中的收息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跟控制,所以他就很害怕。
他害怕夫君會用這些錢去籌謀天下,見夫君把這些錢並沒有收進金庫,而是重新放貸給蜀中商賈,百姓,就認爲夫君的心思很大,左右思量之後,決定全力幫助夫君達到目的。
妾身就是想回到雲氏居住而已,一家人總該住在一起,哪怕起了糾紛,也比妾身一人孤零零的好。”
“你是這麼看我的?”
卓姬探出一根食指挑起雲琅的下巴,笑吟吟的道:“每次我們過房事到了情濃的時候,您都說要怎麼死我來着?
話說了很多,卻沒有一次達成,好多次還考慮我的心情,虎頭蛇尾的很沒意思。
那該是我最真實的夫君,一個有情人,憑什麼去謀算天下,沒有劉邦那種把妻子兒女推下逃難馬車手段的人,憑什麼去爭天下。
誰能比我清楚夫君的弱點,只要拿捏住雲音,雲哲,要你乖乖投降,你一定會幹的。
這樣的人,只會成爲好夫君,好父親,至於君王,夫君還是算了,就算您有這個心,妾身也會勸您放棄。”
雲琅迅速的脫掉衣裳,跳進澡桶惡狠狠的對卓姬道:“你會死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