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日磾好奇的蹲下身子,瞅着眼前枯黃的草皮,找了一個木棍捅了一下,開始的時候還算順利,繼續往下捅,木棍猛地落了下去,金日磾閃了一個趔趄。
草皮下還傳來一聲慘叫……
很多年後,金日磾回想發生在長門宮外的事情,他就非常的後悔。
直到很多年後,他都想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有那麼大的好奇心,草枯黃就枯黃唄,自己爲什麼一定要用木棍去捅一下。
捅了也就捅了,爲什麼自己隨便用木棍捅一下,都能捅瞎一個人的眼睛……
那個匈奴人如果忍耐力再好一點,一聲不吭,他也就拿着木棍牽着馬走了,如此,後面的事情就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可是啊,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那個被捅瞎一隻眼睛的傢伙,如果不翻開草皮跳出來,舉着刀子咆哮着要殺死他,他也不會弄死那個傢伙之後給長門宮示警了!
一失足鑄成千古恨!
金日磾一刀劈在那個泥人一般的匈奴人頭上,這一刀勢大力沉,居然將匈奴人的腦袋從中劈開,白花花的腦漿灑了一地。
也就是因爲這一刀,原本平坦的草地忽然波濤洶涌起來,無數的地皮被掀翻,無數的泥人一般的匈奴人,從土坑中跳出來,他們的目標非常一致,咆哮着殺向金日磾,在這一刻,金日磾相信,這些族人恨死了他這個叛徒!
金日磾跳上一匹光背馬,奪路而逃,而另外一匹駿馬,只因爲貪吃了一口青草,就被洶涌的人潮吞滅,匈奴人本性愛馬,這一刻,面對仇人的戰馬,他們立即揮刀分屍。
“敵襲——”
金日磾狂叫一聲,猶如失孤的老猿……
守在宮門前的趙衝,哈哈大笑,並不因爲敵人太多而感到畏懼,反而獨自站在宮門前,等候金日磾歸來。
金日磾縱馬進了長門宮,趙衝這才站在吊橋上,讓侍衛將他與吊橋一起拉起來。
同一時間,長門宮裡的號角嗚嗚的吹響,無數的甲士從宮牆下的藏兵洞裡鑽出來,迅速的沿着城門兩邊的偏門魚貫而出。
趙衝從來就沒有防守的打算,四千甲兵在手,他認爲防守是對這支軍隊的侮辱。
雲琅跟曹襄站在麻籽地裡瞅着即將接戰的兩支軍隊,就笑着對曹襄道:“趙衝沒有求援的意思。”
曹襄冷笑道:“他自己就能撈取的戰功,爲何要便宜我們?”
雲琅摸摸下巴道:“他不求援,我們就沒法子參與戰事,既然如此,我們就去後面堵截這些傢伙的退路吧。”
曹襄擔憂的道:“別靠近三裡之內。”
雲琅朝早就急不可耐的李陵努努嘴,李陵就抽出長劍,指向預定的位置,率領全軍出了麻籽地,快逾奔馬!
土黃色的匈奴人與黑色甲冑,紅色盔纓的漢軍終於撞擊到了一起。
僅僅一個照面,匈奴人組成的土黃色浪潮就被這些黑甲紅纓的甲士們給斬斷了。
劉徹上了城樓,阿嬌不放心也跟了上來,劉徹不滿的道:“這是戰爭,你一個婦人上來做什麼?”
在人前,阿嬌表現的乖巧而聽話,匆匆施禮之後就退下了宮牆,讓大長秋給她搬來一把椅子,坐在劉徹看不到的鐘樓裡俯瞰戰場。
這是阿嬌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戰場,眼看着泥巴一樣的匈奴人源源不斷的從近處,遠處的草地裡翻出來,嘶叫着向長門宮涌過來,雖然長門宮前還站着一大排甲士,這樣的場景依舊讓她驚慌,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大長秋。
大長秋難得的握着一柄長刀輕聲對阿嬌道:“貴人,無妨!”
阿嬌發現雲琅的部下正在三裡之外結陣,不由得惱怒的道:“雲琅爲什麼不立刻支援?”
大長秋搖頭道:“長門宮守將乃是趙衝,更是陛下駐蹕之所,沒有詔令,雲琅不能靠近三裡以內。”
阿嬌痛苦的閉上眼睛,因爲她剛剛看到,一個大漢甲士的腦袋被一個雄壯如山的匈奴人用狼牙棒給敲碎了。
“這是誰定的規矩?”阿嬌發急道。
“自我大漢立國以來就有。”
“難道就能眼看着他們戰死?”
“戰事纔剛剛開始……更殘酷的戰鬥在後面,趙將軍認爲自己能支撐,不用雲侯的兵馬也是理所當然。”
“爲了軍功??”
“沒錯,就是爲了軍功!”
“這些匈奴人好好地日子不過,爲什麼要造反?”阿嬌又看到那個剛剛殺死了甲士的那個匈奴人被另外兩個甲士分屍,轉過頭又問大長秋。
“匈奴人沒法子搶劫之後啊,他們就沒有好日子過,他們認爲陛下就是造成他們沒有好日子過的罪魁禍首,所以拼盡全力也要殺死陛下,以爲這樣就能讓匈奴人再次過上,搶劫殺人的好日子。”
正在兩人說話的功夫,長門宮後門方向也響起了號角聲,身處戰場的趙衝愣了一下,揮刀在一個匈奴人身上留下一道恐怖的傷口,就哈哈大笑道:“兄弟們,狗崽子們也知道照顧耶耶的後門了,加把勁,弄死他們,我們再去支援後山的兄弟,決不能讓衛將軍府奪了我們的功勞!”
正在他身邊作戰的甲士轟然應諾,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向前突擊。
雲琅也聽見了後山傳來的號角聲,就對曹襄道:“去病那邊也動手了?”
曹襄搖頭道:“沒接到去病的消息,估計是這邊發動之後,後山的角鬥士不得不發動。
你說,陛下爲何不願意接受我的建議,進入扶荔城呢?扶荔城地處平原,沒有可以讓敵人藉助的地勢優勢,我們甚至不用出城與敵人作戰,僅僅是那些新式城牆就能把他們全部耗死。”
雲琅笑道:“陛下如果擔心自己安危的話,早就進長安城了,他就是想要用自己做誘餌,引出上林苑所有對他不滿的力量來,加上他有足夠強大的護衛,並不在意別人打他的主意,這是一次狩獵活動,也是一次警告朝野上下的行爲。
你看着,李勇,李紳他們那裡一定不會安寧的,至於富貴城,應該也不安寧,要知道,富貴城是我們唯一沒有進城搜索的城池要塞。”
“既然是這樣,我們怎麼辦?”曹襄問道。
雲琅笑一下,就揮揮手,鼓手看到將軍的手勢之後,立刻就擂響了戰鼓,自李陵以下兩千軍卒,長戟如林,隨着鼓點一步一喝的緩緩向匈奴人的背後壓了過去。
他準備速戰速決,再讓劉徹玩下去,說不定會有樂極生悲的事情發生。
劉徹看兩軍作戰,看到興致濃厚,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鼓聲,就不解的看着被他召來諮詢之用的衛青。
衛青傾聽了一下鼓點,就對皇帝道:“啓奏陛下,衛將軍意欲速戰速決,正在請求參於戰事!”
劉徹煩躁的道:“趙將軍已經勝券在握,不勞他出兵,告訴他給朕好好地看着匈奴人的後路,放走一個叛賊,朕不容他!”
衛青繼續拱手道:“衛將軍恐怕沒有跟趙將軍爭奪戰功的意圖,長門宮既然兩面受敵,很難說上林苑其餘的地方會平安無事,衛將軍身負守衛上林苑職責,此時必然心急如焚。”
劉徹揮手道:“他可以離開去辦他的事情了,這裡的戰事趙將軍會平息!”
跟在衛青身邊的公孫賀連忙進言道:“啓奏陛下,如今長門宮正在受叛賊兩面夾攻,天子安危纔是衛將軍最大的職責,他不可能放棄長門宮去平息別人叛亂的。”
劉徹覺得丞相公孫賀所言有理,雖然不待見公孫賀,還是點了點頭算是答應雲琅的請求,准許他踏進三裡之內參與平亂。
城頭的號角聲傳來,李陵大喜過望,邁開步子向匈奴人的背後衝殺過去,此時此刻,纔是他李陵撈取戰功最好的機會。
金日磾渾身浴血,惆悵的站立在城牆下,非常的孤獨。
他到現在都不明白,事情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劉徹看到了失落的金日磾,就招手示意他上來,就在剛纔,繡衣使者已經向皇帝說明了這場戰事的前因後果。
金日磾第一個殺死匈奴人併發出警報,這就是忠貞的表現,劉徹決定好好地封賞一下這個可憐的,孤獨的匈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