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琅沒想到蘇子良居然敢登門!
如果是一般的家庭糾紛,乃至錢財糾紛,雲琅都會一笑而過,可是,蘇子良是在拿他雲琅當敵人來對待的。
既然是敵人,那就一定不是親人。
算算時間,蘇煥也該倒黴了。
五個月前,蘇煥因爲“不勤”,被人從山東任上貶官,就任定襄地方督郵。
從富庶之地貶官烽煙四起的邊地,這已經是一個非常嚴厲的懲罰了。
據云琅所知,在定襄這個民風彪悍的地方,軍隊的數量多於百姓的數量。
偌大的定襄之地,只有一段夯土長城,而沒有一個固定的城池用來防衛匈奴,邊軍也大多是依山傍水修建軍寨來自保。
自從衛青將匈奴人從龍城攆走之後,定襄郡總算是安定了下來,不過,依舊是一個盜匪橫行之地。
督郵這個官職在大漢算是一個標準的位輕權重得職位。
凡傳達教令,督察屬吏,案驗刑獄,檢核非法等,乃至稅賦徵收無所不管。
這就註定了這個職位的官員需要滿世界跑的。
如果在內地,督郵這個官職自然是一個肥差,可是,在定襄郡,軍隊亂跑的時候都需要放出斥候提防歹人偷襲,更不要說督郵這種只有兩個護衛的官員了。
之所以把蘇煥放在督郵這個位置上,定襄郡的太守就是希望他快快的死去,反正,在蘇煥之前,已經死了四個督郵了。
這些消息都是曹襄告訴雲琅的,雲琅不置可否,一個威逼父母戕害姐夫的小舅子不要也罷,曹襄也就很快忘記了這件事,任由蘇煥在定襄郡苦苦煎熬。
這種事情如果放在,霍去病,雲琅身上算是莫大的機會,正好趁着亂局爲自己謀求到最大的利益。
只可惜蘇煥不是霍去病,也不是雲琅,整日裡龜縮在軍寨邊上哪裡都不去,就希望上官看到他的膿包模樣之後好將他開革出去。
只可惜,在邊地,督郵這個五百石官員需要由代王上奏大漢丞相府才能開革,這是大漢皇帝爲了防止藩屬國任人唯親特意制定的一個條例。
蘇煥度日如年,悔不當初。
自從鬼奴在上林苑出現,王溫舒就開始徹查代國屬官,代王劉參除國,勒令入京,代國相丁邈,東曹掾王嚴以下五百石以上官員全部鎖拿入京。
蘇煥這個倒黴蛋,代國有好事輪不到他,遇到問罪這樣的事情哪裡會少得了他。
他區區一個五百石的小官,卻硬是被他的代國同僚扣上了一個能把他九族都裝進去的大帽子,不日就要來到京城,估計族誅的可能性不太大,畢竟,王溫舒還算是一個講道理的人,他也不允許那些尸位其上的高官從他手裡溜掉。
可是,蘇煥想要活命的可能性無限的小。
太原郡發生的事情讓劉徹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大的羞辱!
聽聞蘇子良夫婦在雲氏,雲琅半路就去了曹襄家,從曹襄那裡得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就受曹襄之約,去騎都尉營地看望霍去病,李敢,準備去秦嶺白鹿原一帶去狩獵,看看能不能真的獵獲一隻野生白鹿。
蘇稚粉面如霜,蘇子良涕淚橫流,蘇氏更是癱軟在地上抱着一個裝滿金子的木頭箱子哀哀地哭泣。
丫鬟進來在蘇稚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蘇稚眼中的淚水就撲簌簌的流淌下來,擦一把眼淚道:“我夫君去了秦嶺狩獵。”
蘇子良如遭雷擊,捶着胸口對蘇稚道:“我拿老命來給君侯賠罪,只求君侯出面救救你弟弟。
地上的這些錢全部拿去,我只想保住你弟弟的命!”
蘇稚悽聲道:“您借我的影子來戕害我夫君的時候,可曾念過骨肉之情?
若不是我夫君念在我們夫妻的情分上,您以爲我還有臉留在雲氏當人家的口中的細君麼?
戕害我們的時候,您唯恐下手不狠,用計不毒。
若不是我苦苦哀求夫君,蘇煥哪裡有命活到現在?
這一次,我夫君又給我留足了情面避開了你們,天啊,哪有爲人父母的如此戕害自己的孩子。
我的命好苦……”
蘇氏面無表情的站起身,看着蘇稚道:“你真的不救你的弟弟?”
蘇稚流淚道:“蘇煥是我弟弟,不管他如何的對不起我,只要有可能我就會幫他,可我一介內宅婦人,哪裡有本事從廷尉府救人?”
蘇氏咆哮道:“你可以去求你那個狠心的夫君,只要他想救你弟弟,就一定能救的。
去啊,用你的命去求你夫君,他那麼疼愛你,你又給他生了一對龍鳳,用孩子威脅他,他一定會答應的。”
蘇稚難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親軟軟的從椅子上滑落在地上,艱難的指着丫鬟道:“將孩子送到少君那裡,誰敢傷害我的孩子,我將他碎屍萬段!”
“小師弟小師妹已經被我抱去了大師孃那裡,二師孃不用驚慌,幫蘇煥小事一樁,交給我去辦就好。”
蘇稚如同溺水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的人看着靠在門框上端着一個大碗吃肉的張安世。
“你能做到?”
張安世搖頭道:“我只能幫着給蘇煥準備一個好的棺木。”
蘇子良怒吼道:“你要殺他?”
張安世吞了好大一塊紅燒肉,又往嘴裡刨了一口米飯吃下去,這才用油光光的嘴巴道:“師傅都沒有殺蘇煥,我自然不會殺,更別說二師孃一向疼愛我,怎麼會幹讓師孃傷心的事情呢。
師傅之所以避開,我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爲我們剛剛得知陛下的大常侍隋越已經離開了長安,去了太原郡。”
蘇子良顫聲問道:“他去做什麼?”
張安世指揮丫鬟將蘇稚扶到椅子上,朝着蘇子良笑道:“陛下在長門宮嘔血了。
哦,聽說是看了代國王的奏章之後才吐的血。”
蘇子良悲號一聲道:“我兒什麼都沒幹啊,我兒什麼都沒幹,他冤枉啊,冤枉啊……”
蘇氏一頭栽倒在地上昏死了過去。
蘇稚擡起頭看着張安世,她很希望這是張安世的推托之詞。
張安世搖頭道:“沒救了,是不是冤枉的已經不重要了,陛下吐血了,必定是憤怒至極,代國的屬官沒有活命的可能,爲今之計,師孃要救的不是蘇煥,而是您的雙親!”
蘇子良流淚道:“我就不該來到長安……”
說着話,神情逐漸變得淒厲,指着蘇稚道:“都是你這個孽障害了我兒,我要殺了你!”
早就有準備的張安世護在蘇稚身前冷冷的看着張牙舞爪的蘇子良道:“快點跑路吧,王溫舒最近殺人殺的少,心情極爲不好,現在早點回家收拾細軟應該還有機會。
隋越走了一個時辰的時間,王溫舒那裡作出反應應該還需要一個時辰,加上蘇煥只是一個小人物,輪到他的時候,更應該多出一個時辰的時間。
也就是說,您至少還有三個時辰的時間。”
蘇子良的狂暴的心情漸漸平息下來,指着昏倒在地的蘇氏對蘇稚道:“喜不喜歡,她都是你的母親,你看着辦。”
蘇稚難以置信的道:“您不帶上母親?”
蘇子良冷笑道:“自顧不暇,焉能他顧!“
說罷,就扛起腳下沉重的箱子一步步的離開了雲氏。
蘇稚蹲在母親的身邊,整理一下她的頭髮問張安世:“我如果收留母親,會不會害了我夫君?”
張安世笑道:“咱們家幹過比窩藏欽犯更加嚴重的事情。”
蘇稚抽抽鼻子道:“那好,把我母親送到我的閣樓裡,我來奉養她天年。”
張安世笑道:“沒有問題,只要不出雲氏莊園,就沒人會問起。”
蘇氏悠悠的醒來,神色平靜,很是安靜。
蘇稚的目光落在母親的眼睛上,她的心就咯噔一下。
只見蘇氏探出手撫摸一下蘇稚的臉蛋道:“你是誰家的女兒,可曾有了婆家?”
蘇稚痛苦的閉上眼睛,眼淚卻流淌成了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