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蹲在小溪邊上用力的洗臉,剛纔他還用乾淨的溪水狠狠地漱過口。
孟二朝他咆哮的時候口水不但噴在臉上,因爲他太驚訝,有幾滴口水甚至噴進了他的嘴巴。
剛剛洗漱完畢,用手帕擦乾了臉,霍光嗅嗅鼻子似乎還能聞見孟二的口臭,就決定再洗一遍臉,再漱口一次。
於是,整整一天,霍光都糾結於還要不要再洗一遍臉的問題中,直到他邀請醜庸用刷子在滾燙的溫泉中徹底的幫他清洗了一遍身體,才覺得好過一些。
“我就說過,小光屁股上有兩顆黑痣,一顆在左邊,一顆在右邊,這是大富大貴之像。
今天,你們也看見了,驗證了我的話,是不是,該給錢的給錢,該請客吃飯的趕緊掏錢。
告訴你們啊,凡是屁股上有黑痣的孩子都是有大出息的。”
剛剛從涼亭裡散發過悶熱的霍光剛剛走到荷花亭,就聽見花牆後邊有一羣雲氏僕婦正在熱烈的討論他的屁股……
霍光的身子氣的發抖……他以爲醜庸只是喜歡伺候他,把他當晚輩對待,萬萬沒想到,人家只是想用他屁股上的黑痣來證明一些別的事情。
雲氏的僕婦都是長舌婦,這一點霍光知道的很清楚,他相信,不用到明天,今天晚飯的時候,全雲氏的人都會知道他屁股上長了兩顆黑痣。
再過三天,全長安的人都會知道,不出十天……全上林苑的人也就知道了。
張安世看他的時候表情極爲詭異,於是,霍光毫不猶豫的給了張安世一拳。
“你打我做什麼?”
“這是警告!”
“警告我做什麼?”
“別說你剛纔沒有笑話我屁股上長黑痣的事情!”
“天啊!”張安世叫起來撞天屈:“我們一起洗澡的次數沒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我難道會不知道你屁股上長黑痣的事情?有什麼好笑話的?”
霍光抽抽鼻子道:“算我打錯了!”
張安世拉住霍光的袖子怒道:“什麼叫算你打錯了?就是你打錯了。”
霍光惱羞成怒雙手稍微一用力,就把大他四歲的張安世給反擒過來,怒吼道:“要不,你跟我再打一次?”
張安世忽然笑了,霍光今天的倒黴事他自然是知曉的,忍不住嘿嘿笑道:“這就是在家的感覺,不是你在軍營中的模樣。
在軍營里人家敬你是皇長子的左拾遺,在家裡,你就是霍光,跟別的孩子沒區別。”
霍光鬆開被他反絞着的胳膊,還殷勤的拍拍張安世被他弄皺的衣衫,陪着笑臉道:“要不,你也打我一下。”
張安世揉着被霍光弄痛的胳膊道:“你這是病啊,要治!”
霍光搖頭道:“我覺得我能克服。”
張安世搖頭道:“拉倒吧,你那個軍神哥哥都沒有克服,你憑什麼克服?
我可是聽說了,你哥哥就寢的時候可是需要你大嫂帶去的那些丫鬟們披甲守護的。
你現在變得容易衝動,脾氣還暴躁,雖說沒有你哥哥的病症來的嚴重,也是病症。
你可是我西北理工的大師兄,千萬不能出問題,萬一你要是變成變態了,我們西北理工很可能就要貽羞萬年了。
所以啊,你一定要去治病,去找二師孃最好!”
霍光冷冷的道:“解剖屍體你以爲我沒有見過嗎?有幾次師傅師孃解刨屍體的時候,就是我在一邊給他們遞刀子,人的大腿骨我也鋸過,算不得事情。”
張安世見四周無人,就把嘴巴湊到霍光耳邊道:“要不,我帶你去趟春風樓?”
霍光怒道:“我堂堂西北理工高第,何等的高貴,你卻自甘下賤,我還要潔身自好呢。”
張安世攤攤手道:“你看,你還說你不是變態?以前的時候我這樣跟你說話的時候,你往往一笑了之,毫不在乎,現在卻暴跳如雷,你不是變態,誰是?”
霍光狐疑的瞅着張安世道:“我以前是那樣子的?”
張安世重重的點頭道:“你忘記了,我還帶你去春風樓偷看過歌舞伎,你看過之後就說了一句‘原來如此’,很是豁達啊。”
霍光的眉頭緊緊的鎖起,他忽然想起以前的很多事情,那時候的自己跟現在確實有很大的不同。
“另外……你不覺得醜庸的膽子也太大了一點嗎?”張安世朝霍光挑挑眉毛。
霍光忽然笑了,咧着嘴對張安世道:“也只有師傅能控制我的情緒,並且知曉我的弱點在那裡。”
張安世道:“我可什麼都沒說。”
霍光鄙夷的看了張安世一眼道:“你也是師傅派來的走狗對吧?
專門來挑破我的情緒,讓我自警的吧?”
張安世大笑道:“你知道又如何?還不是被算計了?這是陽謀,不是陰謀。
你等着,以後還有更多的花樣等着你呢。
師傅說你只有徹底崩潰了,才能破而後立,重新建立你的心神。”
霍光瀟灑的擺擺手道:“我接着就是!”
說完就大踏步的離開了荷花亭,腳步輕鬆,全身充滿了鬥志,能與師傅較量,霍光覺得機會難得。
雲琅坐在書房裡已經看了很長時間的書,與其說是在看書,不如說他是在發愣,手裡的書本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翻動過了。
宋喬從外邊走進來,她的隨身丫鬟將藥箱放在案几上就退下了。
雲琅看看宋喬凝重的臉色,擺擺手道:“如此說來,霍仲孺沒幾天活頭了?”
宋喬嘆口氣道:“心,腎都不好,其中腎臟已經失去了八成的功能。”
雲琅皺眉道:“我西北理工將這種病症稱之爲尿毒症!腎臟是人體排毒的器官,失去了功能,就死定了。”
宋喬道:“在我這裡,脾腎陽虛且有溼毒也是絕症,霍仲孺的下肢水腫的很厲害,我預計他活不過一月。
小光這孩子看似堅強,睿智,實則最是看重親情,他的父親害死了他的母親,誰都以爲他會做出不忍言之事,後來,他卻把失去母親的痛苦一個人背了,對父親反倒更加的親近……
可笑霍仲孺卻被功利心衝昏了頭腦,以前對小光只是痛恨,後來就變成了懼怕。
真是……我很擔心小光現在的模樣,恐怕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最終性情大變。”
雲琅嘆了口氣道:“我事先做了一些安排,看看能否激發這孩子的傲氣,助他度過難關。”
宋喬點點頭,就回到後宅去了。
雲琅丟下書本,對書房外伺候的雲氏童子道:“去把狗子,跟毛孩叫來。”
不大功夫,狗子跟毛孩就走進了書房,雲琅笑道:“喊你們過來,就是想通過你們去辦一些事情。”
狗子毛孩對視一眼之後躬身道:“請家主吩咐。”
“撤掉對小光的所有保護措施,讓他孤獨下來。”
狗子不解的道:“這是爲何?”
雲琅淡淡的道:“幫他渡過難關,也幫他撕扯掉身上的僞裝,他成熟的太快,好多性情方面的基礎並沒有打好,需要重新培基。
以前的時候我總以爲‘艱難困苦玉汝於成’只是一個說法,今日方知這是金玉良言。”
狗子道:“小光在嶺南的時候有過夜驚,也有過夜哭。”
雲琅點點頭道:“你送來的文書我看過,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嚴重,派他去嶺南,是我最大的失策。”
毛孩道:“劉據的性情變化更大,變得如他父親一般喜歡猜忌且喜怒無常。”
雲琅笑道:“我不是劉據的父親,所以,管不了那麼多,小光卻是我最疼愛的弟子,我不容他從今往後被情緒所控制,最終變成一個暴虐無常的人。”
狗子道:“在雲氏莊園內,小光的保護措施會去掉,出了雲氏莊園,某家以爲必不可少。”
雲琅笑道:“我正是此意!你們也小心,小光是一個聰慧的孩子,他會察覺的!”
毛孩笑道:“他年紀畢竟還小。”
雲琅笑道:“你試過便知,那孩子堅韌起來很可能會刀槍不入。”
狗子笑道:“您的目的不就在此麼?”
雲琅點頭道:“百折不撓是所有大人物共有的特性,小光身上絕對不能少了這一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