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近三更,長安城內人家大都已經睡去了。武安侯府內,後花院密室外,遠近各個角落隱約有刀光一閃而過,到處明衛暗哨密佈,戒備森嚴。
武安侯田玢剛剛發作完畢,餘怒未消。此公平日雖然裝作一副和藹模樣,作禮賢下士狀,但心腹們都知道,自家主子在外面有一個暗地流傳的綽號“笑面虎”是也!
狡詐陰狠,心毒手辣纔是他本真面目。
爲了自身的最大利益,他是什麼都敢去冒險一搏的。只要策劃周密,這世上有什麼事不可以去做的呢?
這次的計劃,他本來想的很詳細,一步一局,牽扯到好幾方的利益。自打未央宮中人傳遞出那個消息,雖然隻字未提要他怎樣做,但他自然明白對方想要的是什麼。而這也符合他的打算。
"八面玲瓏、火中取栗"這就是他的幕僚們給他的建議。
當今天子繼承大位幾年來,並沒有什麼明確的政治主張,朝廷制度一切如舊。都還依然是沿襲了先帝的那一套。但宦海沉浮這些年,田玢揣摩觀察人心的本領還是有的,他隱隱覺得這位皇帝不會長久甘心如此平淡的。
武安侯田玢官拜大漢太尉。而他一母同胞的姐姐正是天子生母,當今太后。其長子田少重拜中郎將,執掌巡武衛,警戒皇都長安城。可謂位顯權重。
只是權力的慾望是永遠不會滿足的,他的眼中盯着的是朝廷之上那個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寶座~大漢丞相。
而現在百官之中卻有一個人穩穩的坐在那個座位上。即使他身爲太尉,又是皇親,也不得不對那個人曲意奉承刻意交好。因爲那個人是憑藉自身的功勳和榮耀坐上那個寶座的。那些卓著的平判戰績,是即便如他這樣暗中嫉妒恨的人也不得不服氣的。
更何況,那個人的靠山,是在未央宮最深處的那座宮殿裡。而天子和自己的太后姐姐是要每天都去請安的。
大漢孝文帝皇后~竇太后!纔是這錦繡漢家江山背後的主宰者。竇太后如同一條老邁的蒼龍,偶爾會睜開眼睛打量一下守護眼底的山河。雖然她並不會輕易干擾朝廷的制令,可是沒有人敢輕視她的態度。
田玢長袖善舞,與朝中權貴結交,心中自有自己的一盤打算。宦海沉浮,看過許多繁華似錦烈火烹油,更多的是見慣了高樓蹦塌大廈將傾。因此,如何才能使家族昌盛世代繁榮是他更多去考慮的事。
這間密室並不大,田玢在一張案几後獨坐。又看了看站立的那幾人,冷哼一聲:"就一點有用的線索都沒有?虧你們都自詡是道上歸隱的前輩!平日裡誇耀的那些本事呢?嗯?"
那幾人心裡有的慚愧,有的憤憤,但面上都不敢有所表露。
"侯爺!"
一個胖大的禿頭上前一步,瞅了瞅田玢的臉色,說道。
"我等趕到的時候,已經都結束了。現場沒有發現對方的人,死的都是那些流雲幫派去的。"
他回頭對另幾人使個眼色,另一白髮老者咳嗽一聲,也開口說道:"是啊!侯爺,我們仔細查看過那些人的死狀,皆是一刀斃命!死者所中都是致命部位。"
他捋了捋稀疏的鬍鬚,又說道:"此等武藝殺人手段熟稔至極,我猜……嗯"
未等他說完,又一老者急忙接口道:"必定是一批隱秘力量所爲啊!專業訓練過的殺人手段啊。
胖禿頭瞥見田玢臉色陰沉,知他對幾人所答不滿,連忙又說道:“本來我們找到一個昏迷不醒但還活着的,帶回來救醒後,沒想到他……竟瘋了。”
“嗯?”田玢側臉疑問。
“那傢伙是真瘋了。問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滿屋亂逃,嘴裡不聽說什麼別殺我、別殺我……!”
"還說什麼他叔叔是軍師,很厲害,會給他報仇的。"
"又說什麼你是小孩子,我不怕你不怕你之類的。反正就是胡言亂語吧,問不出什麼有用的話。"
聽到這兒,田玢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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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嚇瘋了的人還留着幹什麼!趕快去殺了吧。"
見這幾人對此事已無用處,又換了一副臉色,溫言吩咐他們幾句,各去休息。
這些人,都是田玢暗中從江湖上網羅來的一些高手。都是身懷絕技之輩。平時在府上好生豢養,一旦有事,急緩可用。因此雖然這次未曾建功,倒也不便太過責備他們。
幾人離去後不久,一個身影閃進來。一身黑衣看不清本來面目。湊近田玢低聲稟報一番,隱約可聽得斷續幾句。
"宮中已派人傳遞進消息去了……線索自會清理乾淨。"
"流雲幫餘衆讓他們連夜撤離了……。"
"……那兩個人是小王爺派去的……都死了。"
田玢不動聲色,靜靜聽完。略一沉思,吩咐道:"這幾天,派人暗中盯着那幫匈奴使臣的動靜……萬一事有不諧,這口黑鍋,哼哼,只有甩給匈奴人來背了!"
在這個秋雨過後的夜裡,註定是有許多人無法安穩了。未央宮之內的建章宮,衛夫人看着幾個宮女把燈調暗些,然後燃了一枝安神香。
漢錦流蘇,青蘿蜀帳。臥榻之上,雖然已經生了三個孩子仍舊美豔動人的衛子夫妝容未施淚痕不幹。待到宮女們收拾完畢,放下門簾出去,室內復歸寂靜,她低頭看看抱在懷中已經睡着了的小劉琚,淚又忍不住滴落下來。
皇帝劉徹剛纔已經來過了。看到緊緊抱着自己母親不放的這個小兒子,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寬慰幾句就離去了,只是走的時候神情陰沉的可怕。她不知道皇帝會怎樣去處理這件事情,會引起怎樣的波瀾。這些她無心去想,她只要自己的孩子安然無恙就好。
而現在,他就躺在自己的懷裡,如同失而復得的珍寶一般,她再捨不得放手。這孩子也許是因爲受了驚嚇,睡夢中不時的會不安的動一下,母親便會輕輕的拍他的背,溫柔的安撫。
漫漫長夜,秋風微涼。這位集君王萬千寵愛的女子此刻如同一位普通的母親一樣,眉頭緊皺,憂思萬分。她害怕的是那些隱秘的帷幕暗鬥,殘酷的宮廷隱殺。
衛子夫是聰明的女子,入宮這幾年來的直覺使她隱約明白到底是誰想要這麼做。而且,從前在這未央宮中數次看似平常的小意外,早已讓她警覺,她暗中囑咐建章宮內人對小公子加意看護,就是怕會有人鋌而走險。
而這次,自己的擔憂終於變成了現實。有人要下毒手了!隨着琚兒的逐漸成長,尤其是聰明伶俐得到皇帝的喜愛,有人終於忍不住了吧!可是她明知道對方是誰,卻沒有辦法去反抗。
是的,現在她沒有能力去反抗。因爲對方是可怕的,那不是一個人,那是一個利益團體,是一個龐然大物。即便是皇帝在某些時候也不會去觸動。
而她,出身低微,沒有什麼靠山。只有皇帝的寵愛罷了。而這份寵愛,在政治利益的較量面前,會有多少力量呢?如果有一天,真要在這兩者之間取捨,他會怎麼做呢?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好在她還有琚兒。而且皇帝劉徹那種溢於言表的對這孩子的喜愛也是真的。而這就夠了。現在她唯有對月祈禱,虔誠祝求。好好保佑這個小小孩子平安,快快的長大起來,保護自己和自己的母親。
而同一時刻,離此不遠的另一座宮殿內,也有人徹夜未眠。大漢皇后陳阿嬌煩躁的把東西扔了一地。還不解恨,又把已經卸下的鳳冠摔到一邊。氣鼓鼓的坐着。
奶孃周氏嘆了口氣,走過來免不得又勸慰一番。她是從小看着阿嬌長大的,後來捨不得她,就隨着入了未央宮,自然知道自家這小姐的脾氣。
“小姐啊,可不敢再生氣了!小心不美了。”
聽到這話,阿嬌更來了氣。
“要這美貌有什麼用!給誰看?那個沒良心的……都好久沒跟我說過一句話了!”
說了一句,更覺的委屈上來,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說到這個話頭,奶孃也沒法勸了。只得陪她掉了會兒眼淚。
哭了一會兒,阿嬌擦了擦眼淚,看了看自己的奶孃,低聲怯怯的說道:“媽姆,我還是有些怕。他要是知道了是我傳遞出去的消息怎麼辦?他會不會……”
“小姐,放心好了!傳信的宮人已經……。”奶孃附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更何況,大長公主府一定也早已得到消息了,宮外的事自會有人替我們處理好的。”
“再說了,天大的事,不是還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給做主嘛!”
阿嬌聽她如此說,心事漸漸放下來。她終究是從小嬌縱慣了的年輕女子,愁事來的快去的也快。眉目舒展開來,又絮絮叨叨罵了一番所託非人,辦不成大事。在那奶孃勸慰下,梳洗殘妝,解去羅裙,漸漸睡去了。
濃濃夜色籠罩未央宮,幾處燈火逐漸熄滅,三更過後,大地終於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