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漢軍樓船的船艙,與從前的那些船有很大的不同。劍湖船塢的建造者們,根據元召所畫出來的圖紙,又進行了一番合理的改造,裡面顯得更寬闊,也更加實用。
淮南王自從見到這種樓船以後,就深深的喜歡上了它們。還在淮南的時候,就經常坐在船上隨軍演練。這次橫渡東海,乘風破浪,尤其是在見識到樓船裝配上武器之後的威力後,他更是感覺,自己擁有這樣的一支樓船水軍,是多麼讓人感到豪邁的事。
舒適的船艙中,地板上鋪着厚厚的繡毯,四周裝飾豪華,這是淮南王自己的座船,當然要顯得與衆不同一些,才與他的身份相符。
一張寬闊的几案,兩人對坐,有淡淡的酒香充滿了這片空間。四周有幾人相陪,正在聽自家王爺和徵東大將軍談論。
自永川口分別這幾日之後,再度見到眼前的少年,衆人目光中所包含的內容,已經與從前又大大的不同。就連淮南王心中也是涌起無限的感慨。
用文武雙全、智計無雙來形容這位小侯爺,現在已經沒有人覺得過分,因爲這是一種最公平的評價。以前大家聽聞的都只是他的敢作敢爲,雖然也是佩服,但終究只是個人武勇罷了。
然而這次不同,馬踏敵國千里山河,連戰皆勝,攻克數十座關城,真番國十餘萬人馬無有敢掠其鋒芒者。現在逼近王險城下,聚集備戰的敵軍竟然畏之如虎,沒有一個將軍趕來主動挑戰的,都做消極防禦之守勢。這樣的威風,在他們的所知所聞中,可與比肩者寥寥無幾。
淮南王的感慨又與別人有些不同,他心中羨慕皇帝劉徹可真是有福氣啊!竟然能夠得到這樣的人相助。自己爲什麼就沒有早些遇到他呢?這真是一件讓人遺憾的事。
不過,當他眼角的餘光,看到自己女兒在不遠處角落裡,不時偷偷往這邊瞧過來的目光時,心中又有些暗自欣喜。沒想到,這小子與姝兒會有緣分,那就好辦了,以後要得到他的助力,想必他絕對不會推辭的。
船艙中的氣氛,很輕鬆。到了現在這個時候,順利的平定真番國,任誰都有了必勝的信心。現在就看最後這一戰怎麼打了。不過,聽元召剛纔語氣中的意思,他好像已經制定出了什麼攻克王險城的辦法似得。讓大家的心中有些好奇的很。
“小侯爺,樓船的作用,恐怕對攻打王險城沒有什麼用武之地啊!大同江南岸離的城牆太遠了,投石機的威力達不到。牀弩好像還能起些作用,如果船上漢軍登岸,真番大營的軍隊來江邊作戰的時候,倒是可以讓他們嘗些苦頭。”
元十三撓了撓頭,有些很不情願的樣子。他知道元召一定不會讓他領着從長樂塬帶出來的那些水上兄弟上岸作戰的。真番國的水上軍隊早已經被消滅的一乾二淨,已經用不着他們再動手了。這豈不是說,接下來,他們就只能在樓船上看熱鬧了嘛!
果然,不出他所料,元召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樓船水軍的作戰任務到此爲止。你們只要好好的看守好這些座船,不要讓真番人有機可乘來趁機放火就行了。攻打王險城,是用不到你們上岸的。”
元十三耷拉下頭來,低聲咕噥了幾句,終究不敢反駁元召的意見。這是小侯爺的一片好心,自然不能不知好歹。
“元哥兒,那我們最快什麼時候可以進王險城呢?“既然現在遠離長安,太子劉琚終於不用時刻注意那些禮節了,稱呼上又隨便起來。
“最多三天時間就足夠了。呵呵,到時候必見分曉。”
沒有人懷疑元召所說的話,他既然能這麼肯定的說,一定是有絕對把握,這是所有人對他的最大信任。
“元侯,既然都是自家人,那本王就倚老賣老的多問一句。攻城不用水上漢軍,莫非黑鷹軍還有別的助力嗎?“
淮南王終究沒有忍住,把心頭的疑問問了出來,也正是大家心癢難耐的地方。
元召沒有明確的回答,他只是哈哈大笑起來,一手舉起杯中酒,揮手致意,欲待飲時,只覺脣邊尚溫,心中生暖,他不用去看,也知道是誰給自己溫好的酒。穿了男裝的女子在這種場合下不便說話,卻早已去悄悄的素手煮酒,給他換了上來,以免他從江邊風寒中趕來,喝冷酒腹中受涼。
這些小動作,別人自然無從在意,淮南王劉安卻早已看得清清楚楚。見兩人情意篤深,心中大感安慰的同時,又升起一股酸澀之意,果然是女生外嚮,見了情郎卻不管老父了。
大家共同舉杯飲罷,看到每個人臉上都懷了好奇之色。元召略一沉吟,在進入王險城之前,雖然不便透露計劃的具體細節,但簡單一說,讓他們安下心來,卻也無妨。
“王爺,各位,實不相瞞,王險城之戰已有定策,擒衛王,平真番,也只在酒席宴上,杯酒之間爾!“
原來如此!淮南王也是絕頂聰明的人,他看着元召臉上展露的笑容,心中已經瞭然。看來元召早已經佈置了先手,在王險城內已經佈局完成,就等着收官了。
大家心中自然也是興奮。小侯爺的意思已經說的很明白,樓船就停在這大同江上,起到威懾作用就行,隨時監督南岸敵軍大營的動靜,如有不知死活者前來侵擾,儘管拿來練手就好。
元召單身前來,並沒有打算呆太長時間。他把諸事交代完畢之後,還要起身趕回黑鷹軍駐地,隨時等待城內傳出的消息。衆人自然謹遵號令,嚴陣以待。
見他只待了這麼一會兒就要離開,並沒有得到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劉姝郡主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但大戰當前,他身爲主將,自己也無法可想,更不能隨意任性。只得委委屈屈的跟在後面,元召見無人注意,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包裹遞給她,然後一笑之間徑直去了。
劉姝卻先沒有打開來看,仍舊是盯着他的背影,見他上岸之後馬蹄踏踏逐漸走遠,這才收回目光,微微嘆了口氣。連忙回到船艙中,打開那小包裹時,卻見是一副分開五指的粗布棉絮手套,戴在手上,大小合適,甚是溫暖。風華正茂的女郎緊緊的抱在胸口,心中甜蜜無限。
大同江南岸就是真番三萬大軍的軍營,元召行走的路線,是繞過王險城西,從山嶺之間小道穿行而過,到黑鷹軍駐地,不過幾十里的路程。
冬日裡天黑的早,此時早已經是暮色四合時分。元召飛馬轉入山間時,道路崎嶇,只能緩緩而行。他擡眼四望,遠處山林莽莽蒼蒼,在這異國他鄉的土地上,一人一騎顯得格外渺小孤單。
驀然,他神色一動,停駐了戰馬。前方十餘丈外,許多潛伏在黑暗中的人影開始出現。灌木叢中、大石頭後面、樹冠之上、道路兩旁,涌現出來的影子黑壓壓一片,點燃了火把後,這片空間的形勢逐漸顯現出來。
元召騎在馬上,面無表情的看着,並不說話。他的身影,被火把拉的很長,在五六百人的包圍中,像隨時就要被淹沒一般。
來的都是高手,從那些人的身形縱躍之間,可以看得很清楚。元召眯起眼睛,無數的刀光劍影在火把照耀下發出寒光。這些人中,有一大部分都身穿白衣,束髮間系得一根白帶子,這身裝束,倒似是與他不久前交手過的玄刀神金永吉一模一樣。
另外,夾雜在其中的是一些身穿漢人服色之輩,人人手執兵刃,面色不善,呈一個半圓形把他緊緊的包圍了起來。
在最前面的幾人顯然是領頭者,火把的光亮照耀下,看的明白,馬上那少年正是他們共同的仇人元召!爲了等現在的這個機會,他們已經跟蹤籌劃了好久了。現在終於等到他,都早已經下定了決心,不管付出任何代價,今天必須把他的性命留下來!
“元召!你沒想到會有今天吧?你不是很厲害嗎?中原與真番的高手六百人盡皆在此,看你還有什麼辦法逃的性命。哈哈哈!“
說話的老者名叫夜無尋,正是率領着九州隱門的精銳一路追蹤至此的領頭人之一。也難怪他如此得意,隱門出動的力量本來就足夠強大。現在再加上聯合起來的青瓦山莊弟子,這麼多一流高手對付一個人,就算對方有三頭六臂,今日也難逃厄運。
“按說我青瓦山莊門下弟子應當遵循師尊遺念,不再理會凡塵中事,在雲頭山專心修煉武學。不過,師尊之仇不報,卻怎能立在這世間!更何況,爾等大漢軍隊憑藉弓馬之利,在這片國土上肆意殺戮,我等身爲玄刀神弟子,豈能袖手旁觀不聞不問。今日便先誅殺你這首惡,以警示漢人!”
青瓦山莊的一衆弟子也隨聲相和,羣情激奮。看架勢就是要一擁而上對其亂刀分屍的局面了。
“你們確定?真的能殺得了我嗎?”一個嘲諷的語氣打斷了他們的話,顯得很無所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