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風颳的嗚嗚作響,夾雜着雪花打在人的臉上生疼。金頂王帳內外熊熊火光燃燒着,雖然很暖和,但在每個人的心頭都泛起冷意。
這會兒已經沒有人再有心思喝酒,冷酒入腸更添寒,更何況面對着的,是已經處於暴怒邊緣的單于可汗羿稚邪。聽完來報消息之後的單于踢翻了面前的酒案,飛出的酒囊落在火堆裡,濺起萬點火星。
不怪他如此失態,只是因爲聽到的事大出意外。白羊王所部雖然只是一箇中等部落,但那萬餘名精銳騎兵的戰鬥力是絕對不容小覷的。也正是因此,他們纔會被當做先鋒軍派在最前面駐紮,而今就這麼輕易的被打敗了?而且據說是被一個百騎的漢軍小隊大敗的!
十幾個和白羊王地位相等的部落王面面相覷,作聲不得。那白羊王素日裡也是個倔強蠻橫的傢伙,輕易也是無人敢招惹的,麾下萬騎更絕對不是吃素的。當日出征之前,還當着大家的面誇下海口,說要率部直取長安,卻沒想到短短几日的時間,竟然落到如此下場,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啊!
而第二個消息同樣令人吃驚,有漢朝的軍隊竟然敢突進草原深處來了?雖然那只是匈奴草原東部的軍事薄弱地區,但這也已經非同小可了。要知道自漢高祖劉邦被困白登山屈服以來,歷盡七十餘年,這樣的事還從來沒有發生過呢。
張中行站起身來,他本來是要想勸單于冷靜一下的,可是看了看帶着滿臉怒色在負手來回疾走的羿稚邪一眼,他又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轉過身來,把那報信者喚到跟前,仔細的從頭詢問了一遍。
事到如今,已經可以看出,這次漢朝對匈奴入侵的態度有些反常,不再是一味的防守。而是展開了主動的進攻,這就需要再好好的審視一下兩軍當前的局面了。
在單于羿稚邪發怒的情況下,是沒有人會自討沒趣的。大家雖然用眼神在交換着各自的態度,但一時間並沒有人說話,噼噼啪啪的木柴燃燒聲音中,氣氛顯得有些沉悶。張中行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東西,擺擺手,示意那來報信的遊騎退出去歇息。
“大單于暫且息怒,這樣的事,既然發生了,急怒是沒有什麼用處的。爲何不反過來想一想,轉變進攻策略,說不定對我們下一步的作戰是有好處的。”
聽到有人說話,沉默中的人都擡起頭來。這個因爲大漠風沙的侵襲而鬢角染白的漢人國師,還是值得所有匈奴人信任的。這是張中行長期以來用自己的智慧和謀略建立起來的威望。
“哼!又如何能令人不怒!難道我們匈奴騎兵已經軟弱到如此地步了嗎?真番國的事就不必說了。那耶律王和左賢王坐擁十萬精騎,這麼久都沒有打開局面。白羊王兵敗被擒。而替草原王庭守護東部的那幾個王呢?連敵人的區區三千騎兵都擋不住,任由他們長驅幾百里路而入……這些壞消息,本單于到現在才知道!這究竟是我們反應太慢,還是敵人的速度太快?國師,你來說,這究竟如何是好?難道需要本單于發佈命令,盡起草原四十萬大軍嗎!”
單于羿稚邪越說越來氣,又一腳踢飛了擋在面前的胡牀,把面對着的一個匈奴將軍砸了個趔趄,這個平白遭受無妄之災的傢伙,呲牙咧嘴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卻不敢發出一點兒抗議之聲。
張中行嘆了口氣,羿稚邪內心深處的暴戾本性,比前任的幾位單于都要厲害的多,他是真不願意輔佐這位主上,只不過他早已沒有了退路,爲了心中對漢朝的仇恨,也只能強自忍受着。
“大單于,其實自從幾年前的馬邑之圍開始,我們對漢朝就應該有所警惕了。這位皇帝與他的父祖不同,他的野心可是大的很!這幾年來,說不定他的目光就一直盯着草原的方向呢,整軍備戰,早就想與我們較量一番了。而我們還用固定的思維來對待漢朝,以爲大軍一出,他們就會驚懼不已,現在看來,這是一種錯誤的認識。”
單于羿稚邪停止了暴走,他雖然暴躁易怒,卻也知道好歹,重新坐下來,開始聽自己的國師講道理。其餘的人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現在基本可以斷定,這幾年漢朝人一定在草原上潛伏下了很多暗諜,這些潛伏者無時無刻不在密切注意着王庭的動向,往中原傳遞着有用的消息。非是如此,漢軍又怎麼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做好了一切戰備,使我們的突襲大軍勞而無功呢!所以,我們當前最迫切的任務應該是徹底清除掉這些來自漢朝的潛伏者和爲他們傳遞消息的人。大單于,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這裡面應該有匈奴叛逆者的影子,他們就是逃亡的那位王子餘丹手下的人!”
聽到張中行以如此肯定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衆人心中一驚,單于羿稚邪更是眼中精光閃動,這個問題他確實沒有想到。此時略加聯想,果然如此!尤其是聽到餘丹的名字,那正是他心頭的一根刺,不禁脫口而出。
“國師所言極是!看來在王庭內外應該進行一次大清洗了。莫哈,此事就交給飛火去辦吧!要清理的徹底一些。無論涉及到什麼人,一律嚴懲不貸!”
那飛火統領莫哈答應了一聲,所有人心頭一凜,別看只不過這麼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一場腥風血雨馬上就會發生了。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倒黴呢!
羿稚邪臉帶殺氣的吩咐了這一句後,卻忽然又想起那會兒想說的一件事。他先示意張中行暫停一會兒,又盯着莫哈的臉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本單于要取那元召的性命,你們飛火能不能辦得到?”
莫哈臉上依然什麼表情也沒有,好像早就料到大單于將要提出這樣的要求。他點了點頭,用肯定的語氣回答了草原之王。
“在漢匈大戰發生前,大漠神命令我和莫罕來到王庭聽候單于可汗的差遣,無論是怎樣艱難的事,我們都會去盡力做成的。至於說到殺個人,除了身處未央深宮的漢朝皇帝殺起來有些困難之外,好像還沒有我們殺不了的!”
這本是極端自負傲慢的語氣,可是在場的人卻都不這樣認爲。在那些草原傳說中,飛火是一個能夠上天入地般的存在,他們中間的許多人都有着獨特的本領。幾百年來守護王庭,從來沒有出過一點差錯。只要他們出馬,無論對方是怎樣的強大,滅亡也只是頃刻間的事罷了。
“好!你們去吧!不管用什麼辦法,只要能夠除掉此人,王庭將會銘刻你們的功勳的。此後自當予取予求,本單于絕無不允!”
長了一顆碩大腦袋的莫哈接受了匈奴單于的命令,自行去了。羿稚邪看着他的背影逐漸走遠,心中安定下來,嘴角泛起冷冷的笑意。飛火傳承者墨雲白擁有巨大的能力,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是這四大首領也都是身負異能之輩,只要他們隨便出動一人,就能攪動風雲變色,小小元召,何足道哉!
外形古怪的莫哈,除了自身的修爲之外,他的最大本事就是能通獸語,召喚驅使狼蟲虎豹……!
“飛火出動,必獲全功!在這件事上,大單于當無憂矣。只要元召一死,以他爲主將的東路三千漢朝騎兵必做鳥獸散,皆死無葬身之地也!這把利劍用的正當其時,大單于高明!”
“哈哈!有我們的騎兵勁旅在前衝鋒,飛火勇士護衛王庭,大單于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別說那些漢人本就懦弱,不是我們的對手,就算是偶爾打上幾個勝仗,那又如何?難道就改變得了對草原屈服的命運嗎?”
聽着部落王貴族們的一片讚譽稱頌之聲,單于羿稚邪臉上重新浮現出得意的笑容。不錯,這也正是他心中認爲的。漢人中出現一兩個厲害人物沒什麼大不了的,前些年,那飛將軍李廣不是也威風的緊嗎?曾經有許多匈奴將軍在他的手上吃過虧,可漢軍即便有這樣的猛將,不是還照樣只會緊守關城,不敢把馬蹄踏進草原半步嗎!
“國師,你認爲還需要增兵前去嗎?”
“大單于,看這天氣情況,大雪過後,塞外即將全面進入嚴寒。匈奴勇士們長久暴師在外終究不利,還是要速戰速決爲妙。因此,我的意見是派一旅偏師,繞過雲中、雁門,從東線進攻,爭取與兩王一起,三線同時發動,在最短的時間內攻入漢境,取得最大的戰果。對了,這一路兵馬,不妨與莫哈統領的飛火勇士們共同行動,說不定正好可以順手殲滅元召率領的那三千漢軍呢!”
“好!就依國師之策。我看就屈射王你去吧!那邊也正好有你們部落的勢力範圍,你發兵之後可與金頭王等人匯合,共同把元召所帶的東路漢軍徹底消滅!可有信心?”
“大單于儘管放心!元召小兒吃了熊心嚥了豹子膽,竟敢來草原上自尋死路,定教他有來無回,死無葬身之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