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漢與匈奴的那場戰爭,雖然以漢朝大獲全勝而結束,河套之南草原無匈奴,但從那以後,陸陸續續的小規模戰爭,其實一直沒有中斷。
匈奴人遭到一次近百年來少有的大敗,不僅視爲奇恥大辱,更是遭受了重大的損失。失去河套草原之後的後續性弊端,已經越來越顯現出來。
遊牧民族的不事生產,註定了他們離不開以侵略與搶奪的方式來維繫生存。如果有一天改變了他們的這種生存方式,那麼也許會在草原上造成災難性的後果。嚴重些的話,造成大批的死亡與人口減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漢朝奪走了他們的“冬季牧場”,並且在這片地方同時建起來三座雄城,遮斷了他們進攻漢朝最便捷的路線。以前的時候,黃河流經草原的區域,是匈奴騎兵的後花園和滋養地。但是現在,想要在河北岸飲馬,還要仔細提防着對面有可能會突然射過來的弩箭,一不小心,人死馬亡,極爲平常。
漢朝爲了提防匈奴騎兵捲土重來,在三城之間設立起堅固防線的同時,又制定了十分嚴密的軍民共合防禦體系,後來連來往於塞上的商賈們也聯合起來,一旦發現匈奴騎兵的蹤跡,馬上就會有警訊傳達,匈奴騎兵想要繼續延續從前突然偷襲那一套,根本就行不通了。
這還不算,令他們極爲憤怒和絕望的是,有幾次小股的騎兵幾千人也曾經突進到最前沿的朔方城下,不過當他們用握慣了彎刀的手想要趁黑夜攀緣城牆而上時,卻吃驚地發現,漢人在草原上建造起的雄城與他們從前所到過的長城截然不同。
匈奴騎兵雖然以勇猛直前而聞名,但其中自然不缺乏身手高超的勇士,只要有機可乘,利用牛皮繩索與短刀鐵鉤等工具,翻山越嶺攀爬陡峭山壁和城牆易如反掌。
不過朔方三城註定要成爲擋在他們面前的銅牆鐵壁。也不知道漢人是用什麼方法建成的城牆,摸上去又滑又平,刀砍不動斧鑿無痕,不要說是想爬上去了,就連個搭手的地方都沒有啊。而後,無一例外,這些人都被及時發覺的漢朝守城士卒無情的射殺了。
從此以後,匈奴人徹底斷絕了想來偷襲的念頭。漢人竟然有這樣的手段!如果以後突進草原,到處樹立起這樣的堅城,那可就真是沒有匈奴人的生存之地了!這樣往深處一想,匈奴貴族們從單于可汗以下,無不憂心忡忡。
其實是他們想多了,這些草原上的土包子哪裡見識過來自長樂塬上的“高科技”呢!用這個時代的水泥混凝土建造起來的城牆,早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在很多匈奴人心中產生了深深的畏懼之感。
不過,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來自匈奴不同部落的騎兵,還是一次又一次的繞遠路對漢朝的邊境發起了不間斷的侵襲,其目的當然是爲了財物的需要。沒有辦法啊!帳篷裡的老婆孩子都還等着吃口飽飯呢。
所以這幾年北部邊疆真實的情況,其實還是戰火不斷。只不過匈奴騎兵已經很難組織起大規模侵襲到漢朝境內的情形了,對長安更是難以形成威脅。
當然,戰爭總是互有勝負的。北部邊關也曾經經歷過好幾次危機的時刻,好幾支駐紮在北方的漢軍奉命出戰,就連衛青率領的黑鷹軍也已經出動了兩次,挺進草原尋機作戰。
在匈奴人已經形同拼命的情況下,漢朝軍隊折損許多人馬,多虧了有黑鷹軍支撐大局,才避免了局勢的惡化。不過總體來說,匈奴這個心腹大患,還是沒有得到徹底的解決。更大規模的戰役,在漢匈之間,早晚都會再次爆發的。
這些具體的軍事情況,元召瞭解的並不清楚。他當初既然主動辭去軍中職務,便不會再去插手軍中事務,這既是爲了避嫌,也是爲了使黑鷹軍將士在衛青的帶領下得到獨立的發展。
不過,當今天晚上,衛青對他詳細的主動說起這些時,元召還是微微的皺了皺眉頭,他擡起頭看了看衛青,心中有某種猜測還是隨口問了出來。
“如此說來,匈奴在河套以北的活動又日益頻繁了?”
“正是。據軍中傳來的消息,今年以來,小股騎兵活動尤其頻繁。就在前幾天,聚集起來的近萬人突襲魚陽以西的部分地區,造成大量邊民傷亡,就連駐軍都尉都被他們殺死了。”衛青並沒有隱瞞,這些情報雖然屬於軍中機密,但對於面前的這個人,卻沒有隱瞞的必要。
“匈奴人又恢復元氣了!而且他們這幾年的日子想必過的並不如意。以單于羿稚邪的性格,能忍耐四年之久積蓄力量,應該已經達到他的極限了吧?呵呵!”
衛青聽到元召這樣說,他點了點頭。心中已經有了預感,元召必定和自己的想法一樣!果然,元召隨後說出的話,證實了他的猜想。
“漢與匈奴又要打仗了,而且是要打一次大仗!這個日子不會太遠了。而且這次他們必定是從南面和西面全面發動。西域各國對漢朝的反應已經說明了許多情況。有鑑於此,我想……青哥你作爲大司馬大將軍應該要提前做好準備啦!要做到先發制人而不受制於人啊!”
衛青有些吃驚,他雖然與元召的想法一致,都認爲匈奴人再次發動戰爭的可能性很大。可是現在聽元召說起來,這場規模空前的大戰竟然已經迫在眉睫了?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元哥兒,匈奴人……會這麼緊迫嗎?而且,他們有能力同時兩線作戰?”
元召鄭重的點點頭。草原上的勢力範圍分佈,匈奴王子餘丹都曾經對他詳細的介紹過,因此他知道的比誰都多。在西部草原,休屠王和渾邪王共同管理的地方,纔是匈奴王庭兵力最強盛的地域。如果他們從那個方向出兵,再聯合西域幾個親俯國的力量,那麼漢朝的玉門、陽關一線,將會極其危險。而曾經在河套草原地區生存的那幾個部落自然不甘心他們的失敗,這幾年在草原北方一定是摩拳擦掌無時無刻不想着捲土重來,奪回他們的那片水草豐美之地。
“如果從現在算起來的話,最遲不會超過今年秋天,秋高馬肥之際,匈奴騎兵必定會兩路全部出動的。我們可別忘了,整個匈奴草原上,控弦之士在數年之前就有三四十萬之多,這股力量一旦全部發動起來,是絕對不容忽視的。我敢斷定,經過這四年時間的儲備,匈奴單于必定已經具備了破釜沉舟一戰的決心。所以我們從現在開始,就要抓緊準備作戰了。”
衛青沒等聽完,他就已經推翻了自己原先的想法。果然,元召的判斷是極其正確的。
“那麼這樣說起來,你這次勸皇帝馬上開始發兵西征,是早就知道會出現這樣的局面嗎?”
衛青已經是滿臉佩服之色。元召四年並不與聞軍中事,可是他一眼就能看清事情的本質,對手的一切行動似乎盡在掌握,這樣的本事,他自嘆弗如。
“哦,此前雖然有過猜測,但並不確定。今晚聽你說完這些情況後,已經可以基本確定下來。所以說,與其等到匈奴人部署準備完畢發起進攻的時候再去應對,還不如我們先發制人,同時從這兩個方向主動進擊。這樣一來可以出其不意打亂他們的部署,避免承受他們的全力一擊。二來嘛,呵呵!說不定還可以取得意想不到的戰果,就是一舉把他們打到元氣大傷也是極有可能的事。”
衛青眼中光芒大盛,他這幾年領兵屢次出戰,雖然也取得了幾次勝利,但戰果並不大。他每次都十分懷念當初和元召並肩作戰的日子,有元召的高瞻遠矚指揮全局,似乎勝利來的又痛快又容易。
“元哥兒!你還是回軍中吧。我去找皇帝親自請求,辭去現在的軍中職位,只做一個前鋒將軍足矣!這個大司馬大將軍的位置,只有你是最合適的。”
他說得十分誠懇。這本來就是他的心裡話。只是元召卻堅定的搖了搖頭,心中暗自嘆息一聲。衛青作爲將軍出兵作戰尅敵制勝自然是沒的比,但是他對於朝堂權謀這一塊來說,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門外漢。事情哪有他想的那麼簡單啊!
“呵呵!青哥,這樣的事,是絕對行不通的。不僅是我不可能再回到軍中,就連你,恐怕以後在軍中的權力也會受到大大的制約。此處沒有外人,爲了以後我們所有人的安全,有些不能明着說出來的話,我今晚只對你說一次,以後永遠不會再提……青哥,你要好好記住!……。”
在長平侯衛青有些驚愕的目光中,元召平靜地對他訴說着一些其中的曲折。他的臉色在不停地變換,顯示着內心的波瀾起伏。如果這其中包括的一些大逆不道的話不是從元召口中對他說出來的話,就算被打死衛青也不會相信的!
可是對他說話的人是元召,這個曾經救過他的命,也救過太子劉琚那一對姐弟命的人,他絕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