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長安,秋意蕭瑟,風雲將起。而隨着那個驚人消息的迅速傳播,四海之內,也即將開始一輪空前的波瀾震盪。
遙遠的齊魯大地,皇帝的封禪儀式正在轟轟烈烈舉行。泰山巍峨,聲名遠播。這一代君王,燃燒着生命中最後的燦爛,試圖千秋萬代,留下不朽的傳說。
起自西北高原的長風浩蕩,帶着遠古的風沙橫貫西東,吹過整個中原大地後,直到滄海琅琊郡。
齊州琅琊郡,東臨碣石,面朝大海,自秦朝以來就是形勝之地。在此處臨海崖邊遠望蒼茫,無邊無際的東海深處到底有沒有仙山諸島?一直以來都是無數人探索神秘的動力。
千百年來,不管是帝王將相還是普通民衆,有多少人曾經站在這裡,遠眺大海,心中升起不同的豪情。驚濤裂岸,碧波浮沉,日月升起,四季輪迴。
傳說裡,有很多人都曾經在琅琊郡海邊的懸崖上,看到過海中出現的蓬萊仙境影子。而且當地的地方誌中,也多有記載。見到過的人賭咒發誓,信誓旦旦,令人不得不信服,也許真的就有蓬萊仙山在那飄渺虛無處。
海上真的有仙山仙人嗎?每一個曾經到過這裡的人,都仰天發出過同樣的疑問。只不過沒有人能得到明確的答案。這個疑問就代代相傳,卻終究沒有一個人親身踏入過仙境。
“那麼,這海里面到底有沒有神仙呢……爹爹,我爲什麼從來沒有看到過?”
天氣晴好,朗空白雲。距離琅琊郡百里之外的海面上,有一支船隊正平靜地駛過。當先一艘卻是高大的三層樓船,劈波斬浪,氣勢非凡。而在最高處的平臺上,一個五六歲的小公子放下手中的瞭望鏡,懷着滿滿的好奇心,問側躺在甲板軟椅上曬太陽的人。
初秋的風帶着幾絲涼爽,剛剛驅散夏日的炎熱。耳邊聽着碧海潮生,正在神遊天外的年輕男子聽到那個帶着幼稚童音的稱呼,似乎心中的某處柔軟所在一下子就被全部打了開來,他睜開微微眯着的雙眼,看着那張眉目之間像極了他兒時的小臉兒,笑意便不由自主的在臉上盪漾。
“神仙哦,大約是沒有的吧。反正我也沒見過……哈哈!”
年輕男子用胳膊撐着身子,一邊隨口說着,一邊想要坐起來。不過馬上牽動了背上的傷口,疼的呲牙咧嘴,倒吸冷氣。一隊英姿颯爽的女兵正護擁着卸下王冠的女子從下一層踏上樓梯口,探頭正瞧見這一幕,她正要疾步趕過來扶住,然而下一刻,卻又連忙收住腳步,揮手讓所有人都悄悄地退了回去。因爲她看到,自己視若珍寶的那個小傢伙正用他的身體努力抵住男子的一側,想要替他加一把勁兒呢!
海風吹亂了滿頭青絲,淚水不覺就流了出來。曾幾何時,這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都在自己身邊的情景,出現在她的夢中無數次。可是這最大的願望一旦真的實現了,又讓她在欣喜若狂之餘,總是懷疑這幾天以來自己都在做夢。整個東海的千山萬島都拜服在她戰船之下的女子,很怕眼前看到的場景就像是他曾經給自己講過的“海市蜃樓”仙境一般,風一吹來,就消失再也不見了。
“爹爹,我從小就聽孃親說,你是這天底下最厲害的大英雄呢!還有海島和船上的所有人也是這麼說的。大家都說,你不是我們凡間人……難道真的連你也不知道這大海深處的神仙們都住在哪裡嗎?”
眉清目秀的小公子似乎對被自己稱爲“爹爹”的這個人回答有些不滿意。在從前的許多夜晚,他總是被自己的孃親抱在懷裡,聽着海浪和英雄的傳說入睡。而在那深情的語氣裡,故事的主角就是眼前的男子。
只不過,他又仔細的端詳過後,卻一點兒也看不出他的身上有什麼光芒閃爍,除了背上的七八處傷口裹着厚厚的紗布,與其他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而重新換了一個舒服姿勢坐好的男子,沒有用隨便的語氣敷衍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指着遠處陸地的方向說道。
“朔兒,你剛纔看到的那個地方,叫做琅琊臺。如果我們的戰船靠過去,你站在那上面遠望大海的話,會與現在的心情不同。”
“那……會有什麼不同呢?”
“從那裡觀海,浩渺無垠,天地沙鷗……你就會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從而知道什麼叫做人生有涯,而知卻無涯!”
“爹爹,孩兒還是有些糊塗……。”
“朔兒,之所以給你打這個比喻,是想要讓你明白,我們每個人的生命都是相同的,生而短暫,不要去多想一些沒有用的東西而浪費時間。人間的事,已經足夠我們窮極一生也研究不透,至於那些虛無縹緲的鬼神之說,就更不值得自尋煩惱的去追尋了……。”
巨大的樓船豎起千尾風帆,任由它在海上順風而行。兩側保駕護航的數艘戰船上,弩牀、投石機等各類犀利的遠程進攻武器密密麻麻。無數彪悍水手和作戰甲士環列船上,大旗在頭頂獵獵作響,刀劍鋒芒反射陽光刺眼。
所有領受這次巡海任務的戰士和水手,每一個人都全程精神旺盛的挺直了胸脯。他們都以激動心情和無比傾慕目光追隨着樓船行進的方向。在這片屬於他們的遼闊東海疆域內,這次航行與從前的每一次都不同。因爲,在那艘樓船上,有他們共同臣服效忠的女王劉姝,小公子劉元朔,還有……王的男人,那個最先領着他們開創東海基業的人!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輕輕響起,正在教授自己兒子放寬眼界的男子回過頭來時,陽光刺眼,遼闊的藍天碧海爲背景,滿懷幸福笑意朝他們走過來的女子衣裙飄飄若仙,歲月似乎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半點痕跡,依然是當年初見的模樣。
“哦,其實爹爹說的也不全面,世間真有神仙也說不定呢……喏,回頭看看,這不就有仙女來了嘛!呵呵!”
小公子劉元朔驚喜的轉過身來,果然看到自己的孃親正笑着向他伸開雙臂。他一路歡呼着跑過去時,心中所想的念頭就是,哦!爹爹說的果然沒有錯,孃親的美貌世間少有,她就是仙女下凡,自己從小就這麼認爲。
“元郎……你!誰讓你又自己亂動的,傷口再掙裂了可怎麼辦?”
劉姝白如凝脂的臉上泛起微微的紅潤。能夠得到心上人的誇獎,無論是真心實意還是開玩笑,她心裡都感到甜美如蜜。把元朔攬在懷中時,見微笑看着她的男子臉色還是顯得有些蒼白,連忙走到跟前伸手去檢查他的傷處,又柔聲問道。
“元郎,身上覺得怎麼樣……傷處疼得輕些了沒有啊?”
熟悉的女子幽香嗅入鼻端,清楚地看到那雙明眸之中有瑩瑩的淚花閃爍,死裡逃生熬過這一段艱難時日的元召嘆息了一聲,伸手替她掠起額前垂落的一縷長髮。他與她雖未行過結髮之禮,可她仍舊這樣癡情不悔爲他等候。又怎不令人感動!
日月輪迴朝與暮,碧海晴天夜夜心。有女如此,夫復何求!心頭有無限的愧疚,此刻卻難以言說。千言萬語也只不過匯成簡單的一句。
“原是我當初不聽你的勸告,過於大意了。以致遭此劫難讓你們擔心……姝兒,對不起!”
感受到他言語中的深情厚意,劉姝忍住心頭酸楚,緊緊的握住他胳膊,想起這數日來那些驚恐和擔心,飲泣哽咽,再也難以抑制心中的情緒。
“孃親,不要哭了好不好嘛?現在爹爹終於來到東海和我們在一起了,你爲什麼還要哭呢?朔兒卻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開心過呢!”
聽到這孩子氣般的話,劉姝禁不住破涕爲笑。看到元召身上的傷恢復得這麼快,她終究是心中喜歡多過擔憂。不過嘴上仍舊嬌嗔了一聲,故意說道。
“朔兒自從長安回來之後,就一直唸叨着你呢。虧你這麼狠心久久都不來,要不是這次……哼!”
“怎麼會嘛!當然要來的。這麼大的一個東海,都歸我的老婆大人管呢!不來看看怎麼行呢?嘿嘿。”
“你這個油嘴滑舌的……冤家。誰是你老婆呢?哼!叫的真難聽。”
“哦,女王大人!你的夫君現在可是有家難歸,有國難回之人了。還請收留賞口飯吃……哎呀!又打人……。”
調笑的話還沒有說完,腦袋上被敲了一下的元召虛張聲勢的喊疼起來。雖然猜到他是故意緩解氣氛,可是仍舊免不了有些緊張的劉姝連忙放下元朔,顧不得羞惱,探頭去檢查他背上的傷口。見安然無恙並沒有滲血,才放下心來。想起親手給他換藥時看到的那些箭傷之處,觸目驚心,不由得心中一酸,遂輕輕伏在他身後,語氣堅定而又柔情無限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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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郎,不許你再說這樣的話。你知道嗎,看到你肯來東海找我們,我和朔兒不知道有多高興呢!漢朝,我們再也不回去,這整個東海本來就是你的,連我都是你的……。”
話音漸低,終於悄不可聞。元召默默的擁她入懷,回首看時,巍峨雄壯的戰船編隊所過之處,疊浪千重,氣勢滔天……距離琅琊郡只不過百里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