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劉錫命說起吏治改革,崇禎努力回想了一下,總算是記起了這麼個事情。
那還是崇禎九年,劉錫命剛剛受封伯爵初入官場之時。
當時崇禎向劉錫命詢問足兵足食之計,劉錫命便建議對官吏中的吏員制度進行改革。
他提出來的理由是官員們治理百姓必須通過吏員去進行管理,然而現在胥吏貪污腐敗橫行,不僅上吃朝廷的好處,還要下佔百姓的便宜。
因此他便提出要將胥吏正規化,並且將其中的奸猾之輩剔除出去。
只不過當時是溫體仁當政,此獠首先想到的便是利用吏治改革排除異己,結果在朝中大臣的反對下不了了之。
如今又聽到劉錫命舊事重提,崇禎思索一番謹慎問道:
“愛卿覺得這吏治改革真的有助於現在的形勢嗎?”
“陛下”,劉錫命拱手道,“天下間的事情都是從小做起,這吏治改革聽起來微不足道,但是若是能夠一直堅持下去,那麼將來必定能夠改善施政。”
“如今朝廷能夠用的法子不多,想要快速改變局面更是不大可能,陛下何不一試呢,如果成功的話,省出來的錢糧便可以招募更多兵馬,如果不成功,那便取消就是了。”
崇禎聞言有些心動了,他忙碌了十幾年,無不是想的儘快將天下平定下來。
所以當年袁崇煥獻策五年平遼,他信了。
楊嗣昌獻策三年剿賊,他又信了。
如今回頭想想,崇禎心中一片唏噓,或許,自己的方略真的錯了?
這天下就得一步步慢慢來治理?
深思一番之後,始終想不通透的崇禎也只得在心中承認,起碼目前來看,只有劉錫命說的東西還算有條有理,就有操作性。
好,那朕便信你又如何。
“朕同意了,中原十省的胥吏你可任意改革。”
劉錫命一臉欽佩地拱手道:“如此,臣即便是明知山有虎,也敢偏向虎山行了。”
“哎,全靠你了。”
劉錫命不像一幫老臣資歷深厚,崇禎直接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嘆氣道。
“你入閣的事情朕還要同首輔商量一下,說不得還要廷推,卿家先去準備,等明日朝會,朕再安排。”
說起首輔,劉錫命閃過一個人影。
周延儒。
崇禎十四年底,在東林復社的大力推動下,周延儒終於得償所願地再次復相,成爲崇禎朝唯一一個兩次擔任首輔的大臣。
也不知道東林黨人抓到了周延儒的什麼把柄,整個朝政竟然被張溥等人把持了一段時間,如東林黨人、吏部文選郎吳昌時等人更是囂張一時。
不過正如劉錫命此前對陳子龍等人所說的那樣,周延儒既然復相,怎麼可能再甘於充當張溥等人的傀儡。
三個月後,張溥莫名其妙的因病去世,此事還引得東南士林震動,無數人爲之奔走號泣。
想了想此公的德行,爲了保險起見,劉錫命向崇禎主動請纓道:
“臣畢竟年少,首輔恐怕也有所憂慮,不如陛下先讓臣去向首輔奏明今後方略,也方便陛下召見於他。”
崇禎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果然是好臣子,能夠解君之難,真是難得。
“好,朕準了,你先去吧。”
劉錫命當即躬身後退出了乾清宮。
七月的天氣正是最熱的時候,等劉錫命到達文華殿時,已經熱得前心後背都是汗了。
找文華殿當值的宮人要了快溼毛巾擦了擦汗,劉錫命馬不停蹄地找到了周延儒的院子。
周延儒今年也不到五十歲,由於保養的好,一張國字臉上不見多少皺紋,他首度出任首輔之時更是隻有三十六歲,從這方面看來,崇禎也真的算是敢於用人了。
“新安伯怎麼有空到本閣這裡來了,莫非是爲了今日軍報之事不成?”
周延儒一聽說劉錫命求見,馬上親自出門將他迎了進去,一邊略帶愁色地試探起劉錫命的來意來。
劉錫命回頭看了看房門,周延儒馬上會意地讓人將門關上,只留他二人在房中。
“下官正是爲了此事而來”,劉錫命這才朝周延儒施禮坐下。
“陛下方纔已經找下官談過,想讓下官接任丁性如的位置,前往中原督師。”
周延儒心中一動,看向劉錫命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
這毛頭小子是真愣頭青還是假愣頭青,中原現在纔剛剛戰敗,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那裡就是一個大坑,你竟然還敢往裡面跳?
不過周延儒已然老於世故,當下反而面帶讚賞道:“不懼危難,無疆真乃少年英雄也,老夫倒是從你身上看到年輕時候的自己,真是後生可畏啊。”
個不要臉的東西。
劉錫命心中吐槽一句,馬上笑着謙虛了幾句,順帶將自己在乾清宮內和崇禎的對話挑着說了一些。
“明公,陛下既然有打算讓下官入閣,又準了下官吏治改革之策,明公乃是首輔,下官便想着先來徵求一下您的意見。”
聽完崇禎答應劉錫命的條件後,周延儒心中就已經掀起了掀然大波,如今又聽到劉錫命這般說話,他馬上思考起劉錫命的來意來。
“無疆所獻之策都可謂良言,但不知道你是需要老夫做什麼嗎?”,想了片刻沒有找到答案,周延儒當即含糊其辭起來。
劉錫命本就沒打算和他彎彎繞,直接說明來意道:“下官此來是有兩件事相求,一來自然是陛下所說入閣之事,此是若是明公能夠點頭,朝中便不會有太大阻力。”
“劉某求得此職位並非爲己,因此心中光明正大不怕人說。二來嘛便是爲了這吏治改革一事,雖然不涉及官吏,但是朝中百官肯定會議論紛紛,此事也需要明公首肯才行。”
知道這種話不足以打動周延儒,劉錫命做出一副直言直語的性子笑道:
“下官是個直性子,在朝中又素來獨來獨往,就怕下官離京之後朝中百官又千方百計攻訐此事,因此便想求得明公答覆。”
“明公放心,下官自知年紀輕,資歷淺,是斷然不敢對其他多想的,如今只求多位朝廷做事,以後明公在朝,下官在地方,許多事情明公交代一聲便是,下官自然馬首是瞻。”
這話一出口,本來還在猶豫的周延儒頓時笑了。
劉錫命可是皇帝面前的大紅人,如今專程來見面,這話中已經有了投靠的意思,正愁黨羽不夠的周延儒怎麼可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他當下哈哈大笑起來:“新安伯年輕有爲,更兼敢於任事,老夫老矣,如果能爲朝廷培養一兩個棟樑之才,即便是與百官爲敵又如何,你且放心,方纔所說老夫都知道了,定不負你。”
“多謝明公成全”,劉錫命一臉大喜地起身拱手致謝。
七月十二日的朝會如常舉行,但是每一個參加朝會的官員都感受到了這次朝會的與衆不同。
中原和遼東的消息如同病毒一般在百官口中傳播着,引來紛紛擾擾的各式猜測和揣摩,嘆息聲、哀嚎聲更是不絕於耳。
好不容易熬到上朝,羣臣還未從王承恩尖利的聲音中清醒過來,龍椅上的崇禎便直接開口了。
“昨日的軍報諸位卿家都看了吧?”
皇極殿中一片寧靜,數百朝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怕自己觸了黴頭。
整個大殿中只聽得崇禎冷漠的話音在皇極殿上空不斷飄蕩着。
“丁啓睿等人喪師辱國,着令有司儘快商討善後事宜,既不能讓前線文武寒心,也不能沒了朝廷法度。”
大殿中還是一片安靜。
崇禎漠然地看了看一衆縮頭烏龜一般的文武大臣,口中的語氣加重幾分。
“有鑑於中原形勢,朕今日便任命新安伯、戶部尚書劉錫命爲次輔、建極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拜爲太子太傅,賜尚方寶劍、王命旗牌,督師天下兵馬,專事剿賊之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