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最後一期的錄製,樸政赫遠比平時更早地來到了現場。
偏偏這一天是五十五年寒潮最猛的一天,格外幹冽的空氣讓人的皮膚緊繃。
站在現場,看着大家忙碌着,樸政赫思緒萬千。
“呀,真是一個符合氣氛的天氣啊。”
“呵呵,但也是一個正確的天氣。”
料不到自言自語被人聽到了,樸政赫霍然轉身,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金久山和權錫一同來了。
一看到他們,樸政赫就想起自己的節目爲什麼結束。
之前有一段時間,他對這兩位前輩還是很尊重的。但是現在,想起他們在自己的背後做的齷齪事情,樸政赫所有的好心情都沒有了。
“誰知道是不是正確的呢?歷史會證明吧?”
聽到他這麼說,金久山和權錫就知道,他們做的事已經被樸政赫察覺了。
可是想想目前mbc裡面的形勢,這兩人一點都不在意樸政赫的記恨。
“樸pd,你終歸是我們藝能局的pd。和我們站在統一戰線上,一同實現高尚的價值,纔是你最好的選擇。”
“是啊,現在藝能局的同僚們前所未有的齊心協力。你是我們mbc的招牌,缺少了你怎麼能行呢?”
樸政赫的心氣已經完全壞了,渾身上下都被怨氣包裹着。
“這世道啊,就跟漢江一樣。水怎麼流,你就要怎麼漂。稍微逆流一點,就會被捲進漩渦。真是……”
話裡濃濃的嘲諷,讓金久山和權錫老臉通紅。有心發作,但看看周圍的工作人員,只好忍耐了下來。
“哼,樸pd,不要怪我沒有警告你。光憑你一個人,是抗不過我們所有人的意志的。你可要想好了,真要站在我們的對面嗎?”
金久山乾脆撕去了僞善的面孔,咄咄逼人地威脅起來。
明明樸政赫纔是受到損害最大的人,結果施加的人卻更加暴跳如雷。
樸政赫莫名其妙的同時,雙手一攤,眼角夾帶着顯而易見的戲謔。
“現在不是如你們所願了嘛,我們的節目只剩下最後一期了。不過,兩位前輩,我們這麼支持,是不是給點罷工費啊?下面的人都要養家餬口的。沒有錢,喝西北風嗎?”
“你……”
這一下連權錫都忍不住怒氣了,指着樸政赫,卻發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因爲樸政赫尖酸刻薄地戳破了他們的僞善,把最根本的問題擺在了他們的面前。
是他們製造輿論,裹挾大勢,逼着很多要靠努力工作生活的人們不得不放棄收入,加入到一場對自己完全沒有好處的罷工當中去。
金久山和權錫可以肯定,如果樸政赫出去說這番話,那麼他們目前聲勢浩大的隊伍裡,一定會出現不小的裂痕。
樸政赫只是有點怨氣要發泄一下,又沒有真的傻到去跟金久山、權錫撕破臉。
人家這時候如日中天,被很多人當成指路明燈。
此時和他們做對,會被那些盲目的人撕成碎片的。
嘲諷夠了,他也舒服了許多。
“呵呵,兩位前輩,請放心。這次的錄製結束之後,我們節目組就解散了。忙了好幾年,總算是有一段時間的休息了。我打算去海外旅旅遊,散散心,你們覺得如何?”
還能覺得如何?當然是太好了。
金久山和權錫也沒有指望樸政赫站在他們這一邊,不過只要他不和上層同流合污,給他們製造麻煩就行了。
說是去海外旅行,但樸政赫的意思也很明顯,那就是離開韓國這個風暴中心,避免把自己捲進去。
對於金久山他們來說,此時此刻,沒有阻力就是最大的好事。
“那希望樸pd能夠旅行愉快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說完,兩個cp就聯袂而去。
樸政赫也是意興闌珊,看着依舊燈火輝煌的演播大廳,竟然有一種天棚要塌下來的感覺。
幸好這個時候,藝人們陸續到了。
他走過去,挨個送上了擁抱。
“金京浩前輩,實在對不住了。目前的形勢您也知道,節目沒辦法繼續下去了。”
人家是藝人,更加不想摻合mbc的事情。
所以金京浩爽朗一笑,說出來的話更加有意思。
“哈哈哈,沒關係。反正今天過後,我就畢業了。”
樸政赫這纔想起來,金京浩趕上了好時候。
只要今天他的總成績不是最後一位,那麼就將是《我是歌手》歷史上最後一位榮譽畢業的歌手。
不過人家的實力擺在那裡,能走到今天就很不容易了。雖然第一回合的排名是第六位,但也不是沒有希望。
這一天樸政赫很勤勞,每一個來到的歌手和經紀人,他都拉着寒暄了很久。
這麼好的節目就要在今天結束了,大家的心情其實都很傷懷。可是沒辦法,形勢比人強。
節目組的苦衷大家都瞭解,所以現場的氣氛還是很不錯的。
今天現場表演的時候,歌手們也都把看家本事都拿了出來。因爲知道是最後一次的舞臺,還有什麼好保留的呢?
站在樸政赫的身邊,金有坤慢慢地情緒開始出現了波動。
當李英賢演唱《千年之愛》的時候,或許是受到了音樂的感染,他的淚水開始流淌了出來。
樸政赫知道,這是人因爲對未來的迷茫感到恐懼和不安,受到了環境的刺激之後的自然反應。
不光是金有坤,他就注意到,在其他的角落,還有很多工作人員的心情同樣不好。
奈何他沒有三頭六臂,也不是千手觀音,做不到好好地安慰每一個人。
他只能伸出胳膊,一把攬住了金有坤,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肩膀。
雖然工作沒了,辛辛苦苦製作的心血無疾而終。但只要大家都在,一切都還有希望。
這該死的氣氛,真是乾的越久,流的眼淚越多。
偏偏被歌聲所影響,觀衆們也是淚水橫流。一時之間,整個演播大廳裡,全是溫潤的空氣。
感覺到自己的眼角也要失控了,樸政赫不想在最後關頭丟人。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之後,悄悄地離開了演播大廳。
一路向上,最終來到了天台。
這裡很高,寒風呼嘯,如同鬼叫。空曠的天地間,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即使抽着香菸,那香氣也不願意多一刻的停留,很快消散在了風裡。
任憑西伯利亞的寒風如同刀子一樣刮在臉上生疼,樸政赫堅定地站在邊緣的欄杆那裡,拿着眼睛看着夢想中心周圍空曠的環境。
這麼冷的天,還有人在下面的廣場上舉着牌子。
人太小了,距離太遠了,根本看不清牌子上寫了什麼。但他知道,那肯定是抗議的罷工同事。
這一刻,樸政赫突然有點理解了他們。
某個人的心中,或許都有一種執念吧。
比如他的執念是好好生活,家人幸福。
而這些人的執念,應該就是那心中最初的理想。
真的不知道,他們要是知道自己的夢想被野心家給利用了,該是多麼的絕望啊。
他在這裡呆了三個多小時,儘管身體都冷透了,但是頭腦卻最清醒。
其實經過了這段時間的折騰,樸政赫領悟到了很多從前並不明白的東西。
人生的經驗,其實就是在挫折、困難和逆境中成長的。但是他一直比較忙,沒有好好地去整理。
這難得的三個小時,算是他給自己的空間和時間。
也許不久之後的某一個時刻,別人會突然發現,他已經發生了質變。
電話適時地響起。
“哥,你去哪裡了?這邊競演已經結束了。要開始發表成績了,你該回來了。”
“知道了,我馬上就到。”
重新回到演播廳,這裡已經安靜下來了。舞臺上,只有歌手和經紀人們就坐。
見他從外面走進來,金有坤探詢地看過來。
樸政赫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了。隨後就站到了自己習慣的位置,專心站好最後一班崗。
今天的名次發表,是mc金成柱做的。整個放送社都亂七八糟的,專家委員們也不願意來了。
所幸是最後一期,樸政赫也不怕被觀衆們指責了,所以就由金成柱來做好了。
最後一次公演,最後一個第一位被李英賢拿到了。
所有的名次都宣佈結束了,金京浩果然也得到了最後一個榮譽畢業的位置。
收到了臺下的指示,金成柱滿腹感懷地宣佈道:“第一季雖然在這裡結束了,再整備之後,以更嶄新的第二季會與大家再次見面。敬請期待!《我是歌手》第一季就到此結束。”
很輕鬆的語氣,卻包含着無盡的情緒。
《我是歌手》在這樣的氛圍裡終於落下了帷幕,走過了長達十二個月的時間。
樸政赫帶着幾個pd,走到了歌手們的休息室。
“樸完奎前輩,第二季你會來的吧?”
樸完奎雖然長的不帥,但卻是粗獷而義氣的男子漢。
“誒,當然要來啊。我已經喜歡上這個舞臺了,就算是你不邀請,耍賴也會來的。”
“感謝大家的辛苦,爲觀衆們奉獻了精彩的舞臺。在這裡,我們真切地感受到了歌手的力量。再次謝謝大家,希望我們能夠再次見面。”
面對着所有歌手,樸政赫拉着全體工作人員的手,向着辛苦走來的歌手們鞠躬行禮,成爲了《我是歌手》第一季的最後一幕。
時間走過了,就不會再回來。
這些人當中,有的會在第二季重新見面,有的人則會擦肩而過。
管他呢,人生不是誰說了算的。
就連樸政赫也不敢保證,第二季到底會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