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兆策馬行於谷水以南,即河南縣境,四方大臉上寫滿了鬱悶,他便是私藏金錢被振威中郎將龐德發現,捱了一頓皮鞭的那名屯長(百人將)。蓋俊到來後,二話不說將他連降兩級,貶爲什長(十人)。
射虎營是驃騎將軍蓋俊的親衛營,實行高官高祿制,比如什長,其他營只是斗食,而射虎營則掛隊率(五十人)銜,比百石,勉強納入‘官’的體系。
程兆家中既無債務,也不急用錢,之所以偷藏金銀,單純愛財而已。從軍爲利,天經地義。假使其在董卓手下,或許不會受到處罰,但蓋俊向來治軍嚴謹,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豈會放過他?若非看在他是軍中老人,早就砍了。
程兆這廝倒真有幾分本領,與李蒙一戰,先登陷陣,手斬十數級,殺司馬一人,軍侯二人,功勞僅次於龐德、胡車兒二員勇冠三軍的猛將。
蓋俊得知後又好氣又好笑,只得升他爲隊率(五十人)。
正當程兆打算跟隨胡車兒、吾己追擊潰軍,建立功勞,恢復原職,突然接到蓋俊的命令,讓他帶五十人去谷水以南巡查,說白了就是斥候。射虎營作爲蓋軍精銳中的精銳,歷來是攻伐首選,什麼時候幹過斥候的活計?
這就是程兆鬱悶的原因,驃騎將軍顯然不想讓他再立新功。
蓋俊確實如他所想,他剛剛犯錯遭到處罰,當日便官復原職,怎能起到震懾士卒的作用。殊不知愛將胡封已然在北邙山大撈特撈,中飽私囊。
“孃的董卓你這個禍亂國家的賊子,總有一天要斬了你的狗頭……”程兆不敢咒罵蓋俊,只得拿董卓出氣。後者捱罵倒也一點不冤枉,谷城縣及河南縣被他弄得田地荒蕪,房屋殘破,渺無人煙,要想恢復昔年盛況,絕非三五年所能做到。
“隊率,還要前行嗎?”一名什長問道。他們過谷水後往南行出十里,再繼續走就到雒水了。
程兆本來就憋一肚子氣,一聽這稱呼頓時火了,怒目圓瞪道:“廢話我等身兼要責,豈能敷衍了事?”
“……”什長自知觸及上官逆鱗,不敢再言。
十數騎又行出一段,遠方猛然傳出一陣尖利刺耳的哨笛聲,經久不絕。
程兆神色大變,長哨表明己方前部探騎遇到了敵人,扭頭對剛纔碰到他黴頭的什長下令道:“吹號,命令周圍諸人向我集結……”
“諾”什長當即取出腰間牛角號,吹奏起來。
“嗚嗚……嗚嗚嗚嗚……”
程兆面色平靜下來,派出一人返回谷水北通知驃騎將軍蓋俊,身邊尚餘十餘騎,揮揮手道:“走,過去看看……”說罷甩鞭疾馳向南,諸卒毫不遲疑,立刻跟了上去。
一口氣跑出數裡,就見到三四十騎一前一後展開遊鬥,不時有人中間落馬。跑在前面的明顯是蓋軍,只有十騎,面對數倍於己的對手,且戰且走,遊刃有餘。
程兆摘下騎弓,飛馬而來,擡手一箭,正中一人面門,身後十餘騎紛紛射出長箭,董軍頓時栽倒數人。程兆與十騎會合,迎上董軍。
斥候多着皮甲,佩弓弩短刀,但程兆所隊出自蓋軍精銳射虎營,皆披重甲,帶長矟,一個衝鋒過後,董軍再無一人能安穩坐於馬上。
程兆跳下坐騎,看着身前被按在地面的七名董軍倖存者,冷笑一聲道:“老子今天心情不好,有話趕緊說,再不說就沒機會說了”對面一片死寂,無人答話。
程兆目光陰森森地掃向左首者,問道:“說是不說?”對方垂下頭,沉默不語。程兆拔出腰間佩刀,狠狠劈在董軍士卒肩膀上,鮮血迸出,右臂脫肩落地,對方捂着斷臂處淒厲慘叫。程兆心堅似鐵,無動於衷,再度揮刀,又將他的右臂卸下,之後是左腿、右腿。董軍士卒只剩下頭部和上半身,無力地哀叫着,奄奄一息。
“……”其他六名董軍面如土色,身如篩糠。
程兆很快對‘人棍’失去了興趣,一刀砍掉董軍士卒的腦袋,使之徹底安靜下來,繼而轉向左起第二人,以滴着鮮血的刀尖指着他的鼻子,微笑着道:“你呢?說不說?”
“……”
程兆緩緩點頭,施辣手削了第二個‘人棍’,再轉向第三人……一路刀光血影,走到第六人面前,對方終於承受不住煎熬,心防崩潰,如實回答,知無不言。
“呂布、雒陽、一萬四千步騎大軍……”程兆若有所思,擡手揮刀,白光掠過,告密者頭顱騰空飛出丈餘遠,掉到草地上。
最後一人惶恐至極,明知必死,仍然叩首道:“將軍饒命……”其再無擡頭的機會,只聽“喀”的一聲,頭斷血涌,畫面殘酷而血腥,猶如屠宰場。
程兆還刀入鞘,這時兩側各有十餘騎奔來會合。程兆再派一人返程向蓋俊稟告詳細,率數十騎拐向東,而後再轉向南,欲親自一探究竟,反正可以隨時逃跑,董軍絕難追上。
程兆雖然有意改變路線,還是不可避免的碰上董軍探騎,不過他們戰鬥力甚強,百人以下幾個回合便可殺散對手,一路殺到雒水邊,董軍狀況盡收眼底。過河者已有兩千餘人,清一色騎兵,南岸人更多,先前的斥候並未撒謊,董軍確實有萬餘人。
“隊率……”
“走……”程兆顧不得手下又犯大忌,率衆退走。
程兆等人殺穿董軍諸多斥候防線,進抵雒水前,雙方僅距兩裡,雖然僅露一面就馬上退走,可其中充滿了挑釁的意味,尤其對驕傲的呂布來說,更加不能接受。
呂布氣得眉須倒豎,大聲咆哮道:“豎子安敢欺我、豎子安敢欺我……成廉,宋憲,帶人將他們殺了,不成提頭來見”
“諾。”呂布背後現出兩員雄壯威武的部將,齊齊抱拳應命,將數百輕騎追出。
張遼憂心忡忡道:“蓋軍斥候至此,主力當不遠矣。”
“……”呂布神情變換,心裡飛快盤算着。蓋軍如在河南縣境內,就會直趨而來,正好半渡而擊,己方潰敗無疑。在谷城的話同樣糟糕,因爲大軍欲歸函谷關,必走谷城,而谷水則是攔在面前的難關。
呂布咬牙道:“事已至此,多慮無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未嘗不能效法項籍、淮陰。”項籍即西楚霸王項羽,淮陰則是淮陰侯韓信。兩人曾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以示死戰之心,皆破頑敵,呂布提及二人,便是爲自己打氣。
“……”張遼默然,項羽、韓信乃千古豪傑,數百年未必出此一人,呂布才力雖高,終不及二人,蓋俊更不是王離、趙歇之流。不過呂布說得對,事已至此,多慮無益,大不了血濺五步,戰死此間。他自信要取得自己的項上首級,蓋俊定會付出不小代價。
程兆一行重甲長矟,而成廉,宋憲追擊隊伍則是輕騎,重量相差數十斤,但前者有馬蹄鐵的優勢,因此雙方速度大體不分上下。只是程兆不僅要面對追兵,還要躲避董軍斥候的圍堵,二者距離正在緩慢縮短。
“嘣”程兆回首一箭,矢如流星,射翻一人。左前方即西北,董軍數十斥候探騎呼嘯而來,他一拽馬繮,折向右,蓋軍士卒隨之而動,如行雲流水,統一拉弓放箭,又準又狠,僅僅一輪箭雨便將對手的人數削弱三成有餘。
右前方又有人至,因右側乃騎士的盲區,開不了弓,程兆只得硬着頭皮甩開馬鞭,拼命向正北方衝,蓋軍勉強逃出對方的包圍圈,緩一口氣,再度施展回首箭。
雙方你追我逃,狂奔數裡,程兆一直被對方圍攻,終於見到己方騎兵,雖然人少了點,只有十數騎,無法改變大局。但這卻是個好現象,因爲這意味着他進入了己方區域。
成廉,宋憲相視一眼,他孃的對方滑得像一條泥鰍,一路來己方最少死傷百人,對方傷亡卻不滿雙,這仗打得太憋屈了。
他們基本可以肯定蓋軍不在河南境內,而是在谷水以北的谷城縣境,那如今究竟還有沒有必要再追下去?
“撤吧。”宋憲開口道。他們去年末曾與蓋軍在河內交過手,結果慘敗,深知其實力強悍得嚇人,一旦蓋軍人數超過百人,己方這數百輕騎實在不夠看,會被打成灰。
成廉心有不甘的看了蓋軍一眼,點頭同意。
董軍兜出一個小圈子,飛速南歸,途中瞧見蓋軍一匹跛腳的戰馬以頭頂着死去的主人,不斷哀鳴。成廉心思一動,蓋軍表現出的戰鬥力非常驚人,莫不是有什麼秘密不成?想到這裡,不由勒緊繮繩,停下衝勢,向戰馬行去。到得近前,細細觀察。
半晌,成廉一邊撫摸馬頭一邊喃喃自語道:“兩個馬鐙……””
“什麼?”宋憲聽得一頭霧水。
成廉扭頭對宋憲道:“蓋軍裝備了兩個馬鐙。”
宋憲眨眨眼,道:“你是說……”
成廉點點頭,心臟怦怦直跳,也許這就是蓋軍強大的秘密,他立功了,他立大功了……
“成司馬、宋司馬,蓋軍殺回來了……”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