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地一聲弦響,箭鏃如飛虹一般直貫四十步外靶心。
蓋俊持弓立於射場中央,嘴角含着一絲笑意。這具身體恢復力真是強悍,才五六日間,他就已經恢復如初了。
又從箭袋中拔出六箭,夾於左掌與弓臂貼合處,箭簇衝下,羽衝上,微微傾斜,這麼做是爲了方便上弦,可以節省不少時間。他右手拽出一箭飛快掛弦,射出,再拽、再射,動作連貫而富有節奏,配合着獨特的呼吸法,六箭迭出,皆中靶子。他心底下算了算,六箭大約用了五秒鐘,他的巔峰記錄只會更快,然而有得必有失,這種射法速度是快了卻射不遠。
“速射法你已掌握了精髓,不錯。”蓋宏道:“那再試試步戰九射之其他八射。”
步戰有所謂九射,分爲立射、蹲射、跪射、折腰射、弓步射、轉身背射、步行射、跑步射、坐射,蘊含戰場諸般變化,乃大漢國積射士必須熟練掌握的技能。
他聽其言按餘下八法施射,全部命中,惟一遺憾的是半數偏離紅心。
心思一動,弓交右手,左抱滿月,一聲炸響後,對面靶子竟被射了個對穿,望着如同天女散花般散落開來的靶子碎屑及箭矢,心裡不由暗暗咋舌,就是一頭牛也射穿了。轉念又想:“我是左撇子不假,但力量似與記憶裡不太相符,看來這些時日臂力又有所增長。”
蓋宏暴喝一聲好。
百餘賓客家兵爲之側目。
“阿兄神箭。”蓋繚拍手叫道。
蓋俊接過阿白遞來的絲巾,拭去臉上汗水,捏了捏蓋繚嬌嫩白皙的小臉,笑道:“小馬屁精。”
“阿兄,何謂馬屁精?”蓋繚仰着頭憨憨地問。
看着阿妹一臉迷糊的樣子,可愛極了,蓋俊哪會解釋,只顧放聲大笑。
蓋繚年幼不假,可也不傻,阿兄這般大笑,料來不是什麼好話,遂上前抱住他的腰不依,忽地烏溜溜大眼睛亂轉,尖聲叫道:“阿兄,我們比投壺,輸的當大馬。”
阿白一旁竊笑,神情古怪。
聽了此話蓋俊只覺一個頭兩個大,按理說他射術高超,投壺哪會差了,可惜他完全沒有投壺天賦,十投九不中,而前世則是一個花十塊錢玩套圈卻一無所獲的人,你能期待他什麼?是以別看蓋繚才七歲,兩人完全不在一個等級。這個結論是他不信邪,經過十幾次血淋淋的教訓後總結出來的。
兄妹二人耍鬧了一會兒,蓋繚突然又問:“阿兄,你還敢馳騁踏雲嗎?”
“踏雲。”蓋俊心有餘悸的叨咕着這個名字,踏雲是一匹馬的名字,因它周身漆黑如墨惟有四蹄雪白,就象踏在雲彩上一樣,所以取名踏雲。它來自焉耆,是當地馬和大宛馬的後代,兼兩地名馬之優點,速度快、體力好,爬得了山也涉得了水,幾乎找不出缺點來。如此好馬旁人想要得到自然千難萬難,對他蓋俊來說卻很容易。蓋因敦煌地處西北之極致,緊鄰西域,當地凡稱得上士族的,如曹、索、張、氾、令狐等無不以西域軍功起家,即使後來慢慢轉變成經學傳家也沒有放棄這塊使家族騰飛的起點,族中子弟仍牢牢把持着西域的軍政要害,蓋家身爲其中一員也不例外。所以說敦煌士族可能什麼都缺,惟獨不缺好馬。
蓋俊這兩個多月來一直在竭力迴避這件事情,這時代沒有馬鐙,騎術再佳也有摔傷的危險,只是妹妹當前如何會承認怯怕?當下和蓋宏道別,拉起她的小手便要向馬廄行去,同時語氣怪怪地阿白道:“你也一同前往吧。”
阿白俏臉一紅,含羞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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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氏馬廄有兩處,一處在箭場不遠處,有馬數百匹,一般爲族中賓客曲部乘騎。另一處則在南院靠東山腳下,只有二十餘匹,皆爲百裡挑一的好馬,他們要去的正是後者。
三人路過馬廄院外一棟普通房舍停下,一個束髮年紀,身穿短衣的憨厚少年迎出,恭敬地對蓋俊、蓋繚兄妹道了聲:“小族叔、小族姑。”之後眼神不時瞟向蓋俊背後。阿白被盯得心裡發慌,一抹紅暈從臉頰蔓延到耳根,急忙拉過蓋繚擋在身前,也不管那小人根本遮不住自己。
蓋俊翻了翻白眼,心想:“這兩人還真是……我可不是瞎子,好歹要顧慮一下我的感受吧?”其實也難怪他‘牢騷’滿腹,阿白畢竟是他的貼身婢女,何謂貼身婢女?也許待他長大後會給他做妾。
這人名叫蓋胤,年十六,是族中子弟,目前幹着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馬伕。其身高七尺三寸,臉略圓,額寬厚脣,貌似敦厚質樸、人儘可欺,爲何說貌似?別看這廝長得一副人儘可欺的樣子,其實刀矛騎射無一不精,十二歲打遍塢堡健者,十四歲更是獵殺一頭足有數百斤重的黑熊,勇猛得一塌糊塗,是蓋俊的偶像和追趕目標。
不過熟歸熟,他還是要叫蓋俊族叔。
蓋胤身爲族中子弟如非自願的話,他家即使再貧困也不至於淪落到來此當馬伕,這卻要從四年前說起,那年其父去世無錢下葬,是蓋勳糾合宗人共同出錢,而後又爲他身患積症的母親治病。蓋母爲人極爲執拗,爲了報答蓋勳一定要派長子去爲其牽馬,蓋勳起初三番四次拒絕,然而看到半大的孩子最後被逼得跪於門前,大有一副‘不同意就不起來’的架勢,便勉強答應了下來。當然,沒有人會真把他當奴僕看待。
蓋俊養傷期間他幾乎每天都會過來探望,看似孝心可嘉,但他到底是去看小族叔還是阿白呢?
我看是後者居多吧?
撇下這對“狗男女”,蓋俊帶着阿妹蓋繚進入院中,行至馬廄前,與“殺人兇手”近距離對視,口中不禁喃喃自語:“這就是使‘他’摔得魂飛魄散的踏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