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陰山高聳千丈,橫亙於漠南大草原之。天才只需3秒就能記住d東西延綿達兩千五百餘里,西首既是著名的賀蘭山胡語稱之爲阿拉善,地勢漸平,向西漸漸沒入河西高原,賀蘭山之東,黃河之北爲狼山山脈,以高闕爲阻斷與陰山主脈分野,其北爲陽山山脈,除西首與狼山山脈斷續相連,中間隔着一兩百里寬的草原與陰山主脈遙相而望,在高闕關西北方向形成數個七八里到一二十里不等的山口通連南北,是爲草原與中原腹地的交通之地。
趙國拱衛高闕關的新修關隘正在陽山山口之中,擺出的架勢是要從東到西完全以長城和關城阻斷南北,但由於樓煩人接連不斷的進攻破壞,這半年以來並未功成,只建起了數座孤堡,要想完全阻斷胡人進攻通道絕非積年之功。
由於胡人這幾年以來的不停騷擾,雲中郡邊民大多時候只敢龜縮在高闕以南放牧,就算建寨與高闕以北的邊民也都是營建石城自保,輕易不敢向北遠行,但七月天正值水草豐茂之際,山口通風之地,南南北北的草原更是肥美,再加樓煩人自從五月份兩次進攻以後,到如今已經兩月沒有動靜,彷彿銷聲匿跡了一般,邊民們的膽子也便漸漸大了起來,成千的牧民爭不過佔據南路草場的強民,爲求更大範圍的牧區,漸漸踏入了高闕關北陰山陽山之間的牧場。
這些人北行放牧看似大膽,但更多的卻還是存着僥倖心理。精明的爲求多一份安全,共舉德高望重的長者直接求到了趙勝頭,請求他能出兵予以保護。
爲官一任,造福一方,趙勝雖然中間悄悄“逃跑”了幾個月,但現在終究是雲中的軍政主官,沒用絲毫猶豫便滿口答應了下來,一方面限定這些牧民所牧之地,令他們不可深入胡地過深,一方面命駐紮距離高闕關二十餘里的陽山南支餘脈狼虎口的車軍裨將雷澤率戰車千乘,並分馬軍許歷一都尉千騎交其統一指揮前出營寨加以保護。
天高雲淡,風輕日暖,樓煩人又被相邦、大將軍他們確信遠遁到了近千里外的狼居胥山下,再加不遠的地方還有趙隊予以保護,在無垠的大草原沐着暖風、揚鞭高歌,耳邊聽着羊咩馬嘶,還有什麼能比這更愜意?
這樣的日子確實愜意,十餘天沒有任何騷擾更是讓人愈發心安,雖說趙國大軍做得並不好,一直以來只知敵來我躲,少有出擊,但別管用什麼法子,只要逼得胡人不再前來那就是能耐。
虎狼口地勢開闊,與陰山相距五六十里,算是整個陽山山脈最爲靠近陰山主脈的地方,也難怪牧民們敢到這裡來放牧,要是再遠一點,少了趙隊的保護,那不是拿自己的命開玩笑麼。這裡向西而去經由數十里緩坡纔有高峰迭起,南南北北起伏不平的全是豐美的草原,少有樹木,萬隻肥羊散佈其根本就像主球場不起眼的幾點零星白花。
雷澤的兵馬鹿砦大多分佈在這些牧民的東北方向,據說是爲了防止逃往北方的樓煩人出兵騷擾,這十多天裡絲毫沒有動靜,別說那些牧民心大的跟天似的,就連雷澤都快無聊出鳥來了,每天抱着後腦勺,噙着根草莖,翹起二郎腿往綠油油的草坪一躺,要不是身旁老是有兵士亂竄,差不多都快睡着了。
時近正午,雷澤飽食了一頓冒着油脂的烤羊,敞着懷斜在地正在消化食兒,耳邊忽然聽到一陣得得聲疾,不經意的循聲向那裡一看,便瞅見一名哨探騎兵急馬加鞭疾速奔馳而來。
“有動靜了?”
那名哨探臉可這軍情,雷澤嘩的一聲坐正了身子,剛剛吐掉掛在脣邊的那根長草莖,那名騎兵便已在不遠處跳下了馬背,踉踉蹌蹌的向着雷澤奔了過來,一邊跑一邊氣不接下氣的高聲喊道
“將軍!將軍!西首三十里外發現敵蹤……”
雷澤呸地吐了口唾沫,伸手在地一撐,猛然跳起了身來,惡狠狠的怒道:“他孃的,這都讓老子等幾天了,這纔來!說,有多少人?”
“不下千五,從西北向東南,當是匈奴人沒錯。”
“一千五?夠特娘塞牙縫的麼!”
雷澤不滿意的咬了咬牙,接着轉頭衝身旁不遠處的一名士兵吼道,
“嗨嗨嗨!六子,發什麼傻?快去將許都尉請來!”
“諾!”
那兵士剛纔也在閒極無聊的躺在地數雲朵,剛站起身來去聽哨探說話便被雷澤後了這一嗓子,連忙應聲答應下來,不過他這趟腿根本用不着跑了,遠處聽到動靜的許歷早已連蹦帶跳地避着絆腳的草科跑了過來,遠遠的高聲問道:
“雷將軍,是胡人殺來了麼?”
“是匈奴人,他孃的只有一千五。”
雷澤亦遠遠地應了一聲,等許歷跑到近處停下才嘿嘿笑道,
“許兄弟,咱們哥倆等了這麼久才能開葷,誰想才這麼點兒肉,當哥哥的照顧你一把,全都交給你了。你可得利索點,少他娘跟他們瞎纏。”
“諾!”
許歷啪的一抱拳,剛扭腰要走,忽然覺着有些不妥,又有些猶豫地轉回身道,
“將軍,小人還是多攔一陣,能少些損失還是少些損失。”
“你胡扯什麼呢。”
雷澤黑着臉斜眼瞅了瞅幾個站在不遠處沒敢靠近的兵士,忙走到許歷身邊小聲說道,
“許兄弟怎麼這麼實誠?只要他們不反抗,匈奴人可捨不得亂殺人,再說了,他們爲得水草之利明知道會有危險還他孃的跑出來放牧,自己都不怕丟腦袋,咱們何必替他們白白丟命?放心好了,相邦和大將軍早就說了,他們也受不了幾天罪。你只管照應好手下兄弟,兜圈子將匈奴人繞過來就行。”
許歷狠狠地咬着牙鼓了鼓腮幫,緊緊地一捏拳頭,啪的一抱拳道:“諾,小人明白了。”
雷澤的紅堂方臉終於又露出了笑意,嘿嘿一笑道:“好,許兄弟記住,哥哥留三百乘車向西五里靜候接應。”
“諾,請將軍靜候佳音。”
許歷再次拱手後迅速轉身向遠處跑去,雷澤笑呵呵地望着他的背影,過了好久才收住笑轉頭命令道:
“時沸,本將命你速率部下車陣西出五里接應,記住,到地方先給老子掉好車頭,別到時候慌了手腳落在匈奴人手裡。”
“諾!”
那個名叫時沸的師帥啪的一抱拳便轉身跑了,雷澤又高聲命令道,
“六子,帶十乘車分散南行示警!你們用不着慌,若是讓匈奴人攆了腳,便回頭與時沸他們並車成陣接應許都尉。”
“諾!”
“其餘人等跟老撤!”
…………………
騷擾試探的細活兒於拓自然要讓自己的部將去做,難不成還會讓請來的那些幫手先去試陣?就在“誓師大會”喧囂塵定的次日,攣鞮部將伊茲斜所率一千五百餘匈奴勇士便大張旗鼓的在萬衆矚目之中揚塵南往,氣勢洶洶地殺向了虎狼山口。
此時攣鞮氏主營駐地距離陽山一帶只有三百餘里,這樣的距離對於馬來去的匈奴人來說可謂就在家門口,充分準備之下根本沒用部衆隨行保證後勤給養。沒有拖累之下行軍速了幾分,雖然爲保證戰鬥力刻意放慢了少許,但依然只用了兩日便殺到了陽山腳下。
大草原人煙稀少,地勢又平,就算前面來了個把人都能輕易發現,更別說前揚塵而至的騎兵了。伊茲斜遠遠看到極遠處洶涌而來的成片的黑點時,先是駐馬止軍觀望了片刻,但沒過多久發現迎面而來的騎兵部隊人數絕不再自己之,心氣頓生之下,短劍一揮,高喝一聲殺,便當先催馬迎了去。
匈奴人原先並不十分了解中原人,但這些日子通過樓煩人的間接接觸以及魯納達的親身實踐,卻不中原人。心理佔了優,士氣自然百倍提升,快馬急催的當口,強弓利箭早已搭好,近身接戰的長矛也在背後扳成了最易抽出的角度,嗷嗷的吶喊更是幾乎蓋住了疾響的馬蹄。
對面的趙人顯然沒有匈奴人這樣高昂的鬥志,看到極遠處迎面而來的敵人,早早的便停了下來,一百多騎騎兵向前一突,直身舉臂間遠在一箭距離之外便射出了一陣箭雨。
百十支箭怎麼也說不稠密,但應弦而出的箭簇卻直插進了匈奴騎陣之中,立時便有數名騎兵慘叫着摔下了馬背,任由其後雜亂的馬蹄踐踏在屍體之。
“居然用弩!我倒要看看你們能射幾支!”
伊茲斜撤頭躲過一支漸已勢盡的利箭,心中頓起鄙夷,一陣哇啦哇啦的亂叫後,匈奴騎陣更是疾奔向前,勁弓搭起,只等進入一射之地便讓面前這些不懂馬戰的中原人好好看看什麼叫做騎射。
弩的威力遠比弓強,射程也遠了不止一兩倍,但它的缺點在於速度慢,用弓射出三五支箭,弩也未必能裝好一支再加只有平穩的狀態下才能射的準,平常更加適應於守城或者車戰。這一陣弩箭射出,威力顯然並不理想,眼看着匈奴人繼續衝了來,趙國騎兵立刻調轉馬頭,不等相互靠近到一射距離便向南疾奔狂逃起來。
奇襲奔襲最要講速度,對戰馬的要求更高,趙國騎乘戰馬雖然遠遠比不匈奴人那麼多,但十中挑一,萬馬之中挑出千把匹與匈奴快馬腳程相當的好馬還是不成問題的。雙方就這樣隔着一射遠近同向向南奔去,忽遠忽近之間抽空施出一陣冷箭,相互僅僅只是略微有些傷亡。
伊茲斜久經戰陣,什麼樣的情形沒見過,剛纔遠遠發現對面奔來的趙國騎兵時並非沒有一絲戒備,但很快發現他們不但人數遠在自己之下,居然還帶着平地使用的弩機,同時一陣箭之後便倉皇逃竄,立刻斷定他們是準備設伏迎敵卻在無意中倉促迎戰。以有準備對付無準備,這一仗還能有什麼懸念?伊茲斜這次奉於拓命令出兵就是爲了立威,從而激發匈奴各部的鬥志,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面前這些趙國兵士了。
論馬背的短兵相接,匈奴人絕對不會將中原人看在眼裡,但讓伊茲斜鬱悶的是面前這些趙國兵士根本沒有短兵應戰的心思,要是單靠箭陣殺傷又起不到多大作用,就這樣打下去絕不是個好辦法。好在以伊茲斜對戰馬的瞭解,這些趙國人的馬匹腳程絕對比不自己的好,這麼一陣狂追,當看到前方距離一道山坡不遠處幾百輛本來向南緩緩而行,此時卻倉皇的加快了速度的趙國戰車時,英勇的匈奴騎陣已經快追那些趙國逃兵了。
…………………
“快撤!快撤!胡人殺來啦!”
……
“快撤!快撤!胡人殺來啦!就近進堡避敵——”
一輛戰車向着南方疾奔而去,站在其的三五名大嗓門兵士用雙手罩在嘴邊做成喇叭狀,看到遠遠近近的牧人便高聲示警,卻絲毫沒有停留相幫的意思。那些牧人這些日子懶散慣了,突然聽到警示,又見那些兵士一副倉皇奔逃的架勢,立刻亂作了一團。靠近烽保城寨的那些牧民好歹還算從容些,但遠離烽堡的牧民卻慘了,又要慌着逃命,又不能丟掉那些越到關鍵時候越不聽話的羣羊,頓時急了個滿頭大汗。如今到了緊急關頭,誰還敢指望看去明顯打了敗仗的官軍,他們能保住自己,再抽出人來示警就算不錯了。
行軍打仗要是豁出去了膽子倒易保命,但尋常百姓恰恰相反,人與人不一樣,有些人謹慎,即便北出高闕,依然只在趙國城壘附近放牧,這樣的話就算遇敵襲好歹還能逃出名來,而有的人膽子過於大了些,居然漸行漸遠,貪圖水草豐美跑到了虎狼山口左近,那便怪不得別人了,當匈奴騎兵漸漸追趙國騎兵,趙國騎兵漸漸追趙國車兵的時候,這裡恰好有百牧民依着西邊起伏漸隆的山坡附近放牧着數以千計的羊羣。
登高可視遠,但在平坦的草原只要沒有山巒遮眼,一樣可以視遠,所以雖然沒有接到示警,但當看到遠處馬蹄揚起的滿天飛塵時,這些牧民同樣意識到了危險所在。
那些趙國騎兵並未顧及不遠處的那些牧民羊羣,繞到同樣狂奔南逃,卻已經在車後豎起了櫓盾,還手向其後的匈奴騎兵施箭阻攔的車陣前面一同向南奔去。
這一幕頓時讓牧民們慌了神,反應快的拔腿就往西邊山坡跑去,而反應慢的或者寧願丟命也不肯丟財的那些人卻慘了,片刻的功夫便與身旁的羣羊一起被縱馬疾馳的匈奴騎兵團團圍在了中間。
對於匈奴人來說,眼前這成千的羊再加幾十名到手的奴隸遠比要費很大力氣,而且還要造成極大傷亡才能拿獲的那些趙國兵士有吸引力。伊茲斜並不傻,清楚再往南沒多少路程便會遇趙國人的堡壘和駐軍,既然是爲了立威,根本沒必要白白形成不必要的損失,而眼前這些俘獲已經足夠向於拓,向那些遠道而來的首領們表現大勝的功勞了。於是他心中一陣狂喜,立刻抓緊馬鬃直起身來,抽出佩劍發出了停止追擊,就近拿俘的命令。
其實就算沒有伊茲斜的命令,匈奴騎兵們的注意力也早被那些俘虜和羊羣吸引了大半,見趙國兵士們沒命的向遠處逃去,絕無趁機殺回來的可能,便嫺熟的一散陣,除了留下數百向南警戒的人馬,千騎兵立刻嗷嗷狂呼亂叫着繞着已經到手的“獵物”縱馬划起了偌大的圈子來。
胡哨聲,狂呼聲此起彼伏,匈奴人絕沒心情去理會這些羊原先的主人是誰,他們是天生的戰士,更是天生的牧羊人和屠夫,刀矛挺舉,戰馬飛馳,俯身間便準準的砍刺入那些肥羊的致命之處,鮮紅的血液四處狂噴,更激起了匈奴人的野性,待那些羊在地抽搐蹬蹭漸止便爭搶着俯身拾起來扔在了自己的馬背,甚至還發生了不少搶奪的混亂。
匈奴人雖然將牛羊馬視若崑崙神賜予他們的珍寶,向來愛惜備至,但此時遠離部落,又是深入敵境,自然不能讓這些短腿畜生拖住了回撤的速度,也只能殺羊取肉做爲戰利品了。而那些被俘的趙國牧民此時卻已經完全被驚嚇住了,眼睜睜的望着自己的心血被胡人這樣糟蹋,心中滴血是有的,但更多的卻是一陣頭腦空白的發懵。他們生怕自己也像這些羊一樣血濺當場,有人甚至爲此兩股戰戰下身不禁,但他們或許明白,也或許不明白,匈奴人做人是有原則的,對於這些在草原放牧劫掠爲生的胡人來說,能夠編織打造各種工具的中原奴隸遠比只能作爲食物的羊更爲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