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巍拉開倉庫大門後,迎面而來的,便是兩把砍刀。
他面前的一切迅速的變得緩慢了起來,甚至是從未有過的緩慢。
在這一刻,他甚至覺得整個世界彷彿慢放了一倍有餘。
那鋒利的刀鋒在他面前擦過,面前敵人的猙獰面容都彷彿定格在了半空,而他只是一步後退,反手橫撩。
棒球棍化作光影,一人的腦袋便被重創,歪斜而去,林巍不敢確定他這一下有沒有打死人,但心臟砰砰跳動着的速度,卻讓他的雙眼彷彿蒙上了一層血紅色。
“死!”
他的爆喝聲彷彿點燃了一顆炸彈,一時間,場中混亂的喊叫聲像是地獄的協奏曲。
林巍猛地一腳踹出,面前的另一人便蝦米似的彎下腰來,他毫不留手,跳躍頂膝。
在膝蓋碰觸到面前之人的臉頰時,他隱約聽見了骨骼碎裂的聲響。
但他卻未曾停下腳步。
甚至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目標的名字。
他只是如虎入狼羣一般,揮舞着球棍,手臂,兩腿如戰斧一般劈着人。
棒球棍很快斷裂,他便將球棍丟到一邊,撿起一把不知是誰掉落的砍刀。
他並不用砍刀砍人,僅僅用於格擋對手的武器,但他的拳腳的威力卻並不遜色於他手上的武器,每次攻擊,就會有人躺下。
沒有聲音,沒有慘叫聲,林巍能聽見的,只有自己熾熱的喘息聲,心臟急速跳動的躁響,如戰鼓在隆隆作響。
“振勇哥!跑!”
林巍突然被叫醒——是振勇哥這三個字,讓他原本混亂的大腦瞬間清晰了過來,他大口喘息着向四周看去,戰局竟已經清晰了起來。
敵人的數量本是他的一倍有餘,但此刻,放眼看去,竟都是眼熟的自己人還在大叫着追敵砍殺着。
而那些南門派的人,卻彷彿膽怯且無能的羊羔,悽慘哀嚎着四下奔逃,明明從人數看,他們還遠不到該潰敗的時候。
林巍的視線與一人四目相接。
黃大勇。
黃大勇只是與他的眼神接觸,便下意識的鬆開了手上的砍刀,他腦袋上被厚厚的紗布纏了大半,可即便如此,林巍也能看到他臉上的懼怕。
就像是在看着什麼不可思議的鬼神。
不,不只是他。
林巍四下環顧,任何一個眼神與他接觸的人,無論敵我,竟都下意識的挪開了視線。
“張振勇在哪!”
林巍盯着黃大勇怒聲問詢。
而黃大勇更是下意識的扭頭看向了身後。
一個臉上帶着刀疤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臉色一變,最後,只是滿臉兇狠的盯着林巍,手伸向腰後。
林巍臉色同樣一變。
時間再次變慢,他的手飛快的摸向腰間,明明比張振勇開始動作還要晚些,但卻後發先至的摸出了丁青給他的手槍,扣下保險,拉開槍栓,三點一線。
張振勇此刻還在略顯生疏的拉着槍栓——林巍的義務警生涯並未接觸太多槍械,但手槍顯然是他接觸最多的種類。
此刻在神經超載下無比清晰的大腦告訴了林巍他該做的一切。
就像是在打靶。
“砰!”
槍口的火焰與劇烈的聲響迴盪在空曠的廢棄倉庫。
場中的廝殺聲突然小了一號,而後隨着第二聲槍響,變得靜謐了一瞬。
“砰!”
林巍再次按下扳機。
粗糙的劣質手槍大概是不知從哪刨來的手工品,林巍的第一槍瞄準了張振勇的手臂,但子彈卻不知道飛去了哪裡,第二槍他乾脆憑感覺射擊,卻幸運的擊中了張振勇的手掌。
張振勇手上的手槍掉落在地,他慘叫一聲,試圖彎腰去撿。
“不想死的都他媽滾開!”
林巍爆喝一聲,向前衝去。
黃大勇是第一個躲開的——隨後便有第二個,第三個,彷彿有人帶了頭,一切就變得順理成章了起來。
原本被衆人護在身後的張振勇就這樣完全暴露在了林巍身前。
“砰!”林巍開了第三槍。
這一槍因爲距離足夠靠近,他精準的命中了張振勇的肩膀。
原本彎腰撿槍的張振勇,就再次發出一聲慘叫,因爲子彈的衝擊力,向一側仰倒,躺在了地上,掙扎着滾動爬行。
林巍路過了黃大勇的身邊。
他顫抖的舉起雙手,卻在林巍撇過一眼之後,迅速的又將手放下,雙手抱頭蹲在了地上。
“南門派不想死的就都給老子蹲下!”
林巍收到了啓發。
於是,南門派一大片的人乾脆蹲着,或乾脆趴在了地上。
各式武器丁零當啷掉落在地。
北大門還站着的人也從這廝殺的情緒中回過神來,後知後覺的開始讓人趴好,將武器收攏丟在一邊。
張振勇還在奮力掙扎着,將手摸向手槍。
但一隻腳卻更快一步的踩在了手槍之上。
他仰起頭來,看見了林巍居高臨下的臉。
兩人素未謀面,甚至在此時此刻,他都不知道林巍的名字。
“西八...”張振勇發出了低聲的咒罵,放棄了掙扎,捂着右手,大口喘息着。
林巍抓住了他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張振勇?”
臉上依舊佈滿兇狠的張振勇怒視着林巍:“你他媽是誰!”
“老子是北大門派,丁青組的林巍!記住了嗎?狗崽子!”林巍猛地一拳砸在他的臉上。
拳峰擦破他的臉頰,讓張振勇的臉上霎那間開了道口子。
鮮血汩汩流出,張振勇卻只是悶哼一聲,從牙縫裡擠出聲音:“這次算是我栽了,西八,你們到底要什麼!?”
他意識到了這次真是輸了個徹底——他媽的,連丁青的臉都沒見到,竟然被他的手下給打垮了。
但直至此刻,張振勇依舊未能認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巧了,我也很好奇...大頭!”林巍抓着他的衣領,硬生生將這位看起來也有一米八的男人拽了起來。
身後的大頭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哥?”
“帶走。”
林巍瞥了一眼周圍,另一隻手依舊舉着手槍。
“誰是二把手?”
沒人出聲。
林巍扭頭看向黃大勇:“在你頭上的還有幾個人?”
黃大勇不吭聲,但眼神卻悄悄瞥向了一旁。
“西八!”一聲爆喝自耳邊響起,但林巍只是迅速扭轉手臂,用手槍對準了那人,扣動扳機。
“砰!”
一聲轟鳴之後,那怒罵着就要起身的男人便滿臉驚恐的捂着胸口跪倒在地。
林巍表情冷漠的環顧四周,此刻除去北大門派的,還有正在被大頭壓着往外走的張振勇以外,南門派的人幾乎全都趴在地面:“還有誰。”
黃大勇只是呆傻的看着一旁掙扎着沒了聲息的昔日大哥,吞了口唾沫。
直到槍口頂住了他的腦袋:“我在問你話。”
“沒有了!沒有了!都死了!”黃大勇的聲音尖銳的像個女人似的大聲叫喊了起來。
“操你媽的黃大勇!”一個黃大勇身旁的南門派的人憤怒地叫罵着。
林巍只是挪動槍口。
“你他媽有種打...”
“砰。”
林巍的手槍再次咆哮着響起。
淅瀝瀝...
水聲響起。
黃大勇雙腿顫抖着,跪倒在地的動作都快要維持不住,褲襠下眨眼間溼了一片。
“別殺我,別殺我!我都聽你的,哥,林哥!”黃大勇幾乎是爬到了林巍的腳邊。
林巍面無表情的收起了手槍,按掉了保險,撿起腳下的手槍,熟練的打開彈夾檢查了一下。
“把死人運到車上,倉庫收拾乾淨...崔永豪!”
林巍又叫了一聲。
崔永豪踉蹌着走了過來——他看起來捱了不少狠的,衣服都爛了許多。
“還能行嗎?”林巍看着他。
崔永豪臉上閃爍着激動的光:“哥,我沒問題,都是皮外傷!”
“帶幾個人,盯着他們幹活,把這裡收拾乾淨了,等我一會來接你回去。”林巍囑咐着,將張振勇的手槍遞給了他。
崔永豪的手都在發抖,但還是接過了手槍,大聲道:“保證不會出錯!”
“裡面彈夾是滿的...我就不信南門派的硬骨頭有這麼多。”
林巍冷冷的瞥了一眼身後,黃大勇立刻用顫抖的聲音接話:“我知道,我能收拾,我知道怎麼做,哥!哥!”
此時還在地上的南門派的人無不萬分驚懼。
林巍抽出煙盒,自己叼上一根,先給崔永豪塞進去一個,還有一根,丟在了黃大勇身上——他此刻還跪在地上呢。
黃大勇不顧這煙掉在地上,急忙用那顫抖着的手撿起,塞進嘴裡。
林巍先給自己和崔永豪點上,而後蹲下身,給黃大勇點着後,用手拍了拍他的臉:“我喜歡你的識時務。”
黃大勇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即便笑的有些難看,但他依舊儘量用卑微的語氣說着:“哥,謝謝。”
他叼着煙,卻甚至不敢吸上一口,只是叼着。
林巍起身,吐出一口煙霧:“還他媽愣着幹什麼?等死人發臭嗎?”
身後北大門派的人這才如夢初醒般的動作了起來,開始將場內不能動的人向外拖走。
林巍再也沒有回頭。
只是走出倉庫後,被刺眼的陽光晃了眼。
他伸出手,遮在頭上,卻也因此發現了自己手掌上遍佈的鮮血。
幸運的是,這些血沒有一滴是他的。
大頭站在一輛黑色轎車邊上——這是張振勇的車,只不過現在,不屬於他了。
“哥,這車好點。”大頭露出了在林巍看起來有些憨憨的笑容。
林巍咧嘴一笑:“是挺好...”
他瞥了一眼遠處,麪包車內,張振勇被麻繩捆着躺在裡頭,手臂還在流着血,臉色冰冷且怨毒的凝視着他。
林巍則只是淡淡的與他對視片刻,揮了揮手。
“大頭,走吧。”
“哥!”大頭立刻大聲迴應。
黑色轎車帶着一輛麪包車駛向了仁川港。
林巍撥通了手機。
“呦!brother!”
電話那頭的丁青聲音依舊輕鬆。
“仁川港?”
“十一號倉庫,門口有人。”丁青聲音裡帶着欣喜:“搞定了?”
“張振勇還活着,我只留了一個叫黃大勇的,和我手下的崔永豪在倉庫收拾現場。”林巍說完,那邊就響起了丁青哈哈的大笑聲。
“快來快來,給你見見咱的老大,成老大也剛到沒多久...快來啊!”
“嗯。”
林巍掛斷了電話,虛脫似的靠坐在轎車的後座上。
“大頭。”
“哥!我在。”
“有紙嗎?”
大頭摳搜半天,褲兜裡摸出了一點衛生紙。
林巍接過後,在手上擦了半天,但乾涸的血跡卻半點都未見褪去。
“哎一西...”
他乾脆將紙巾向外一丟。
染血的紙巾在車窗外消失不見。
而他乾脆就這樣開着車窗,任由車外狂風吹散他身上的血氣,也吹亂他剛長了一些的短髮。
此刻正是黃昏。
放眼望去,萬里的火燒雲鋪滿天際,夕陽餘暉溫暖的落在身上,可他卻因爲身上的汗水冷卻而覺得有些冰冷。
“真是個...好天氣啊。”
他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