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裡,朱子筇臉色略顯難看,當蠻熊的名字從王鐵男嘴裡出來時,他才知道自己太小瞧韋自知了,萬沒想到他能把蠻熊請出來,難怪笑得那麼囂張。
答應韋自知的豪賭之前,朱子筇自覺已經把北八城所有戰門境的拳手都分析了一遍,除了王家的半步大能,他覺得對上其他任何一位拳手,張小卒都有一戰之力。但現在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算漏了,偏偏漏掉的這位還是僅次於王家半步大能的強力存在,這是一個致命的遺漏。
其實也不能全怪他,因爲蠻熊雖然是出身於北八城的拳手,但自他一戰成名後就去往北五城拳場打比賽了,所以會讓人在清點北八城拳手時下意識地忽略他的存在。
再者,去年此時,蠻熊已經宣佈封戰,全力衝擊海之境。一年未登臺比賽,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逐漸被人們所遺忘。或者說在人們心中他已經是海之境修者,畢竟戰門境的他是那麼強,衝擊海之境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所以說朱子筇沒考慮到蠻熊,也是情有可原的。
“公子,還下注嗎?”侍女在一旁小聲問道。她的臉色比朱子筇還難看,因爲她心中已經認定與韋自知的這場豪賭,自家公子輸了。
“下,爲什麼不下?”朱子筇盯着下方的擂臺,眼睛裡跳躍着近乎瘋狂的光芒,他目光死死地盯着張小卒手裡的骨刀,迫切地想從骨刀身上看出一些端倪,只可惜單看外表,骨刀平常無奇,並不能由它推斷出張小卒的實力。
侍女張嘴想問押誰贏,可嘴巴張開但話問不出口,因爲問出來就表示她在質疑自家公子,可若不問,總不能還押張小卒勝吧,那不是白白給拳場送錢嗎?
朱子筇深吸一口氣,讓微微顫抖的身體平靜下來,衝侍女擺擺手,語氣平靜道:“去吧,十萬兩張小卒勝。不要怕,你家公子我平日裡花錢雖然大手大腳,但這些年也攢了不少家底,若是全部變賣掉,賣個十幾萬兩應該不成問題。韋三炮十萬兩,拳場十萬兩,即便輸了,總共也就二十萬兩,小爺輸得起。”
“是,公子。”侍女展顏一笑,朱子筇的鎮定讓她安心。
“希望你的刀不會讓本公子失望。”朱子筇目光炯炯地盯着張小卒手裡的骨刀,他把勝負的關鍵押在了骨刀上,覺得張小卒的刀技定然非同小可,能與蠻熊一戰也說不定。
不得不說,朱子筇雖然頭腦冷靜,可同時也是一個瘋狂的賭徒,賭徒慣有的衝動與僥倖心理他一樣不缺。
一賠十五,這是買張小卒勝的最終賠率。
朱子筇的侍女極其不滿,覺得拳場肯定暗中控制了賠率,否則不可能這麼低,應該一賠三十才差不多。
拳場主控室裡,當王鐵男得知朱子筇竟然壓着封盤的最後時間狂押張小卒十萬兩時,臉色頓時變得異常難看。雖然他根本不認爲張小卒是蠻熊的對手,可想到朱子筇不見兔子不撒鷹的行事風格,他心裡不免膈應,開始猜測朱子筇爲什麼敢在張小卒身上狂押十萬兩,難不成他覺得張小卒有勝算?
在他身旁的韋自知則是一笑置之,覺得朱子筇賭紅了眼,喪失理智了。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朱子筇輸錢時的表情了,想必會相當精彩。
“蠻熊,師承不詳。”
“有人說他的師父是一位海之境之上存在的大能,也有人說他是機緣巧合得到了一部修煉秘籍,自學成才。”
“我跟你說,他有一身無敵的橫練功夫,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據說海之境修者的真元力都破不開他的肉身防禦。”
“他的指頭可輕易貫穿鋼鐵,拳頭可開山裂碑,掌可以切斷兵器,肩可扛山,腿可裂地,身體每一個部位都可以當做兵器使用,所以他又有人形兵器的稱號。”
“除了橫練功夫,他還懷有一身精湛絕倫的體技功夫,據說是一門超越上品武技的存在。傳言若是貼身肉搏,即便是海之境三重天的高手,也要被他壓制得毫無招架之力。”
“在王家的半步大能自損修爲前,蠻熊就是戰門境擂臺的霸主,就連中心城的戰門境拳手都無一人敢與他一戰。”
“他的戰鬥風格野蠻而又不失靈動,那拳拳到肉的打擊感讓人禁不住熱血沸騰,那精美絕倫的體技連招,讓人忍不住拍案叫絕。他的比賽向來都是場場爆滿,就連過道里都擠滿了人。”
“這次你太沖動了,不該那麼早下注,更不該全押在張小卒身上的。”
王胖子給周劍來大概介紹了一番蠻熊後,不禁搖頭嘆息,爲周劍來的兩萬兩銀子感到可惜與心痛。
“人形怪獸遇到人形兵器,倒是棋逢對手。”周劍來嘴裡嘟囔了聲,望向臺上的張小卒,心裡雖然對張小卒信心十足,可還是抑不住露出幾分擔憂之色。因爲如果王胖子對蠻熊的介紹有八分真,那這個蠻熊就真的太厲害了,並且他又極具戰鬥經驗,而張小卒纔剛剛成長起來一個月的時間,若論戰鬥經驗,恐怕給蠻熊提鞋都不配。二人正面交鋒,張小卒要吃太大的虧。
周劍來心裡突然生出強烈的挫敗感,他發現自己的視野深深地受限於白雲城,感覺白雲城是一口井,而他就是坐在那井裡的青蛙,一直在坐井觀天。
他以爲張小卒已經是戰門之下無敵手,殊不知擁有跨階作戰實力的修者,遠非只有張小卒一個人,甚至還有比張小卒更強的存在。
周劍來深切體會到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句話的真實含義。
“雁城,蠻熊,請賜教。”
一個身高九尺,熊腰虎背,如小山丘般雄壯高大的黝黑男子,在四方看臺數千人的呼喝聲中登上擂臺,其一雙虎目不怒自威,看向張小卒拱手作禮。
“此人就是蠻熊,果真人如其名,體壯如熊。”張小卒昂頭而視,心裡抑不住嘖嘖驚歎,眼前這男子實在太過雄壯高大,他需昂頭才能與其對視,此人單單站在那裡什麼都不做,就給他極大的壓迫感。
“白雲城,張小卒,請賜教。”張小卒拱手回禮。
一個體壯如熊,一個瘦骨嶙峋,二人對面而立,一時間竟有一種蚍蜉撼樹的畫面感。
“哈哈,這個白雲城小子也太瘦了吧,整個人恐怕還沒有蠻熊大人一條腿重。”
“真不敢想象,等會蠻熊大人一記重拳打在他身上,他那小身板會怎樣,不會直接飛出拳場吧?”
“其實這小子還不錯啦。那麼近的距離直面蠻熊大人,能做到面不改色,雙腿繃直,可見其心志之堅定。”
“只可惜他的對手是蠻熊,今天註定要成爲背景板。”
看臺上的觀衆無不看衰張小卒,有人爲他感到惋惜,覺得若不是遇到蠻熊這個不可戰勝的對手,他今日能一戰成名也說不準。
“爆擂賽第五場,開始!”隨着裁判一聲令下,第五場比鬥正式開始。
拳場一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蠻熊,生怕漏掉一個畫面,因爲在他們心裡這場戰鬥必定是短暫的,或許蠻熊只出一拳就結束了,所以誰也不願意錯過那精彩的一瞬間。
張小卒只感覺當裁判嘴裡最後一個字音落時,蠻熊身上突然迸發出一股洶涌狂暴的氣息,他“看到”一頭黑色巨熊四肢着地,狂奔着朝自己撲了過來,緊隨而至的是令人無法呼吸的壓迫感。
吼
張小卒的氣勢瞬間化作一頭白色巨猿,朝直衝而來的黑熊齜出獠牙,咆哮着正面迎了上去。
轟!
一熊一猿正面碰撞在一起,宛如兩座山峰撞在一起,轟的一聲,四方震顫。
肉眼可以清楚地看見,一股氣浪自二人中間的地上掀起,吹卷着擂臺表面的灰塵往四周盪漾開來。
“不錯,是個對手,不枉我走一趟。”蠻熊突然衝張小卒咧嘴一笑,竟然投給張小卒一個讚許的目光。
“你也不錯。”張小卒回道。
“呵,也不錯?僅此而已嗎?”蠻熊眼角一挑,語調微提,顯然對張小卒的評價不太滿意。
“幹一架就知道了。”張小卒乾脆道。
蠻熊伸手朝張小卒勾勾手指,道:“你是挑戰者,給你出招的機會,省得大家說我欺負新人。”
“恭敬不如從命。”張小卒懶得廢話,腳踩寒潭舞步,速度瞬間快如鬼魅,身影瞬間逼近到蠻熊近前,一字斬直斬蠻熊咽喉。
“太慢!”只聽蠻熊一聲低呵,左手爲掌,拍在骨刀刀身上,右手爲拳,直轟張小卒面門。
噹的一聲。蠻熊的手掌竟如鋼鐵一般,拍在刀身上竟發出金鐵交鳴聲,沉重的拍擊力直接把骨刀拍得盪開。
張小卒擰身扭頭,躲過蠻熊正面襲來的拳頭,卻被他拳頭掀起的罡風颳在臉上,如刀割一般疼。
蠻熊左掌粘着骨刀刀身,不讓張小卒有變招之機,右掌化拳爲勾,掃向張小卒咽喉。
“好快的速度!”張小卒心中大驚,骨刀橫削,欲逼開蠻熊的左掌,同時腳蹬地面,身體側縱,左手化拳,轟向蠻熊腋下。
砰!
張小卒的拳頭正中蠻熊腋下,可是他卻神色大變,想要縱身後撤卻已然來不及,蠻熊右臂如棍般橫掃,正中他的側肋,他悶哼一聲側飛了出去。
蠻熊左掌變爪,生生勾住了骨刀刀背,猛地往懷中一拽,把張小卒側飛的身體又拽了回來,他右手一攬圈向張小卒的脖子,左膝上頂。
若是被他這一套連招擊中,張小卒覺得自己會被蠻熊這一記膝撞頂得胸腔碎裂。好在他已經藉助入微境察覺到蠻熊的攻擊意圖,當下腰身一擰,身體如綢緞倒旋一般閃出蠻熊的攻擊範圍,緊接着雙手握刀,一記破空斬強行施展出來。
蠻熊左手硬抓着骨刀刀身,未曾想張小卒的力量遠超他想象,眼看要把他整個人挑離地面,他急忙鬆手,身體側倒,一記腿鞭掃向張小卒側腹。
張小卒破空斬封住蠻熊其他攻擊路線,蹲身一旋,右腿化鞭,破空掃出,正面迎上蠻熊掃來的腿鞭。
砰!
張小卒的身體打着旋地倒飛出去,和剛纔那一拳的感受一樣,只覺這一腿不是掃在蠻熊的腿上,而是掃在一根堅硬無比的鐵棍上。
蠻熊手撐地面,身體在空中連轉三圈,方纔穩住身形,一雙虎目中射出熊熊烈火般目光,灼灼地盯着張小卒,面帶亢奮之色,連聲大喝道:“好好好,希望你後繼仍然有力,給我一場暢酣淋漓的戰鬥!”
“你也是。”張小卒道。
整個拳場仍然保持着安靜,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張開了嘴巴,不敢相信張小卒竟然撐住了蠻熊的一輪攻擊,甚至還與蠻熊正面剛了一記腿鞭,而他仍然能穩穩地站在擂臺上,並沒有像他們想象的那樣,抱着斷腿躺在擂臺上哭嚎。
“好!”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打破了拳場的寧靜,緊接着拳場瞬間沸騰。看客們這才反應過來,不知何時自己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戰鬥實在太過精彩,讓人忍不住熱血上涌。
“精彩!”
“漂亮!”
“太厲害了,竟然能抵擋得住蠻熊大人的一輪進攻!”
“張小卒,加油!幹翻蠻熊!”
叫好聲淹沒了整個拳場,甚至有人開始給張小卒加油助威。
然而呼喊聲隨着張小卒一個動作突然戛然而止。
“他要幹什麼?!”雅間裡朱子筇看見張小卒的動作,頓時瞪圓了眼珠子。
“他怎麼把刀扔了?這廝不會是想和蠻熊拳拳到肉,正面硬剛吧?”侍女叉着嗓子尖叫道。
他們二人的懷疑與疑惑,也是全場所有人的懷疑與疑惑,包括擂臺上的蠻熊,不明白張小卒爲什麼棄利器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