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他已躺在書房休息室裡的牀上,身邊,是何逸飛和秦昊充滿擔憂的目光。看到他睜開眼睛,兩人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一顆提起的心好不容易放回了肚子裡。
秦昊欣慰道:“總裁,你終於醒了。”容臻的真實病情,也就他們幾個知道。
“你們怎麼來了?”他從牀上坐起來,又忍不住去摸牀頭的煙盒。
“不要命了是不是?”何逸飛沒好氣的把煙拿走,“要不是秦特助聯繫不上你,意識到出事而給我打電話,你這一次恐怕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他急匆匆驅車趕來,看到的,就是他暈厥在書房地毯上的樣子。他做了好久的急救,他才終於醒轉,可把兩人給嚇壞了。
容臻故作輕鬆的笑,“所以說你是我的救星不是?”
何逸飛橫他一眼,“還有力氣開玩笑。你知不知道你這種情況很危險?”
容臻沉默片刻,才淡淡道:“知道又能怎麼辦呢?”
何逸飛啞了言。是啊,就算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嚴重,又能怎麼樣呢?連他這個主治醫生都束手無策,更何況他是病人。
他咬了咬牙,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就這麼報銷的。”哪怕是竭盡所能,他也要幫他。所以這段時間,他忙得不可開交,連醫院的事都顧不上了,整天飛赴各地,到處聯絡世界頂級名醫,希望能找到可以給他做手術的人。
只是,收效甚微。他暗暗握緊了拳頭,難道他要眼睜睜的看着好友的生命這樣流逝嗎?不,他不能。
看到他黯然的神色,容臻就知道,希望渺茫。他朝秦昊示意,後者退出了書房,然後他掀開被子下牀,坐到一旁的沙發裡,點燃了一根菸。
這一次何逸飛沒有再阻止他,因爲他知道,男人有些時候,真的需要靠一根菸來紓解心裡的鬱悶。他默默的坐過去,問他:“剛纔我聽周媽說,你和桑妤鬧矛盾了?”聽說她是哭着從書房跑出去的。“你把你的事跟她說了?”他問。
“沒有。”容臻抽着煙,神情有些蕭索落寞。
何逸飛皺眉,“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容臻淡淡道,“我只是跟她說,我要娶宋婉心做小了。”
何逸飛大驚之下霍地起身,“你瘋了?”他不可思議的看着他,差點以爲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阿臻,你是不是真的病糊塗了,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容臻面色平靜,眸光清冷,“我沒糊塗,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何逸飛怒,“那你這到底抽的哪門子的瘋?”
容臻沉默半響,才道,“容易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進容家。”
何逸飛氣急敗壞,“這話你騙鬼去吧,容易進容家門,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犯得着這麼對桑妤嗎?更何況你之前就說過,你會去母留子,把宋婉心送到美國去的,別告訴我你現在又改變主意了”
容臻沉默良久,才道,“我是改變主意了。”
何逸飛啞然,想了想,問,“就因爲那個碎片?”
“沒有。”容臻否認。
“沒有才怪呢。”何逸飛輕哧,“這麼多年的朋友,你以爲我還不瞭解你?你想利用宋婉心來推開桑妤,對不對?”
“不是,”容臻悶悶道:“你想多了。”
“多個鬼。”何逸飛怒不擇言,“容臻你就承認吧,你是個懦夫。你不敢面對現實,沒有勇氣對桑妤坦白,怕她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怕拖累她,怕她傷心難過,所以你故意傷害她,甚至無恥的利用宋婉心來逼她離開你,對不對?”
其實他早該猜到了,他若真不想讓桑妤見到宋婉心,大可以強制把她送走,更不會允許她帶着孩子出現在意大利,最後讓桑妤知曉了容易的存在。他是故意的,或者說,從威爾遜教授對他的病情愛莫能助的時候,他就已經在謀劃後路了,只是這個後路,不是爲自己謀劃的,而是爲桑妤。所謂愛之深,則護之切,他寧願自己一個人守着這個秘密,喝着這碗苦水,也不想讓心愛的女人難過傷心。所以,他利用宋婉心氣走了桑妤,現在,又企圖以娶小的打擊來徹底將她逼離。
何逸飛有些懊惱,這段時間他一直忙着飛赴各地尋醫,根本沒注意到好友的異常,甚至不知道他竟然謀劃到了這個地步,恐怕他連自己的遺囑都寫好了吧?想到這裡,他的心裡異常的難受。
“阿臻,如果你真是這麼想的,那麼,我看不起你。你這是逃避的行爲,是懦夫的表現。你這麼做,對桑妤不公平。”
“那麼,”容臻迎着他的視線,“請你來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他冷笑,“告訴桑妤真相?讓她跟着我一起絕望?然後眼睜睜的看着我暈厥,失明,最後死去?你覺得那才公平嗎?”
何逸飛被他堵得啞口無言。
半響,才道,“可是,你能忍心看着桑妤傷心難過嗎?”
“長痛不如短痛,”容臻閉了閉眼,“逸飛,道理我都懂,可我必須這麼做。”
白煙嫋嫋裡,他眸中的哀傷若隱若現,“既然我給不了她最終的幸福,那麼,我情願放手。”
何逸飛再也無話可說。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就算再說什麼,再勸解什麼,也沒有絲毫作用。他了解他,一旦做了決定,輕易改變不了。他向來是固執的人。所以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我理解你的心情,只是阿臻,我真的不認爲你這麼做是正確的。”
這是身爲朋友的忠告,儘管知道這個忠告影響不到他,但還是要說出口。
“謝謝。”淡淡的幾個字,卻透着層層疲憊。“也請你,替我保守這個秘密。”
何逸飛無奈點頭,“我知道。”
“所以,”容臻掐滅菸頭,認真的看着他,“別爲我的事奔波了,那樣只能浪費你的時間。”
容臻從來沒有用這樣懇求的語氣跟他說話,何逸飛聽得心裡一酸。
他冷冷的道:“你有你的決定,我也有我的打算。我改變不了你的決定,請你也不要阻止我的做法。”他扭過頭去,“阿臻,我不想給自己留遺憾。”
醫者仁心,就算容臻不是他的好友,只是一個普通的病人,他也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更何況,兩人還有這麼多年的交情。
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他,不想看到桑妤承受失去所愛的痛苦。
看着何逸飛的身影消失在書房,容臻臉上故作出來的輕鬆終於收回,細碎的陽光照射進來,整片空氣中都透着一股濃濃的悲傷。
視線又開始模糊,眼前是一片黑暗。
一,二,三……他數着數字,直到十幾秒後,眼前這才漸漸恢復光明。
他摸索着坐在椅子裡,威爾遜教授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如果這種疼痛發作得越來越頻繁,失明的時間超過十秒以上,並且會出現暈厥的情況,就說明情況在急劇的惡化,只能做最壞的打算了……”
最壞的打算嗎?他的脣角勾起一絲澀到極點的苦笑。
他又點燃了一根菸,重重的吐出一大口菸圈。
時間倒退到幾個月前。
那天晚上,他和容楚在小巷子裡狹路相逢。一番搏鬥,他被容楚帶來的人用高爾夫球棒擊中頭部,當時暈厥過去。醒來後,何逸飛給他看腦部CT片子,神情前所未有的沉重。也就是那個時候,他才知道,那一棒帶來的後果有多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