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遠在西塘的於嵐也在思索這個問題:屬於我的幸福和快樂到底在哪兒?
彼時,她正穿過一條細長的小巷,進入水鄉。迎面走來相互牽手的兩位白髮老人,慢慢悠悠的從她身邊經過。也許是古老的事物容易讓人感慨,她竟然想到了那首歌,“也許牽着手的手,來生還要一起走”。等她老的時候,又會是誰牽着她的手一起走呢?看着兩位老人的背影,她悵然若失了好久。
那日和子軒吵架後,子軒提出彼此冷靜一段時間,然後,他去了外地。而她,來到了西塘散心。她要好好想想,她到底要怎麼辦。在這段婚姻裡,她傾注了全部的心血和熱情,可是到最後她才發覺,原來一切都是鏡花水月,她就像是舞臺上的小丑,在自編自導自演着一出拙劣的獨角戲。
幸福在哪裡?快樂在哪裡?爲什麼她付出了這麼多,卻只收獲了滿心的傷痕?她嘆了口氣,穿過巷子漫步進街市。
小鎮的街市跟熱鬧繁華的容城完全沒得比,也許是受了古老文化的薰陶,人們做生意似乎是本着隨緣的態度,平和當中卻透露着古樸與誠懇,讓人置身其中感到如此的安心。沿河而建房子的窗邊,偶爾會看到倚在窗前讀書的少女和架着花鏡專心做針線的老人。河對岸路過的行人和河上經過的小船都不能影響她們,一切像一幅畫一樣平靜得理所當然。
於嵐的心,就在這一幅幅寧靜的畫面當中慢慢的沉澱了下來。
西塘的下午是慵懶的,人們坐在屋前曬太陽,來來往往的遊客匆匆而過,卻不能影響到西塘的心情。午後的陽光把一切照得暖暖的,透過煙雨長廊的頂棚,撒下道道光影,勾勒出歲月的輪廓。小狗也在門前的竹椅上打着盹兒,於嵐的到來吵醒了它的美夢,睜開朦朧的睡眼,似乎有些幽怨的看了她一眼之後,便又竟自睡去。河面上船伕搖着槳,載着興奮的遊客從面前經過,但這竟不能打斷這份慵懶,想來也許是因爲船也是緩緩的,竟也自然的構成了這悠閒氛圍的一個因素。
挑了個地方喝茶,一邊喝一邊和老闆娘聊天。老闆娘叫安秀,很年輕,比她大不了幾歲,人如其名,面容秀美舉止優雅,神情態度不像是一般的農家婦。而且她開茶樓似乎又不是爲了掙錢,她既不招攬客人,也不負責收錢,只慵懶的靠坐着河邊的欄杆,神情專注的繡着十字繡。哪有一店老闆娘的架勢?
於嵐不由問道:“聽你口音,不是當地人吧?”
安秀笑笑,“我是河北人!”
於嵐奇道:“那怎麼會想到到這裡來開茶肆?”
“跟你一樣!”安秀淡淡的道。
於嵐更加不解了,“跟我一樣?”
安秀沒停手裡的活,“是啊,跟你一樣,療傷!”
於嵐頓時就呆了:“你怎麼知道?”
安秀口氣依舊淡淡的,“你臉上的神情告訴了我!”她擡眼看她,“同是爲情所傷的女子,只不過,我已經走出了困境,而你,正在困境裡掙扎,尋求答案……”
於嵐呆了半響,才苦澀的道:“要走出困境,談何容易……”
“是不容易!”安秀苦笑,“當初,我在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之間選擇了後者,我用了兩年時間去打動他,可惜到最後,他還是離開了我!我曾一度消沉,是朋友勸我出來散心。我走過很多地方,塞外,江南,最後,我留在了西塘。我喜歡這個地方,因爲在這裡,再煩躁的心也會慢慢的沉澱下來!”她擡起頭,靜靜的看她,“人生在世,所有一切都爲求心安。現在,我已經忘掉了傷痛,重新開始。雖然,賺的錢不多,但我很快樂,因爲心靈不用再揹負重重的殼,所以,再深的傷口都會慢慢的自愈!”
因爲心靈不用再揹負重重的殼,所以,再深的傷口都會慢慢的自愈!於嵐細細的咀嚼着這句話。是啊,她的心裡正是因爲裝了太多的東西,有太多的雜念和妄想,所以纔會活得那麼辛苦,那麼累!
不知不覺,天邊夕陽已經西陲。天色漸漸暗下,大紅燈籠亮了起來,一盞盞,一串串,一排排,沿着河岸延伸開來。安秀的茶肆燈籠也亮了起來,河水泛着光亮,紅色漸漸散開,變成一朵朵紅花,在河面上綻放。
“嗨!”
突兀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把於嵐從沉思中拉了回來。她回過頭,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咔嚓”一聲,畫面已經被定格。手拿攝相機的年輕男子趁她愣神的功夫咔嚓咔嚓的不停按動着快門。
“你幹什麼?”她不悅的問。
“漿影、燈籠、日落!”男子嘖嘖道:“好一幅日暮美人圖!”
於嵐皺眉,“還美人遲暮呢!你拍照經過我的允許了嗎?”
眉目俊秀的男子嘻嘻一笑,“要不怎麼叫偷拍呢?”
“你……”於嵐一時無語了。
天色逐漸暗淡,安秀早已停下了手裡的十字繡,此刻正端着一杯熱茶悠閒的喝:“好了安豐,別鬧了。”
安豐呵呵的笑,“姐,你新認識的朋友?”
“姐弟?”於嵐挑挑眉,安秀笑,“我弟弟,安豐,從老家過來我這邊玩的!”
於嵐朝他頷首,算是打了招呼,隨即起身,對安秀道:“打擾了你一個下午,真是不好意思。天色已晚,我該走了!”
知道她住得近,安秀也沒送她,只道:“有空來喝茶!”
看着於嵐的背影,安豐湊近安秀,“姐,你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一個大美人?”
“美嗎?”安秀斜睨着他,“美也不關你的事!”
“是,是。”安豐尷尬的笑笑。
那以後,於嵐就經常來安秀的茶肆喝茶,一坐就是一個上午,或者一個下午。她沒跟安秀講她的故事,安秀也沒問她。倒是安豐,那個比她還小一歲的男孩對她表示出超乎尋常的熱情,總想旁敲側擊的問她點什麼,而她也總是巧妙的岔開話題,弄得安豐好不鬱悶。
安豐是個記者,喜歡攝影,在他的一再要求下,於嵐做了他攝影裡的女主角。一日,在拍一組站在船頭的照片時,於嵐沒站穩,“啊”的一聲就掉進了水裡,猝不及防的喝了幾口水。等她冒出頭來時,卻見安豐驚叫了一聲“於嵐!”撲通一聲就跳進了水裡,隨即手腳一陣撲騰,身子迅速的沉了下去。
不是吧?他居然不會游泳?於嵐目瞪口呆,趕緊游過去救他。
好不容易爬上船頭,於嵐看看溼淋淋的自己,再看看劇烈咳嗽狼狽不已的安豐,沒好氣的道:“不會游泳還想英雄救美?”
安豐呵呵的笑,“當時心裡沒想那麼多,只想趕緊把你救上來……”
於嵐的鼻子一酸。她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子軒,如果是他,就算她掉進了海里,恐怕他也不會這麼着急吧?頂多打120,哪會這麼奮不顧身的跳下來救她呢。她的心裡劃過一絲苦澀。
西塘的夜很靜,靜得可以聽到外面的船槳聲。於嵐躺在古色古香的雕花牀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窗外有人在吹笛子,悠揚,婉轉,旋律很熟悉,是那首蕭亞軒的《最熟悉的陌生人》。於嵐披衣起牀,推開木窗,燈籠裡的淡淡紅光裡,安豐斜靠着木柱坐在欄杆上吹笛。聽到開窗的聲音,他擡起頭,對着於嵐笑笑:“吵醒你了?”
“大晚上的吹笛,不怕人家告你擾民啊?”於嵐沒好氣的道。
安豐一臉認真的道:“我本來就是想用笛聲把你叫出來的!”
於嵐頓時一呆。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她看得出來,安豐對她有意思,但她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臉頰有火燒一樣的感覺,她瞪了他一眼:“有什麼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