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流民們用自己的實踐,檢驗出了一個真理:亂吃東西是要拉稀的。
第二天一早,遷徙隊伍兩側臭氣熏天,草叢內蹲滿了流民,放屁的聲音宛若鼓點一般給行進的隊伍打着氣。
有的流民們已經拉虛脫了,開始的時候還知道避開人羣,找個偏僻的地方拉屎,到了最後,直接就蹲在路邊開竄。
放眼望去,道路兩側滿是白花花的屁股。
一天時間,有上百人死於虛脫和食物中毒,擺在眼前的事實,倒是比勸說更有用,流民們經歷了這麼一場拉稀風波,已經沒人再敢去亂吃東西,都規規矩矩的跟着大部隊開始前進。
當天下午,大部隊趕到了聚居地。
這裡是寧哲他們提前選好的落腳點,位於一處靠近河邊的山谷,周圍沒有森林,是一大片的青草地,視線條件良好,不管是敵襲還是野獸襲擊,都能夠提前發覺。
遷徙隊伍終於有了容身之處,開始根據居民區劃分地塊進行休整,物資署也開始組織人員,在軍警的保護下進行生存物資的採集,然後送往科研中心進行檢驗,將能夠食用的物資進行下發。
一整天的時間,聚居點都是炊煙裊裊,空氣中飄蕩着食物的香氣,遠處的叢林內槍聲激盪,是護衛正在幫採集者驅除野獸。
聚居地旁邊的山坡上,寧哲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看着周圍宛若山水畫一般的美景,還有聚居地怔怔出神。
許久後,秦小渝的聲音在寧哲身後傳出:“還沒看夠?”
寧哲笑了笑:“沒有。”
秦小渝見寧哲沒有被嚇到,似乎感覺有些失望:“你早就知道我來了,對吧?”
寧哲在口袋裡抽出一片葉子塞進嘴裡:“是啊,最近這段時間,我們經歷了太多,大家每天都神經緊繃,能夠放鬆下來休息一下,挺好的。”
“我看你就是一個人坐在這裡無聊,想讓我陪你一起看風景罷了。”秦小渝走到寧哲身邊,也坐在了石頭上,同時將手裡的文件遞給了他:“物資署剛剛調整了食物配比的份額,迷霧森林物產豐富,我們提高了給各階層的食物保障,需要你簽字。”
寧哲擺手:“這種事情,你自己做主就好,我現在的心情挺不錯的,千萬別用工作上的事情打擾我。”
秦小渝看着在草地上三五成羣的流民,撇嘴道:“有什麼好看的?”
“不好看嗎?你看那邊!”
寧哲伸手向遠處指過去,在聚居地邊緣,一羣孩子正在追着蝴蝶奔跑,他們每個人的頭上都戴着草帽,上面還插着顏色鮮豔的野花。
秦小渝聳肩道:“這羣孩子還小,沒有看清生活的本質,即便正在經歷戰爭,他們心中也沒有多少恐懼,甚至不知道戰爭究竟是什麼,等他們再大一些,恐怕就沒有這麼快樂了。”
寧哲苦笑:“是啊,孩子的世界總是純粹的,對於流民來說,只有記事以前的歲月,纔是他們一生當中最快樂的時光,流民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恐怕就只有十歲以前這麼短短的幾年,再懂事一些,就開始體會到生活的壓力了。”
秦小渝糾正道:“準確的說,是三歲到八歲,流民的孩子只有成功活到三歲,纔算是撿了一條命回來,這個羣體嬰兒的夭折率,你是知道的,等到了八歲,就該進入工廠勞動了。”
寧哲看着那些奔跑的孩子,點頭道:“是啊,咱們小的時候,似乎沒有這麼快樂吧?”
“咱們還好吧,那時候林老爺子是教書先生,收入足夠養活小巡咱們三個,讓咱們不用八歲就進工廠,跟大多數流民比起來,咱們都是幸運的。”
秦小渝頓了一下:“不過你說的對,咱們那時候的確不快樂,流民的日子不就是這樣嘛,彷彿一輩子都生活在陰霾當中,看不見彩色,也看不見光芒。”
寧哲語氣平淡的迴應道:“我越來越能理解蘇飛了,看見這麼多人能夠安居樂業,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我真的很有優越感,也感覺特別滿足,我想要給這些孩子一個好的未來。”
秦小渝問道:“我可不可以理解爲,你是想要給這些孩子一個好的生活,彌補咱們缺失的童年?”
“你永遠都這麼瞭解我。”寧哲點了點頭:“但我不僅僅只是想給這些孩子一個未來,而是想要給所有流民的孩子一個未來,讓他們不用再去過咱們當初經歷過的那種生活。
從小到大,我吃得苦不如其他的流民們多,而且還比較滿意自己的生活,甚至有的時候還會沾沾自喜,因爲跟其他流民相比,我最起碼能填飽肚子,不用像是機器一樣的在外城區工作,冒着被處死的風險,只爲了偷一瓶水貼補家用。
現在想來,這不過是一羣井底之蛙彼此間的互相踩踏罷了,你說,我當初這種想法是不是挺傻的?”
寧哲說話間,看見遠處的河邊忽然出現一隻長角的怪魚,向那羣孩子移動過去,當即抄起旁邊的狙擊步槍,遠遠將那隻怪魚擊殺,一羣孩子們非但不怕,還圍過去看起了熱鬧,而附近的警員也快速趕過去,開始驅散人羣,警戒河岸。
“現在看起來,的確很傻,但是在當時卻不然,那時候的你並不瞭解這個世界,而且當時的你的確是流民區生活比較好的人之一,我們一家人沒有在那時候被餓死,都是你的功勞,當時你冒着生命危險去狩獵,養活我和小巡,我可沒資格說這句話。”
秦小渝笑了笑:“我承認我們的生活很悲哀,但這種悲哀不是我們自己造成的,而是財閥造成的,與其說你很可笑,我倒是覺得你很偉大,因爲你在脫離了流民這個艱苦的圈子,攀爬出這個億萬人都無法逃脫的牢籠之後,並未轉過頭來變成施暴者,而是在率領更多人掙脫這個牢籠,這一點,可不是誰都有勇氣去做的。”
寧哲輕輕搖頭:“如果真要說偉大,偉大的那個人也該是蘇飛,是他喚醒了大家的反抗意志。”
“而你現在做的事情,不也是如此嗎?”秦小渝看着平原上升起的大片炊煙,頓了一下:“看清了生活的本質卻仍舊在爲之努力,或許我們每個人都很偉大。”
“你的話倒是點醒了我,我總覺得自己是在替蘇飛做些什麼,但其實我也早就很享受這種氛圍了,從今往後,或許革命也會成爲我的事業。”
寧哲眼中閃過了一抹悸動的光澤,隨即又黯淡了下去:“如果我們能夠挺過這次難關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