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可轉過頭去的安吉拉依然是一副平靜的表情:“只是部分而已,真的要分析的話這是個很複雜的話題,不是一兩句話就可以解釋清楚的,外公。”
杵着柺杖老人的表情有些陰沉,也難怪,這幾天他只要翻報紙或者看電視就會皺起眉頭,尤其是布萊爾在電視上表演講時給戴安娜戴上一頂“人民的王妃”的帽子後,外公曾重重杵了下柺杖低聲說了句“混蛋”,可想而知他的心情又多麼糟糕,現在又無意在散步中聽見外孫女也是如此,恐怖心裡會更不舒服。
然而外公並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看了看安吉拉懷裡的夏夏後,淡淡說了句“晚餐後我們談談”後轉身離開了,安吉拉忍不住長長出了口氣。
“艾伯特老公爵看起來……似乎很不開心。”夏夏在老人走遠之後忽然這樣說道。
“有些事情……很難溝通……”安吉拉有些心不在焉的,她自己其實也很矛盾,一方面她也不希望這事鬧得沸沸揚揚的——這與王室無關,戴安娜生前遭受了太多的非議,被無數的問題困擾也被無數的人傷害,讓她安安靜靜的離開不是更好嗎?但是另一方面安吉拉又希望她的的葬禮越盛大越隆重越好,這不僅僅是爲了讓那些喜愛王妃的人有個泄他們感情的方式,這也是查爾斯或者說王室虧欠戴安娜的!只是……
安吉拉忍不住嘆了口氣,胸.口忽然又開始堵得慌。這時她忽然覺察到有熱氣噴在自己的臉上,心裡一動隨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但她不露聲色依然保持着心不在焉的表情,然後在小傢伙往前撲的瞬間側過腦袋,一把捏在了夏夏的臉蛋上。
“嗚嗚嗚!”臉蛋被捏成漢堡的小女.孩抗議的揮着手,可惜什麼話也叫不出來。
“現在知道厲害了嗎?”安吉拉哼.哼放開了手,夏夏活動了下嘴巴又揉揉了自己的臉蛋,然後氣忿忿的瞪着她:“你怎麼可以這樣,這太無賴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就應該坐在這裡讓你咬是嗎?”安.吉拉挑了挑眉,“幫幫忙,夏夏,再有幾天你就要滿8歲了,難道你還覺得把我當面包一樣咬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嗯……”小女孩抱起雙手偏過腦袋嚴肅的思考了幾秒,.然後認真的點點有:“是的!”
“是嗎?”安吉拉幾乎爲之氣結,她磨了磨牙齒露出.了冷笑,一把將夏夏樓進懷裡,有樣學樣的一口咬在小傢伙肉肉的臉蛋上,夏夏頓時尖叫起來掙扎着想要逃跑,但是怒氣勃勃的安吉拉怎麼可能放過她,所以到最後小女孩只能哀哀討饒:“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當心滿意足的.安吉拉放開小傢伙後,夏夏已經是滿臉的口水,滿臉的哀怨既可憐又好笑。一逞“**”之後的安吉拉也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然後從口袋掏出紙巾爲小女孩擦臉蛋。
“現在知道厲害了?”安吉拉一邊小心仔細的擦着一邊用戲謔的口吻說道。
夏夏撇撇嘴巴,做出一副氣鼓鼓不想理人的樣子,安吉拉不由笑着搖了搖頭:“好了,我確實很難過但是同樣很節制,所以你的心思全白費了。”
小女孩頓時張大嘴巴,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安吉拉,對方親暱的捏了捏她的小鼻頭:“你確實很聰明,不過想在我面前耍心機,還嫩了點!”
“哼!”把戲被揭穿的惱怒感讓夏夏不悅的將腦袋轉到一邊去,但是幾秒鐘後她又轉了回來,雖然帶着無奈但還是環住安吉拉的脖子嘟起嘴巴重重親在她的臉蛋上,出滋的一聲響:“好吧,反正……只要你不那麼傷心就好。”
安吉拉笑着揉了揉夏夏的腦袋沒有再說話,但是心裡卻開始微微的嘆起氣來,但願今天晚上和外公的談話不會出現什麼不可收拾的局面。
到了晚上終於有了一天還算振奮人心的消息出爐了——當然,這個振奮人心只是面對普通民衆而言——白金漢宮方面終於鬆口了,將爲戴安娜舉行一個公開的葬禮,其規格則和王太后一致,但這遠遠還不夠,許多被訪者依然對王室表示怨恨和不滿,比如至今沒有公開表示隻言片語,還呆在巴拉莫爾行宮不回倫敦以及白金漢宮沒有降半旗。有人面對鏡頭直言不諱的說他們冷血,甚至還有人說就是他們害死了戴安娜,總之,羣情洶涌。
“那面王旗400年來就沒有降過半旗!”外公皺着眉頭關掉了電視機,用柺杖敲了敲地板後嘆了口氣,看着安吉拉沉默了半晌纔開口:“很顯然,瑪麗教會了你不少東西,克麗絲,只要你想你就是最優雅的淑女。”
他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溫和些,看起來是想開個好頭,但是坐在高靠背椅上的安吉拉沒有任何別的反應,即使現在穿着休閒服飾,依然挺直腰肢雙腿並在一起微斜,雙下放在大腿上,表情嚴肅的看着外公。
老人苦笑了下襬了擺手:“其實我沒有任何想要指責你的意思,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對於傳統無論誰都應該保持應有的尊敬,我希望你能明白。”
來了來了,我就知道。安吉拉大感頭疼,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如果現在回答一句“是的,外公,我明白”她肯定可以離開,但是她也知道那樣的話無論自己還是外公心裡難免都會有些疙瘩,所以最好還是開誠佈公的談談比較好。
“先我要申明,外公,我對傳統並沒有任何不尊敬的地方,”安吉拉舉起手來,“正如你所說的那樣,我生在這個家庭也受過不少……傳統教育,所以相對外面那些對王室對陛下什麼都不懂的人來說,我能看清楚很多問題……”
說到這裡她又思考了幾秒鐘才又繼續說了下去:“那麼,我先從兩方面說我的觀點。先是從私人感情上講,在這點上我想您能明白我的感受,從某種程度上講我和王妃——好吧,前王妃同一類的……女人,所以我能明白她的感受,是的,從王室的角度講她的確做了許多有損王室尊嚴的事情,但問題是這場婚姻從一開始……好吧,我不想用騙局和利用這些詞語,不過查爾斯殿下在婚後依然和卡米拉保持着聯繫時不爭的事實!”
眼看着外公的眉頭皺了起來,安吉拉適時的轉移的話題:“不管怎麼說這只是從私人感情上講,有很多事情並不能因爲私人感情而轉移,女王陛下的信條也是:責任第一,個人第二。就我個人而言,其實並不希望把王妃——前王妃的葬禮弄得人盡皆知,我同意最好讓她低調的安靜的離開,然而民衆們卻不這麼認爲,這麼說吧,王室眼中的戴安娜和民衆眼中的戴安娜完全是兩個人。所以,當民衆覺得他們心目中的完美化身連遇難後都不能得到應有的對待,加上媒體們的煽風點火,自然會盲目的把矛頭對準別人。”
“一羣向父母討不到糖吃的小孩罷了,”外公重重哼了聲,“只要父母對他們的苦惱不予理睬,要不了多久自然就會收斂。”
安吉拉忍不住輕笑了聲,隨即趕緊恢復了嚴肅:“我同意這個比喻,外公,但是得到不到糖吃的孩子一般會有兩種反應,要麼就像您說的那樣,哭鬧無果後最終偃旗息鼓的放棄;要麼就直哭鬧下去,直到父母答應他的要求。”
眼看着外公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安吉拉不得不再次轉移話題:“我贊成要保持傳統,有人說英國人虛僞,那他真應該回到幾萬年前去告訴原始人不要穿衣服。任何一個經歷風雨而始終屹立不到的偉大國家,都有着屬於自己的寶貴傳統,也正是這種傳統才把國民聯繫起來凝聚一心。”說到這裡她忽然微微有些出神:“那些內斂的、忠誠的、謙卑的等等美德,毫無理由的拋棄這些傳統,無疑等於打斷自己國家的脊樑……”
說到這裡安吉拉忽然微微一驚,驀的回過了神來讓她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還好外公看着別處也在出神,讓她鬆了口氣,定了定神整理了下思緒後才又開了口:“但是,傳統也必須做出適時的改變,而不是一味的保守,因爲只有這樣傳統才能延續下去,只要把握住最關鍵的東西不去改變,那麼做出調整也是完全合理的,所以我很不理解爲什麼現在這種情況下,女王陛下依然呆在巴拉莫爾而且不肯表任何言論,難道就不能做出妥協嗎?”
同樣已經回過神來的外公看了外孫女一眼,忽然輕輕笑了起來:“你真的很聰明,克麗絲,不是每個18歲的女孩都可以說出這樣的話語。”
感情我說了那麼多都白說了?安吉拉忍住了想要翻白眼的衝動,很顯然老人只是希望和她進行一番關於傳統的對話,既然她並不是那麼厭惡,對女王也有着足夠的尊重,那麼談話也就可以到此爲止了。
“好吧,外公,那麼我就告辭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明天能去聖詹姆士宮悼念王妃——前王妃殿下。”安吉拉說着站起身來,行了個屈膝禮後出了外公的書房。
雖然她在外公面前如此的長篇大論,但是直到很久之後才真正明白了其中的意義。
因爲葬禮事宜已經決定了下來,所以安吉拉的這次申請得到了通過,不過比起之前那趟卻要麻煩許多,因爲女王同時開放了皇家園林供民衆們寄託哀思,爲了防止被混在其中的狗仔們認出來,她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還好停放靈柩的女王教堂並不開放。
戴安娜的靈柩就放在眼前,純黑色沒有多餘的修飾,就那麼靜靜躺在那裡,四周除了守衛沒有別的悼念的人了,外公爲她安排的時間正合適。然而原本以爲這麼多天過去了,自己已經有了足夠的平靜,但此時此刻鼻子依然酸了起來。
她就這麼離開了?真的就這麼離開了?安吉拉閉上眼睛捂住嘴巴,就在年初自己還去肯盛頓宮去看過她,那時她們聊起慈善基金會的時候,自己還曾答應大學畢業後就隨她去非洲看望那些需要幫助的兒童,甚至就在幾周前自己獲得最佳原創劇本提名時,她還打過電話祝賀過自己,可才過了多久卻……
安吉拉忍不住伸手按在了靈柩上,眼淚終於還是劃了下來,一幕幕的往事忽然劃過腦海,第一次看見她時的目瞪口呆,自己最彆扭的時候她依然保持着一份寬容,逐漸熟悉之後可以在她面前毫無顧忌的拋掉淑女模樣等等,這些事情彷彿都生在昨天。她的手在靈柩上慢慢滑行着,冰涼的感覺沿着手心直達心臟,不知道這裡面的身軀是否也是如此冰冷?安吉拉不由俯低身體似乎想要爬在靈柩上。
在旁邊一直看着她的守衛忍不住想要出聲,不過隨即被同伴用眼神制止了,守衛想了想也就把話嚥了回去,他們多少都知道安吉拉和王妃的關係。
但是安吉拉並沒有爬下去,她很快直起了身體,雖然眼中依然閃着淚光可已經好很多了,即使以後還會有很多人會用這樣那樣的手法以她的名義撈錢,但畢竟沒人能用她的死亡方式炒作了,不是嗎?這樣多少能讓她得到部分的安息吧。
她也只能這麼去想了,只有這樣讓她的悲傷得到些緩解。
時間再次向後推了兩天,女王終於帶着王室成員從巴拉莫爾行宮回到了倫敦,而白金漢宮上空的王旗也在升起來之後降到了半截,而且女王和丈夫以及王儲還在特意在王宮大門前堆積如山的鮮花中巡視了一次,又和一直守在周圍的民衆交談了幾分鐘,最後則在電視上公開表講話,以女王和祖母的身份表達了對戴安娜的哀思。
這一切安吉拉都視上看到的,去了聖詹姆士宮之後她就無法再出門了,即使她已經很小心了出來的時候依然被人現,還好當時她已經坐上了汽車很快離開了,隨後趕來的記者將莊園團團圍住,想要從她嘴裡挖點什麼出來,爲了不讓這些傢伙幫弄是非,防止在這種局面上再澆一瓢油,她只能選擇閉門不出。
還好這樣的日子並不太長,當週六來臨的時候戴安娜的葬禮也就開始舉行了,地點是在西敏斯大教堂,而前一天的晚上她的靈柩已經從聖詹姆士宮轉移到了肯盛頓宮,在那裡度過了在世間的最後一晚,那晚有無數的人擁堵在兩邊送着最後一程。
安吉拉當然不會去,她第二天早早就和爺爺以及前天回到倫敦的母親一同來到了西敏斯達教堂,參加葬禮的人很多,除了王室成員外大部分都是文體界和時尚屆的人士以及社會名流,比如魯契亞諾.帕瓦羅蒂又或者埃爾頓.約翰,後者將在隨後的葬禮上演唱歌曲,安吉拉倒是很想這樣做,可惜她的身份不允許,否則無論外公還是女王恐怕都不會太高興。
參加葬禮的人當中也有不少熟悉的面孔,比如斯皮爾伯格、湯姆.漢克斯以及湯姆.克魯斯等等,不過安吉拉都沒有去打招呼,只是穿着一襲黑色連衣裙,戴着黑色的寬沿帽低調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隨着戴安娜的弟弟厄爾.斯賓塞的致辭,整個倫敦被悲傷所籠罩,就連肅穆的西敏斯教堂也不例外,只是這位伯爵的悼詞有些偏題,其中一段充滿了對王室的敵意,以至於全場鼓掌的時候,女王和菲利普親王反應冷淡的安坐不動——要知道斯賓塞伯爵可是她的教子。
安吉拉不想去管這些,只是有些擔心的看着和祖母坐在一起的威廉和哈里,失去母親的痛楚可不是那麼容易承受的。
隨着悼念儀式結束,所以人都開始退場準備前往奧爾索普,那是戴安娜的家鄉,靈柩將送往那裡入土,在倫敦到奧爾索普這77英里的路程上,將有無數民衆目送她離去。
隨着離開的人羣,安吉拉再次看了看都木着一張臉的威廉和哈里,一個15歲一個12歲,卻彷彿所有生氣都離他們而去,她忍不住在心裡嘆息了聲,然後走了過去輕輕擁住了比自己矮上少許的威廉,在他耳邊輕聲道:“殿下,請節哀,也請保重,你的母親在天堂是不會願意看見你這樣的。”
將腦袋靠在她肩膀上的威廉彷彿呆住了什麼反應也沒有,直到安吉拉搖放開他的時候,才猛的摟住了她的腰——很緊很親密,還好隨即又放了開來。
雖然安吉拉嚇了一跳,甚至還有些生氣——她這纔想起自己好像是個女孩——不過看到對方驀然變紅的眼睛,已經不再是那副沒有表情的模樣後又沒放在心上了,只要感情不被壓抑肯泄出來,那樣的話會好很多,這也算……經驗之談。
隨後她又看向哈里,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同樣輕聲道:“殿下,我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有些事情會因時間的流逝而改變,但是有些不會。”
不知道哈里是否明白,反正他在將嘴脣抿成一條直線後,也像哥哥那樣伸手緊抱了抱安吉拉,然後才放開。
對此,安吉拉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