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煥東在那天醫生綜合會診後。醫生語氣沉重的告訴他:他的心臟術後恢復並不理想。那顆子彈使他的心臟神經受到了嚴重破壞。即便經過這次手術。暫時的保住了性命。可是以後一些壞的症狀還是會一點點的顯現出來。比如心肌增厚。心肌收縮無力。慢慢的所有功能都會減退。呈現衰竭症狀。而可能治癒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五。
醫生空洞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會議室響起。久久震撼着丁凌躍等人的耳膜。大家都呆震在那裡。
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這樣。
楚煥東初聞這個消息時。像是受了極大的震撼。久久不能恢復過來。像來無懼生死的他。脫力般的癱坐在椅子上。覺得老天跟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他可以不懼生死。但是他的掌珠離不開他。他的妞妞離不開他啊。
他的人生經歷種種波折。剛剛柳暗花明。竟然就驚聞這樣的噩耗。
他剛剛和汪掌珠重歸於好。他還有那麼小的女兒需要照顧。他還有那麼的事情沒有完成。他怎麼可以死呢。
驚聞自己會慢慢走向死亡。楚煥東好久才接受這個事實。
面對這個事實。他最擔心的是妞妞和汪掌珠。妞妞是自己的女兒。合該她命裡終是要早早的失去父親。自己將死這個事實無法改變。楚煥東只能是現在盡力的爲妞妞奠定基礎。打下江山。保證她以後的人生無憂無慮的活着。
可是。汪掌珠怎麼辦。她還年輕。她前面的路還很長。
如果自己把真實的病情告訴她。依照汪掌珠的性格。一定不會離開自己。她會故作堅強。笑容滿面的陪着自己走完人生最後的時光。
可是。這最後的時光企是那麼容易走完的。
楚煥東不願意讓汪掌珠陪着自己等死。整日守着他。熬得心力憔悴。那是一種從最初的絕望熬到了最後的麻木地過程。那是眼睜睜的看着最愛的人生命一點點消失。直至坍塌的過程。
整個心情每時每刻都彷彿浸泡在痛苦、悲傷裡。等熬到最終結局到來的那天。從此隔了兩個世界。無論是誰都會徹底崩潰的。
這世界沒有誰會爲誰在原地停留一輩子。可是汪掌珠會的。自己如果死了。汪掌珠在他走後定然會崩潰。然後拖着形如朽木的身心孤單的活下去。
一想到這些。楚煥東就害怕。這些年。汪掌珠已經吃了太多的苦。傷了太多的心。他一直記得在他們結婚的那段日子裡。汪掌珠雖然表面看着很快樂。但每晚睡在他身邊。眉頭總是皺着的。
那時候楚煥東最大的心願。便是撫平汪掌珠眉間的憂鬱。所以他選擇了退讓。選擇了犧牲。只要汪掌珠能夠快樂起來。他可以拱手讓出楚天集團。他可以不去跟汪達成爭。
可是結果。天不遂人願。他卻一直在帶給她最大的哀傷。
楚煥東不想讓汪掌珠翠再陷入那樣的生活裡。如果那樣。他是死也不會瞑目的。
他要汪掌珠幸福的。快樂的活下去。
如果自己不能帶給她幸福快樂。那他現在就要放手。寧願被她誤會。被她怨恨。寧願一個帶着痛苦。思念。煎熬上路。也不願意讓汪掌珠和他一起承受日夜等死的痛苦。”
楚煥東知道。自己做現在這樣的決定。汪掌珠定然會大大的傷心一場。這樣的傷心。也許三年。五年都不會過去。可是這樣也總好過她傷心三十年。五十年。
他不能讓汪掌珠眼睜睜的看着自己頻臨死亡。卻無能爲力。汪掌珠應該過正常的。幸福的生活。
這輩子。他是註定要帶給汪掌珠痛苦了。可是如果現在不讓她痛苦。以後她會痛苦一輩子。
一輩子啊。那麼漫長。
沒有自己的歲月裡。楚煥東希望有另外一個男人陪着汪掌珠。無怨無悔的爲她遮風擋雨。
楚煥東在那天會診回來後。就心意已決。他要把汪掌珠推出去。推回蘇晏遲的身邊。
可是每當汪掌珠靠近他。每當他迫不得已的給汪掌珠冷遇。每當他看見汪掌珠無限委屈。費解的望着自己。每當看着汪掌珠落落寡歡。獨自一個安靜的坐在角落裡。他的心都痛的一抽一抽的。
他是那麼愛她。卻要裝出不再在意她。他心裡是那麼的痛苦。臉上卻要裝的若無其事。
楚煥東有時候甚至想。自己幹什麼要醒過來。不如之前在昏迷中死去。那樣就可以一了百了。什麼煩惱痛苦都沒有了。
汪掌珠爲自己買回的那本《財經週刊》還在身邊。楚煥東擡手拿了起來。這本書他一天不知道要翻看多少遍。其實封面上一點兒塵埃沒有。可是。他還是習慣性的用手輕輕擦拭。如同在愛撫着汪掌珠的臉。
已經三天了。汪掌珠三天沒有來。
也許小丫頭真的是傷心了。跟自己生氣了。這正是他希望的結果。可是看不見汪掌珠的日子。楚煥東覺得分分秒秒都是煎熬。簡直度日如年。
楚煥東等了一天又一天。後來感覺一分一秒都成了煎熬。他實在受不了這樣的煎熬了。他的嘴艱難的跟自己的心做着鬥爭。最好還是開口吩咐阿正去打聽一下汪掌珠的消息。
阿正做事非常有效率。不到半個小時電話就打了回來:汪小姐生病了。這兩天除了去醫院打針。然後就是呆在家裡。
楚煥東坐在牀上。往日高大挺拔的身軀在聽到這個消息時。頹然矮了下去。
汪掌珠生病了。她一定是因爲自己才生病的。
他眼眶發熱。鼻腔和胸腔塞滿痠痛的硬塊。最後只能仰起頭。拼命地眨着眼。纔將涌上眼眶的水霧生生嚥了下去。
楚煥東無比惦記汪掌珠的病情。但卻不能打電話給她。他把所有人都打發了出去。一個靜靜坐在黑夜裡。也不開燈。
生命在此時。對他好像變成了一種沉重的負擔。看文件。做理療。做複檢。雜七雜八的事情。沒有一件是他想做的。沒有一件是有意義的。
想着可憐巴巴在家裡生病的汪掌珠。熱熱的淚水終於從楚煥東的臉上流了下來。他渾身都在顫抖。
誰說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第二天上午。楚煥東再也無法集中精神看文件。連往日積極安排的後事都彷彿失去了興致。他只是安靜的獨坐在牀上。眼皮耷拉着。看着好像是要睡着。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今天是第四天了。汪掌珠如果真得了感冒。應該好的差不多。她今天會不會來看自己。
吃過午飯。楚煥東心神不寧地一會兒看看門口。一會兒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了。汪掌珠還沒有來。看來她今天又不會來了。
他從牀上下來。緩緩的往窗邊走。小幽一見。急忙過來阻止。“煥東哥。醫生說了。你需要靜養的。”
“既然最後的結果都是個死。我幹什麼一定要在牀上等死。”楚煥東神色鬱郁。語氣消沉。
小幽見楚煥東的臉色非常不好看。也沒敢在說什麼。
楚煥東將窗子打開。探頭從這裡看下去。從這裡能夠看到住院部樓下的人來人往。如果汪掌珠過來。她一定是要經過這裡的。
他的心裡是急躁的。迫切的。可是汪掌珠好像故意跟他作對似的。遲遲都沒有出現。
楚煥東站在窗前。脖子都伸長了。終於。他看見蘇家的車子開進院子裡。他的心強烈地一震。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可是。很快。喜悅的心就涼了半截。
從駕駛位上走下來的是蘇晏遲。他穿着淺粉的襯衫。白色的長褲。青鬱郁的短髮。白皙秀氣的一張臉。下午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俊美。陽光。引得周圍路過的幾個小護士頻頻回頭張望。
蘇晏遲沒留意身邊人對他留戀的目光。徑直走到副駕駛位。打開車門。體貼的扶着一個女人下車。動作小心卑微的如同李蓮英在伺候慈禧太后。
從車上被蘇晏遲扶下來的人是汪掌珠。幾天不見。汪掌珠好像瘦了很多。即便在明媚的陽光下。小臉看着還是蠟黃的。眼底下帶着濃重的青影。
汪掌珠的神情看着是怏怏不樂的。她皺着眉頭。不知道在跟蘇晏遲說着什麼。
蘇晏遲彷彿極有耐心。用手攬着她的肩頭。微笑着細細寬慰。他們身邊有車子經過。蘇晏遲立刻護在汪掌珠的外側。不經意地一拉一摟。神態親密又自然。彷彿他們是默契又綿長的愛人。
這一刻。楚煥東的心裡有超出預想的失落、憤懣。痛楚、絕望……本該屬於自己的愛人。終於被自己拱手送人了。
人生竟然是這樣殘酷。任憑你如何能力凡。翻雲覆雨。可有些事情。你卻毫無辦法。奈何不得。
汪掌珠病好一些了。就開始惦記楚煥東。想念楚煥東。其實明知道自己這樣做挺沒趣的。自己四天沒有去醫院。楚煥東連個電話都沒有給她打。他壓根就不關心自己。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