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晟稍微頓了下,不過短短的一兩秒鐘,那邊的妍熙嫿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她笑了,笑得聲音很蒼涼,又有絲解脫,好像終於不必再爲某種情緒揹負枷鎖了,可以說服自己放下了。
“你不愛我,還要跟我走下去,你是在可憐我嗎?”
“不是。”墨晟想都沒想就出聲否認,隨即,他將複雜的目光斂下,苦澀一笑,“我又有什麼資格可憐你?”
她怔了下,“那是爲什麼?”
他抿了抿脣,俊臉別開,眉頭鎖着,緩緩才說,“他們有的幸福,也許,我們也可以有……”
對面,久久沒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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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起頭,“熙嫿?”
“嗯……”她略啞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室內,顯得有幾分飄忽。
“出來吧,”他不想再這樣對話了,只想面對面,再解除心底的疑惑,他朝入口慢慢走了過去。
聽到他的腳步聲,妍熙嫿一驚,脫口喊道,“不要過來!”
他狐疑的擰緊眉,這次卻沒有聽她的,而是將腳步放緩放輕,“你不想見我?”
沉默過後,她深呼吸,“沒錯,我不想再見到你了。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我們沒必要勉強拴在一起。”
墨晟眯了眯眼眸,一言不發的走進那個入口。一眼就看到了裡面一身黑衣的女子,背對他靠着牆坐在那,一動不動。身形消瘦得很厲害,黑袍將她整個人都包在裡面,顯得十分弱小。
感覺到身後的人靠近她,她的身子一僵,卻還是沒有動。
看到她的那一刻,墨晟許久以來的擔心,總算可以舒緩,他輕聲說,“熙嫿,跟我走吧。”
她沒回頭,只是默然反問,“走?能去哪?”
墨晟目光平靜,口吻卻堅定道,“跟我一起。”
搖了搖頭,她說,“墨晟,你走吧。”
“要走,我也要把你帶走!”墨晟執意,蹲下身就拉過她,妍熙嫿頭上帽子突然被扯下,露出她一頭長長的白髮……
墨晟一驚,怔怔的站在原地,“你……”
妍熙嫿這時也不再去遮掩,而是緩緩的從地上站了起來,轉過身子,一點點擡起了頭。當他看到她那張蒼老的面容時,心頭驟然一緊,眼眸瞪大,不敢相信的說,“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面對他,妍熙嫿顯得坦然許多,她淡淡的說,“你都看到了,除了呆在這裡等死,我哪也不想去。”
越過他,她徑直走了出去。
墨晟突然反應過來,幾步跟上去,扯住她的胳膊,繞到她身前,緊緊盯住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已經得到了邪獸的生命力了嗎?怎麼又會變老?”
妍熙嫿扯出自己的手臂,擡起一對了無生氣的眸子,沒有半點溫度的望着他,“失敗了。”她說得簡單輕鬆,完全不把這樣的結果放在心上似的。
“失敗?”墨晟喃喃的重複着,眉間狐疑的印痕加深,他盯緊她,突然問,“是不是因爲……救我?”
看着他,妍熙嫿勾起佈滿細紋的脣角,冷漠的說,“墨晟,你以爲自己是誰?”
她的否認,卻讓墨晟找到了答案。
一時間,兩人誰都沒有再開口,彼此的呼吸,在安靜的地下室內,顯得異常清晰。
妍熙嫿不耐煩的想要走,手卻被墨晟緊緊攥住。她低下頭,目光落在他的大手上,眸底掠過一絲溫情,很快,又被冰冷取代,不無嘲弄道,“拜託,別再說什麼重新開始之類的話了,那根本就不適合你,晟少!”
墨晟漆黑的眼眸,漸漸被一層複雜覆蓋,“我知道什麼纔是最適合我的。”
妍熙嫿一怔。
墨晟上前,抓得她更緊了,不容拒絕道,“跟我走!”
“不要!”她用力的想要甩開他,那點虛弱的力氣,對他根本就構不成什麼威脅,墨晟不管不顧的拉着她就往外走,妍熙嫿怒了,對準他的手臂,張口就咬了下去。
墨晟臉色都沒變,雙脣緊抿着,腳步不停。
直到嘴裡嚐到了血腥味,他也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妍熙嫿微闔着的眸,已見朦朧,她張開嘴,他的手臂上,登時出現一個血淋淋的傷口。
她望着他的目光,有絲絕望的掙扎,“墨晟,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墨晟的腳步滯了下,側過頭,目光凝結着一層窺不穿的深邃,“需要憐憫的那個,是我。”
不由分說的就將她帶出了墨家的地下祭壇,才一接觸到別墅內照射出來的強光,妍熙嫿就別開了臉,閉上了眼睛,“我不想去那裡!”
那裡太亮,任何一絲瑕疵,都藏無可藏。
墨晟停了下來,蹙了下眉,最後點頭,“那你喜歡去哪,你說,我陪你。”
妍熙嫿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下,良久,她纔開口,“我變成這樣,與你無關,你不必覺得愧疚。尤其是我們這種人,只要自己活得夠好,那就行了,別人的死活,你顧慮不來的。所以,現在就放手,做回你的墨家族長吧,不管你喜不喜歡,至少是你夢寐以求的東西……這世上,能有幾個人會夢想成真呢?就算孤獨,你也要學會微笑着享受。”
“誰規定我們這種人就應該過哪種生活?”墨晟握緊她的手,一字一句的說,“我說過的話,不會再食言,我要跟你一起,沒人能改變!”
妍熙嫿搖頭,“墨晟,我不是那個能陪你走下去的伴。”
“那不是你說了算!”
妍熙嫿擡起眼眸,慢慢對上他的,用一種淡定至極的口吻說,“我活不過明年春天。”
墨晟眸光一變,心頭隱隱泛着疼,說不清一種感覺,像憐惜,像自責。一時間他快分辨不清,對這個女人,到底是同情居多,還是其它什麼。
不再去想,他拉過她,將她摟進了懷裡,他說,“不管多久,我都陪你!”
她被震住了。
那句陪你,比她演練過的任何一句臺詞,都要來得動人。
聽着他胸口有力的心跳聲,她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顫抖着,伸出手撫在了上面。
救他,或許是她這輩子唯一沒有後悔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