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天亮得特別的早,秦崇聿*未睡,睡不着,心裡總是惶惶的,令他十分的不安。
半掩的窗戶吹進一股風,帶來一絲絲的涼意,秦崇聿揉了下眼睛,卻發現自己竟然哭了,明明沒有想糟糕的事情,怎麼會哭?
桌上調成振動的手機“嗡嗡”地響了起來,他低頭看了眼懷裡熟睡的女人,好在震動聲並未將她吵醒,他小心拿起手機,是父親打來的。
怕吵醒餘生,所以接了電話他只是輕“嗯”了一聲。
電話裡,秦立的聲音很大,很急促,他說:“崇聿,快點!你媽出事了!”
秦崇聿一驚坐起身,懷裡餘生也被驚醒。
“怎麼了崇聿?”
“沒事,你先睡。”秦崇聿連忙站在地上,拿着電話走向窗戶,“爸你說什麼?誰出事了?”
“你媽,現在正在搶救室,具體我也不清楚,你快去看看!”
手機當即就從秦崇聿的手裡滑掉在地上,他驚慌地彎腰去撿,可手卻顫抖不已,那麼大的手機,他卻抓不住。
餘生看他臉色十分的難看,又聽到了他問誰出事了,她的第一反應是安安是不是出事了?她的臉色瞬間慘白,渾身開始顫抖,嘴脣直哆嗦,“崇聿,誰……出事了?”
秦崇聿看向她的時候,雙目通紅,良久,他說:“我媽。”他只說了兩個字便迅速開始穿衣服,然後再也沒跟餘生說一個字,穿好衣服就出了病房。
不是安安,餘生吐了一口氣,可轉瞬卻又心口緊繃,他剛纔看她的模樣,他的眼神,以及他後來的漠然離開,他是不是以爲他媽出事跟她有關?
“崇聿!”她叫他,可他頭也不回。
餘生吃力地從桌上夠到手機,給餘建勇打去電話,許久電話才接通,她着急地問:“趙蘭出事了,是不是跟你有關?”
那端沉默了片刻,“在你打着電話的時候你不是已經以爲跟我有關嗎?何必還要再問。”餘建勇掛了電話。
餘生開始驚慌失措,她扯着嗓子喊,“安安!安安!”
餘平安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叫聲,爬起來就朝門外跑,“阿盛,阿盛怎麼了?”
餘生將他緊緊抱在懷裡,臉色慘白,“安安,今天不上學。”
餘平安擡頭看她,“阿盛你怎麼了?”
“今天不上學。”餘生重複了這句話。
餘平安點頭,“好,今天不上學,你先告訴我你怎麼了?”
餘生鬆開他,“沒事。”額頭已是密密匝匝的汗珠。
沒事?餘平安凝着她,最終沒有再問什麼,坐在*邊擦了擦腳爬到*上,“阿盛,今天不上學我可不可以睡個回籠覺?”
餘生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然後她給自己了一個微笑,側臉看着兒子。
回籠覺?這個小腦袋真不知道裝了多少東西,“睡吧。”
秦念也從對面房間出來,悶悶不樂地走過來,“媽媽,哥哥爲什麼今天不用上學?我也不想上學,我也想睡覺。”
“那……媽媽批了,上來睡吧!”
“耶!”秦念興奮的直跳,要知道他可是好長時間沒跟媽媽一起睡覺了!
兩個孩子睡着後,餘生想了又想,還是給秦崇聿打了電話,可他卻一直沒有接聽。
同一個醫院,同一棟樓,一樓搶救室,趙蘭被推進去已經四十多分鐘了,仍舊沒有出來。
秦崇聿坐在門口的凳子上,手按着額頭,低着頭,沒有人能夠看清楚他的臉色,但他此時的樣子,看起來是那樣的無助與害怕。
他不想做沒有媽媽的孩子,哪怕這個媽媽他說着跟她斷絕了關係,可他卻不想她死,一點都不想。
他雖說着跟趙蘭斷絕母子關係,可是不管怎樣趙蘭都是他的母親,生他養他的那個女人。他說過,他這輩子只愛過兩個女人,一個是他的母親,一個是他的妻子,他最最不願意也無法接受的便是這兩個女人相互傷害,因爲最爲難最痛的那個人是他。
如今他的母親出事了,而兇手卻是他的妻子,這樣的事實讓他如何接受?
走廊裡很靜,搶救室的紅燈很亮,秦崇聿的心很疼,就像是有一塊磐石,使勁地碾壓着他本就千瘡百孔的心臟,鮮血淋漓,疼痛難忍。
閃爍的紅燈突然變成了綠燈,秦崇聿倏地站起身,搶救室的門從裡面打開,他衝上前,聲音顫抖而急促,“醫生,我媽她怎麼樣了?”
醫生面色凝重地看着他,輕輕地搖了下頭,“秦先生,還請節哀,我們盡了全力。”
“不!不可能!我媽她不會有事的!”秦崇聿一把揪住那醫生的衣領,瞪着駭人猩紅的雙眼,“你說,你說我媽她沒事,你說!”
“秦先生,我們真的很抱歉--”
“庸醫!”秦崇聿用力將那醫生推開,大步走進搶救室。
手術檯上趙蘭靜靜地躺在那裡,放佛睡着了,睡得很安詳。
秦崇聿走過去俯身趴在她身邊,在她耳邊輕聲說:“媽,我是聿兒,你睜開眼看看我,你睜開眼,只要你睜開眼我就收回之前說出的話,我們還是母子,爸不要你了,我要你,我們回家,我帶你回家。”
秦崇聿將趙蘭從手術檯上抱起,在她的臉頰上吻了吻,笑着說:“媽,你總是說我長大了,再也不親吻你了,你看,我現在親你了,你開心嗎?”
走廊裡,男人抱着懷裡的女人,行走的步伐有些凌亂,朝陽從窗戶裡照進來,將他們的聲影拉得很長,像剪影,像小時候他在媽媽懷裡的姿勢……
秦崇聿將趙蘭放在後排車座上,給她繫上安全帶,然後自己坐在駕駛座上,發動車子,之後他扭頭對身後說:“媽,你坐好了,我要開車了。”
車速很慢,從醫院到公寓用了近兩個小時,路上秦崇聿一直在跟趙蘭說話,從小時候的點點滴滴開始。
回到公寓裡,他將趙蘭放在*上,給她蓋上空調毯,然後他躺在她身邊,握着她已經冰涼的手:“媽,小時候都是你給我暖手,現在兒子給你暖。”
“媽,我們母子有多少年沒有在一張*上睡過覺了?最後一次好像是我四歲的時候,那天我生病發燒了,晚上你陪我一起睡覺,你給我講故事。”
“媽……”
秦崇聿說了很多很多,這是從他記事以來第一次跟趙蘭說這麼多話,他現在很後悔,後悔自己以前沒有對母親說這些話。
他躺在趙蘭的身邊,臉緊緊地貼着她越來越涼的身體,淚無聲滑落。
這一天,秦崇聿一直都在公寓裡陪着趙蘭,他將室內的溫度掉到最低,自己卻什麼都沒有蓋,在趙蘭身邊躺了一天。
第二天,依舊如此。
第三天,秦立來到公寓,此時秦崇聿已經處於昏厥的狀態,他被送往了醫院,趙蘭也被送到了殯儀館。
與此同時的趙家,趙龍跟趙振天的親子鑑定結果出來了,趙龍不是趙振天的兒子,甚至就連李甜腹中的胎兒也不是趙振天的。
李甜不相信,說親子鑑定結果一定是弄錯了,她除了趙振山之外沒有別的男人。
趙振山怎麼會相信她說的,因爲事實就擺在他的面前,惱羞成怒的他差點掐死了趙龍,若不是李甜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如今的趙龍也是一具屍體。
李甜母子被趕出趙家,李甜經受不住這樣的刺激,在趙家大門口小產。
趙蘭的死再加上趙龍和李甜腹中的孩子均不是自己的,趙振山一病不起,短短三天已是剩下半口氣的人了。
這天晚上,趙宅來了個特殊的客人。
“老爺,有位先生找您。”管家帶着客人來到趙振天的臥室。
趙振山緩緩睜開眼睛,看着跟前站着的陌生男人,虛弱無力地問:“你是誰?”
傭人離開了房間,偌大的房間裡只有*上躺着的趙振山和站在一旁戴着墨鏡的男人,聽聞趙振山的話,他輕輕笑了下摘掉墨鏡。
“你是?”
“忘了自己我介紹了。”男人搬了把椅子在*邊坐下,左腿疊在右腿上,從口袋裡掏出一支菸點着,卻並未抽,而是放在了桌角,低沉的嗓音再度開口,“聶勝,又名餘建勇,顧雅的丈夫,餘生的父親。”
“你--”趙振山的眼睛倏然瞪大,伸着手指嘴巴一動一動的卻突然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餘建勇微微一笑,“很意外?不應該,真不應該。”
趙振山開始咳嗽,劇烈的咳嗽,咳得肺都要咳出來,漲得滿臉通紅。
不知何時餘建勇已經掏出了一塊手帕捂住了口鼻,眉頭皺着,模樣嫌棄。
趙振山咳了很久才停下,本就虛弱的身體因爲咳嗽而愈發的虛弱,躺在那裡氣息微弱。
餘建勇收起手帕,摺疊成方塊,小心放進口袋,“小雅跟我說她最想殺三個人,趙振山,秦立,趙蘭,我答應過她,一定幫她實現這個願望,而且還是加倍的。”
“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李甜腹中的孩子和趙龍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其實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的,但看你這樣,我覺得還是告訴你吧,也算是送你的一個見面禮。”
趙振山的眼睛直直地瞪着,雖然他已經猜到了孩子的事肯定跟這個男人有關,但卻怎麼也無法接受他說出的事實。
餘建勇說:“趙龍和李甜腹中的兩個孩子都是你趙振山的,想不到吧?我只是在親子鑑定報告上稍微動了下手腳而已,沒想到你這個愚蠢的男人竟然相信了!如今李甜腹中的孩子沒了,趙龍也被你打成了聾子,你說這個見面禮怎麼樣?”
“……”趙振山顫抖着手指着餘建勇,瞪着眼睛,眼珠都放佛要瞪出來,一張臉慘白難看。
“彆着急,我的話還沒說完呢。”餘建勇動了下桌上的煙,然後接着說:“我知道你一定不相信我說的,因爲趙龍是b型血,而你是o型血李甜是a型血,根本就生不出b型血的孩子,那麼趙龍爲什麼就是你的親生兒子呢?”
餘建勇笑了笑,“因爲趙龍的真正血型是o型,不是b型,你猜的很對,還是我做的手腳,我是聶勝,醫學界沒人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聽了這些話,你是不是該口吐鮮血呢?”
餘建勇朝後挪了下椅子,與此同時“噗--”一股鮮血從趙振山的口中噴出,他本就蒼白的臉此時幾近無色。
鮮血在空中稍作停留,然後如雨點一般落下,悉數砸落在趙振山的臉上,絢麗而奪目。
他死死地瞪着眼睛,似是不甘,卻終還是無法抵抗死神的到來。
餘建勇微微搖頭,輕聲嘆息,然後拿氣桌角的煙捏在指間捻滅,站起身,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轉過身,看着*上眼睛瞪着卻已經死去的趙振山,輕聲說:“我似乎忘了告訴你一件事,就在剛剛,你的遺囑被各大媒體公開,遺產繼承人,餘生。”
夜,奇黑無比,窗外起了大風,斑駁的樹影照在窗戶上,像魔鬼的爪牙。不多時,大雨傾盆而至,狠狠地洗刷着這個血腥而又冷漠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