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往往比雨水來得更加寒涼,雖說眼淚從眼眶裡跌落時是溫熱,但瞬間就會變得潮溼冷凝,黏在衣衫上,然後又涼進了心底深處。
葉瀾沒動,只是,眼淚就流得更兇了。
良久後素凱將她的臉輕輕捧起,凝着她。
傘下是兩人小小的安靜世界,有那麼一刻,素凱不希望時間油走,就這樣固定住,天地之間只剩下他們兩人,不再有人打擾。
他拭去了葉瀾臉頰上的淚珠兒,心疼地看着她。
葉瀾感受到他手指的溫熱,熟悉的氣息也鑽入了肺腑,這樣一來,多日的思念就排山倒海地來了,哽咽開口說,“我也想你。”
她以爲,吸毒這件事已經是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可老天爺只是對她小試牛刀,父親鋃鐺入獄,這是她萬萬沒想到的,她無法相信父親是個喪心病狂的人,能對家人如此狠毒。
在她的腦海中,全都是父親慈祥的笑容,從小到大,他始終是個慈父,母親每次嚴厲對她時,她都是尋求父親的保護,每每她受了委屈,都是父親笑呵呵地來開解她、安慰她。
這樣一個父親,怎麼就成了殺人兇手?
她無法相信,所以也無法過了心理這關。
素凱聽了這話後動容,低頭,吻了她的額頭,良久後才放開,問,“你怪我嗎?”
他有他的爲難,而他也能理解她的爲難。
葉瀾的眼神黯淡,輕輕搖頭,“不,我不怪你。”
素凱凝着她。
“如果不是證據確鑿,我父親怎麼可能被抓?從感情上,我不想去相信這件事,但從理性上,我很清楚我父親的確這麼做了。”葉瀾擡手壓着胸口,“這裡很疼,他是我父親,是這個世上我最親近的人,爲什麼會做出這種事?”
素凱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葉瀾擡眼看着他,臉上悲傷,“可他畢竟是我父親,做了再多錯事、壞事他都是我父親,我不能不管他。這些天我和我媽一直在找最合適的律師,只能這樣,儘量幫我父親了。”
素凱輕輕點頭,她的心情他能理解。
就這樣,兩人說到這兒了後就沉默了。
只有雨點敲打傘面的聲音。
兩人在一把傘下,誰也沒急着離開,或許,誰都不捨得先離開。
直到,有手機鈴聲響起。
驚擾了周遭的安靜。
是葉瀾的,她一激靈,接了電話。
雨聲太大,聽不見對方在說什麼,素凱卻能看清葉瀾的神情,她有點落寞,還有點失落,只聽她輕聲說,“嗯,知道了,我馬上回去。”
素凱也猜出誰給她打電話了,心中泛起不捨。
葉瀾揣好手機,低着頭,輕聲說,“我……該回去了。”
素凱看着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葉瀾的雙腳像是釘在了地面上似的,一步也挪不開,攥了攥手指,“你先走吧。”
素凱的心口疼,將傘塞到她手裡,低語,“你先走,我看着你進去我再走。”
“不行,雨太大了。”葉瀾不要他的傘,又四處尋找自己的傘,可惜,自己的那把小傘已經被風不知吹到什麼地方去了,無影無蹤。
素凱卻堅持,“拿着!”
她擡眼看他,他的神情異常堅定。
葉瀾便攥緊了傘柄,攥得手心都疼。
良久後,她才轉身。
素凱卻在身後輕聲問,“既然不怪我,爲什麼不敢愛我?”
葉瀾的肩頭抖顫了下,頓步。
素凱看着她,眼裡疼痛。
葉瀾看得心疼,咬咬牙,一扭頭就離開了。
雨愈發地大了。
在她轉身的那刻,雨點也加大地砸下來。
剛走了兩步的葉瀾忍不住回頭,見素凱站在雨中,溼了頭髮,溼了衣服,可還是一動不動地看着她。瞬間,心地所有的感情全都崩盤。
再也抑制不住地回奔過去。
而素凱也順勢摟住了她。
“我愛你素凱,我也很想很想你,每一天每一個小時每一分鐘甚至是每一秒都在想你。我不是不敢愛你,而是覺得我配不上你,我有過毒癮,現在我父親又……素凱,我從來沒怪過你,我愛你都來不及哪能捨得怪你?只是,你跟這樣的我在一起,你身邊的朋友該怎麼看你?你是個警察,是那麼受人尊重,可我呢?吸毒,還是個殺人犯的女兒,我——”
話沒等說完,素凱就低頭吻上了她的脣,堵住了她所有的殫精竭慮,堵住了她所有不安的情緒。
葉瀾沒掙扎,仰着頭,任由他這般,眼眶卻又溼了。
良久後,素凱才放開她,貼靠着她的臉頰,低低地說,“瀾瀾,我放不下你,你明白嗎?”
她的鼻頭髮酸,嘴脣微顫。
“我就是要這樣的你,哪怕你躲我、討厭我甚至痛恨我,我也放不下你。”素凱的聲音聽上去也哽咽了,“瀾瀾你不能這麼做,別忘了當初是你主動接近我的,你不能在得到了我的愛我的整個心後就甩手離去什麼都不管了,這樣,我會痛不欲生,我會生不如死。”
“我……”
“我愛你。”素凱清清楚楚地說,“這輩子最讓我放不下的就是你,那麼,爲什麼不讓我來保護你?”
葉瀾又哭了,低泣着。
“這個時候,就讓我在你身邊,行嗎?”素凱輕聲說。
葉瀾心中動容,含着淚凝着他,然後,緊緊地窩在了他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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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鶴城一案正式進入庭審排期階段,情況不容樂觀,媒體們爭相報道,跟葉家有關的人一個個的都成了圍堵對象,連素葉這兩天上下班都能看見狗仔隊的身影。
除了葉鶴城的案子外,外界更關心的是精石走向問題。
紀東巖正式出面,對外宣佈要全盤收購精石,這種言論令人震驚,而紀東巖的行動倒也快速,在如此局面混亂的情況下已經對精石完成第一階段的收購計劃。
短短的幾天功夫,精石就成了紀氏的囊中之物。
精石現在沒有人當家做主,唯一能做出決定的就是素葉,沒了葉鶴城,她不但是精石的最大股東,而且現在精石很多的老股東都被拉下馬了,所以她在一定程度上是有發言權的。
最開始得知紀氏出面全盤收購精石時着實嚇了素葉一跳,她二話沒說就去問年柏彥,而年柏彥諱莫如深,跟她說接受紀氏的收購計劃。
素葉見年柏彥這麼說了,心裡也明白,精石是大勢已去了,又見葉淵無心精石的事,所以,便與紀東巖簽署了意向書。
可簽署的時候,素葉心裡想着的是另外一回事兒。
爲什麼年柏彥撒手不管了?
還是,他有什麼其他的計劃?
可素葉知道,這番話就算是問年柏彥,他也未必會說實話。而她也看開了,上市公司原本就是存在風險,在這個平臺上,完全都是市場操作行爲,能迎風而上的就能生存下去,一旦呈現低勢,那麼所有的大鱷都會來爭相啃咬,直到連骨頭都不剩下一絲。
那麼與其被人魚肉,倒不如知根知底地被收購。
這原本就是大魚吃小魚的遊戲,只不過,原本的精石也是大魚,卻早是外強中乾了。
年柏彥接到紀東巖電話時是在午後。
陽光很烈。
撞在了鋼化玻璃上,迅速散開,耀了人眼。
腳下是車水馬龍,室內,有高山流水的音樂。
“年柏彥,你應該跟我說實話。”紀東巖開門見山地說。
年柏彥站在窗子前,看着外面擁堵的車流,淡淡地回,“我沒隱瞞你什麼。”
“我在對精石進行收購的時候,有一股力量在跟我抗衡,很顯然,對方也是衝着精石去的。葉鶴城已經被抓了,甚至精石的老股東也沒空閒來顧及股市上的情況,那麼還能有誰跟我作對?”紀東巖的語氣很是不滿。
年柏彥眸底怔楞,幾秒鐘壓低了嗓音道,“你不是第一天出來做市場了,收購這種事原本就不可能一家獨大,有競爭很正常,而在收購的過程中也有可能出現各種不可控因素。”
“這麼說,你也不清楚?”
“是。”
“那能是誰?”
年柏彥嘆了口氣,“不管是誰,總歸是你贏了。”
“年柏彥,我贏了的代價是多掏了15億美元,原定的收購資金只不過是56億美元。”紀東巖咬牙切齒。
年柏彥不動聲色地說,“你多掏的,精石日後必然會爲你成倍地賺回來,計較眼前做什麼?”
“我還以爲你想說我多掏的部分你來補呢。”紀東巖哼笑。
年柏彥淡淡地回,“別想美事兒了,跟你相比,我現在不過就是個窮人。”
“你還是想着怎麼跟文森交代吧。”紀東巖話畢,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