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葉家老宅,子時。
深夜,起了風,颳得老宅外的樹葉亂飛,有幾片葉子連同着斷了的枝杈霹靂啪吧拍打在玻璃窗上,攪得人心不安,不知哪兒來的貓叫,一聲聲地更增添了夜的不寧。幽幽地,有歌聲順着風聲鑽進了老宅,這聲音似泣似幽怨,很輕,卻像遊絲般滲透了每個角落。
阮雪曼這陣子失了眠,因爲葉鶴峰執意要改遺囑的事,也因爲年柏彥在南非的事。這一晚葉鶴峰早早就在書房睡下了,早幾年他們兩個就分了屋分了牀,所以,當秋風乍起,有葉子突然砸落玻璃時發出清脆的動靜時就將原本睡得不安穩的阮雪曼給驚醒了,望着空蕩蕩的屋子一時間感到沒由來的孤獨。
牀頭杯子是空的,她便披了件睡衣下了樓到廚房倒水,廚房有一側的窗子是靠近小花園的,平時備餐時會有花香鑽入十分愜意,但今晚有些不同,當阮雪曼倒了杯水準備回房時,隱約聽到似乎有人在唱歌,聲音像是從遙遠夜空飄過來似的虛無縹緲,卻又真真實實地順着微敞的窗子進了她的耳朵。
立了秋,原本人就生燥,再加上近日來的失眠,阮雪曼更是心煩,端着杯子推門出了房間,朝着宅子後面的小花園走去。葉家的人素來對生活環境講究,小花園裡盡是選自各類適合北方生長的樹木,而且都是年頭極長的古樹,又有百花區,方便下人們來摘取新鮮的花瓣供太太們沐浴美容。白天進了小花園是十分的心曠神怡,但到了晚上就未免太過安靜了。
現在,百花凋零,各類樹木也開始紛紛落葉,還有枯枝散落在地面上,阮雪曼近乎是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她在順着歌聲試圖想把背後的人找出來,不知是哪個不懂事的下人,竟深更半夜地不睡覺擾得她心煩,抓住了定不饒他。1ctgy。
想着,阮雪曼又加快了步伐,踩得落葉咯吱吱地響。但歌聲依舊,沒因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而停止,似乎唱歌的這人就希望能讓阮雪曼找到似的。
月色格外地涼,又格外地涼,透過稀稀落落的枯葉深淺不一地鋪撒在地面上,阮雪曼始終攥着杯子,杯子裡的水很快也涼卻了,這涼不知怎的就透過指尖竄進了心口,緊跟着她全身打了個激靈,不知是因爲涼水的緣故還是,她終於藉着月光看到了不遠處的一道身影。
那人穿着極長的紅色裙子,裙襬呈扇形鋪散開來,與地上略顯金黃的葉子形成色彩豔麗的視覺效果,卻在如此一個深夜令人毛骨悚然。
是個女人,背對着阮雪曼,留着極長的黑髮,一直垂到腰間,歌聲就是從她那傳出來的。月光下,她輕輕擡臂挑指,纖細的腰也隨舉手投足扭成玲瓏如蛇的弧度,聲音幽怨鬼魅,順着阮雪曼的耳孔鑽進了心頭,聽得人心發顫。
“你、你是誰?大半夜的幹嘛在這兒唱歌?”阮雪曼唯一的武器就是手裡的杯子,下意識攥得更緊,衝着那個紅衣女人的背影大喊時嗓音發顫。京風增心順。
女人不理,依舊自顧自地唱歌。
忽地起了風,阮雪曼的後背陡然爬了涼意,她想轉身走,但雙腿如釘在了原地似的動彈不得,只能以聲示人,“跟你說話呢?你是哪個下人?在這裡裝神弄鬼的?”
歌聲,戛然而止。
阮雪曼心裡哆嗦了一下。
女人的脖子動了一下,像是僵直的,很艱難地動了動,然後,緩緩地、緩緩地轉身……
阮雪曼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月光下,女人的黑髮愈加光亮,濃密的發如海草似的遮住了她的臉,即使她在緩緩轉頭,阮雪曼還是未能借着月光看清她的側臉。
當女人完全轉過身時……
阮雪曼倏然瞪大了雙眼,手一鬆,杯子直接掉在了地上,緊跟着她捂着心臟發出一聲歇斯底里地慘叫,下一秒雙眼一翻嚇得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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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非,開普敦,私人病房
病牀夠大,所以才容得下素葉像條幹死的魚似的趴在年柏彥身邊睡着,這些天她太累了,除了回公寓取換洗的衣服外和處理年柏彥交代的那些事外,剩餘的時間全都在醫院,只要她得空兒就在他耳邊說話,搞得真跟年柏彥成了植物人似的。
此時此刻素葉睡得很沉,眼皮卻在緩緩顫抖,說明夢境的內容還不足以引發她大腦的緊張。這一晚她做了好多夢,最後一個畫面是小小的她身處一條青石板街上,街道兩旁撒着值錢,那些晃動的燈籠耀得她睜不開眼,有人拉着她的手,讓她手心溫暖倍感安全。
也是個小孩子,她只能看見他的後腦勺,穿着乾淨天藍色的帽衫,戴着一頂淺灰色鴨舌帽,是個男孩子,他緊緊拉着她的手,穿過長長的青石板小巷,她跟着他跑到巷口時聽到身後似乎有大人的喧譁聲和紛沓的腳步聲,可不知怎的心中就是緊張不起來。
緊跟着那個男孩子衝着她喊了一句:快逃!
素葉再次被這道聲音驚醒,一個激靈睜開了雙眼,她再次做了這個夢,都已經好久停止夢,只是醒來的感覺有些不對。很快,她找到了原因,有陽光鋪撒在她身上,暖暖的,當她睜眼時也正好可以看見擱置病房門上方的掛錶,掛錶的指針告訴她,現在是早晨六點。
她沒在凌晨一點半醒來,這很難得,但也不是從未發生過這種狀況,第一次與年柏彥相遇那天,她也是做了這個夢,不過醒來時也已經是清晨了。這有點奇怪,似乎遇上年柏彥以後,她很少再做這麼夢,而就算做也改變了以往的規律。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自從她和年柏彥尚了牀後就再也沒做過這種夢。
素葉整個人都懶洋洋的,還在回味着夢中孩子帶給自己的溫暖,卻覺得即使是從夢中醒來了手心還是溫暖的,低頭一看啞然失笑,原來她入睡的時候一直攥着年柏彥的手,與他十指相扣,他手心的溫度不但捂暖了她的手,還安撫了她在夢中的情緒。
她沒立刻起身,始終盯着他的手指,半晌後又緩緩鬆開相扣的手指,伸手描繪着他的掌紋,他的每一道紋路都深刻清晰,就好比他這個人帶給別人時第一印象就會那麼深刻一樣。正想着,耳畔忽地揚起淺淺的笑,低沉略帶暗啞的嗓音一併落下,“美其名曰照顧病人,結果把病人的胳膊都給睡麻了。”
男人意外的聲音突然驚擾了清晨的寧靜,也順便驚擾了素葉尚未甦醒的理智,她倏地一下坐起來,扭頭看着躺在病牀上的年柏彥,他的臉色看上去雖還是那麼蒼白,但正脣角噙笑地看着她,眸底深處是寵溺的,深情的柔軟。
見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瞧,年柏彥也一動未動,只是似乎被她的模樣逗笑了,脣際的笑微微擴大。這笑像是一道靈符似的終於打通了素葉的木訥穴道,緊跟着她驚叫一聲,瞪大了雙眼湊近了他,“年柏彥,你是……醒了嗎?”
這實在太意外了,他無聲無息地倒地,又無聲無息地醒來,一切在她眼裡都像是做夢似的不可思議,沒錯,她就覺得自己是大夢了一場,夢中她跟着年柏彥到了南非競投鑽礦,他們一起經歷了各類有趣又有風險的事情,最後年柏彥爲她頂了槍,就在她無助絕望的時候突然從夢中醒來,醒來後發現年柏彥正完好無損地躺在她身邊,看着她溫柔地笑。
可她很清楚知道這裡是醫院,所以,年柏彥是真的醒來了。
她的臉貼得他很近,烏黑的素髮垂在了他的臉頰,弄得他刺癢,他再開口略顯虛弱,“靠近點。”
素葉照做,近乎貼上他的臉。
年柏彥便緩緩擡手,手掌覆上了她的後腦,微微用力就壓下了她的臉,如此一來,他的薄脣就可以準確無誤地吻上了她的脣。
脣與脣之間的貼合如此真實,她能感到他略有乾涸的脣瓣,而他,亦能感受到她清晨初醒時脣瓣的微涼,他便伸舌,以口腔的溫暖包容着她的微涼。
整個過程,素葉都成了被動方,待年柏彥終於鬆開了她後,她才直挺挺地坐起來,很快眼底的驚喜如浪花似的飛濺開來,雙手捂住了他的臉,激動道,“老天啊,你醒了!我真的不是在做夢!”
女人有心而發的快樂傳染了年柏彥,他笑了,卻牽動了傷口,邊笑邊皺眉痛呼。素葉這纔想起他還有傷口在身,馬上道,“你等着,我馬上叫醫生過來。”
話畢便一蹦高從牀上下來,扯了件衣服披在肩頭上就要往外跑。年柏彥叫住了她,她頓步,又馬上轉身回到他身邊,一臉緊張,“你是哪裡不舒服嗎?傷口疼還是其他地方疼?”
“傻瓜。”年柏彥有些吃力地擡手,拍了拍她的手,聲音有對她縱容的柔軟,“穿上鞋再往外跑,彆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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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葉這才發現自己是光着腳的,因爲室內鋪的是地毯,這兩天只要她從病牀下來就總忘穿鞋子,凝着年柏彥,從他眼底輕易讀出他的關切來,心口是滿滿的溫暖,忍不住低頭親了他一口,卻怎麼也表達不了滿心的喜悅,嬌滴滴道,“等我叫醫生。”
年柏彥點頭。
她興奮地穿好鞋,像是隻剛醒來的花蝴蝶似的飛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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