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醉，我一直以來都對你很放心，從來沒有要求過你什麼，可是沉沉，她是個好女孩，你能夠和她在一起，我是開心的，但是這不代表着，你就可以這樣傷害她，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寧願沉沉不和你在一起。”
沈老爺子幾乎是氣急敗壞，抵在地上的柺杖，一敲一敲地在光滑的地面上發出聲響。他是戎馬一生的將軍，言語間滿是冷厲。
而站在他面前的沈之醉，則是低着眸，無言語。背上早已經捱了好幾棍。從來都是一往無前的沈少，也只有在沈老爺子面前纔會低眉。
穆飛和陳珂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但是卻沒有人敢上來勸說的，因爲他們是怕沈老爺子的。沈老爺子，當年年輕的時候，可是比沈之醉還要厲害的存在。
“爺爺。”終於還是沈之桃開了口，她紅着眼睛，走到沈老爺子的身邊，看了眼一旁的哥哥，隨即說道，“爺爺，你不要生氣了，沉沉她一定會沒事的。”
沈老爺子是寵愛沈之桃的，見是她，氣焰也就消磨了點，他拄着柺杖，對沈之桃說道，“桃桃，扶爺爺過去坐坐。”
沈之桃自然是高興地，連忙攙扶，心想只要別讓爺爺和大哥在一塊，就可以避免火焰了。
急診室的門，依舊緊閉着。
沈之醉站在門外，背挺得很直，就像是從前待在部隊一般，站的軍姿。雙手垂立，兩眼望着一直亮着燈的急診室。
此刻的他是脆弱的，褪去了沈少的光芒，只是個普通的男人。而急診室裡，躺着的則是他的女人。他害怕了，似乎自從遇到葉沉沉之後，他的世界裡便多了一種叫害怕地情緒。
遇見她的時候，因爲害怕，所以不敢對她產生感情。
在一起之後，因爲害怕，所以寧願選擇傷害。
如今，因爲害怕，所以他迷惘了。
從來都是不會爲自己的決定而感到後悔的人，如今卻反反覆覆地開始心中問自己，如此捆綁着她，到底是對還是錯，而他對她的感情又到底是什麼？
第一次遇見，她躲在公園的長椅上哭泣，紅着眼睛，像是隻受傷的兔子，那時候，他便在想，將這隻兔子養着，其實也不錯。
後來，當他知道原來一個人的世界竟然可以這麼純淨，他便不再想放手。因爲待在黑暗裡太久，他太過孤獨，所以想要有人陪着，而葉沉沉，是他最不想放手的。
陳珂望着沈之醉的背影，心裡也不是滋味，他從沒見過沈之醉這般模樣，好像失去了所有，變得不再像平常，就算五年前，沈之醉在美國遭遇重創，也不曾見過他這般失魂落魄。
大概，這便是愛了吧。就像是他對沈之桃一般，如果沈之桃今天躺在病房裡，那他也會和沈之醉一個反應。
陳珂提步走到沈之醉的身邊，說道，“老大。”
沈之醉像是沒聽見一般，依舊站在原地。
陳珂也就不再多言，陪着他站着，等急診室裡面的人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折磨着守候的人。
“茲……”急診室門拉開的聲音，陸陸續續有醫生走出來，隨後病牀也被推了出來。
一臉慘白地葉沉沉，昏睡着。安靜的樣子，彷彿沒有了呼吸。
“沉沉。”
沈之醉反應過來，提步走到病牀前，握着葉沉沉她的手。只是當握住了她的手之後，沈之醉忍不住心慌，因爲葉沉沉的手太冰了，像是沒有溫度一般。
“先生，病人需要被推回病房。”推着病牀的護士，提醒道。
“老大。”陳珂見沈之醉根本沒有聽見人家小姑娘講話，忍不住說道，“老大，我們得把嫂子送回病房。”
沈之醉終是聽進去了，蹙了蹙眉，便隨着病牀，一起往病房走。
而沈老爺子，張萃心他們幾個則是和醫生待在一塊。
“醫生，我孫媳婦怎麼樣了？”沈老爺子擔憂地問道。
男醫生是這幾天爲葉沉沉主治的醫生，是第一醫院的主任。
“病人的身體本來已經好了很多，不過今晚她的體溫又變得持續高燒，我們爲她做了全面的檢查，發現她的身體裡的確有着潛伏的病毒。”主任頓了頓，說道，“沈老先生，我知道病人是孕婦，但是我還是介意你們，把孩子給拿掉。”
轟。晴天霹靂。
這個孩子，是衆人所期待地，卻突然來了這樣的消息，張萃心，沈老爺子，他們臉上都是震驚。
“你，你是說，沉沉她身體裡真的有那病毒？她肚子裡的孩子必須得拿掉麼？”幸好沈之桃攙扶着沈老爺子，不然的話，沈老爺子說不定支撐不住自己。
主任點頭，說道，“病人的身體太弱了，加上病人身體裡的病毒，要是不把孩子給拿掉的話，病人身體裡的營養就會被全部吸收掉，就算孩子十個月以後出生的話，也有百分之八
十的機率染上這病毒。”
“醫生，那沉沉呢？可不可以治好？”張萃心一心擔憂。
“因爲發現的早，積極配合治療的話，就會治癒。”主任說道，“你們還是商量下吧，今早決定孩子的事情。我先去忙了。”
醫生離開了之後，張萃心和沈之桃陪着沈老爺子往病房走去。
“爸，孩子的事情，你有什麼打算麼？”張萃心扶着沈老爺子，小聲地問道。
沈老爺子滿臉沉寂，思索了片刻說道，“這件事情，不要告訴沉沉。待會兒和之醉商量下吧，畢竟他是孩子的爸爸。”
“嗯。”張萃心點頭，便繼續往前走。可是她只要想到沉沉萬一知道了孩子的事情，那必定是會傷心的，天下又有哪個母親會願意放棄自己的孩子。
病房內，站着幾個大老爺們。
沈之醉握着葉沉沉的手，坐在椅子上。
穆飛和陳珂站在沈之醉的身後，倆人都是無言地望着。
“穆飛，陳珂，你們都先回去吧。”
沈之醉有些疲憊，頭也沒回的，對身後的倆人說道。
“好，老大，那我們先回公司。”陳珂應道，他知道沈之醉不可能回公司，但是公司還是得有人，他必須得去幫忙。
陳珂和穆飛相繼離開了病房，正好出門的時候碰見了沈老爺子他們。
張萃心，沈之桃，倆人先進了病房，而老爺子則是站在病房門口，沒有進去。
沈之桃望着躺在病牀上，血色全無的葉沉沉，她再一次忍不住眼紅了。明明之前還和她在一起烤肉的，可是現在卻躺在病牀上。
要不是今天媽媽打電話給她，問她是不是知道大哥去哪了，她還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等到她反問媽媽到底出什麼事了的時候，只記得媽媽哭着對她說，沉沉進急診室了，高燒昏迷了。當時她還沒回過神，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手機已經從手上掉下來了，她連忙拿了鑰匙，便開車往醫院趕。
“哥，爺爺找你，說是有事和你商量。”沈之桃走到沈之醉的身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出聲說道。
沈之醉微點了點頭，便站起身，往門外走去。
沈之桃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心裡冒出來酸酸的感覺，從小到大，她最敬愛的便是哥哥，從來都是任何事情走在她最前面的沈之醉，如今，她心疼他了。她知道爺爺喊他出去，是要商量拿掉孩子的事情，也知道沒有人敢在沉沉的面前提到拿到孩子的事情，她雖然沒有當過媽媽，蛋也能夠知道，沉沉如果知道了孩子的事情，肯定會不願意放棄的。可是卻不得不去放棄，那種痛苦，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
“砰”病房的門，開了又關上的聲音。
沈老爺子站在那，不遠處陪着的是勤務員。
“爺爺。”沈之醉喊了句。
沈老爺子臉上沒有再呈現出生氣的樣子，而是一臉平靜，其實他和沈之醉還真的有些像。
“之醉，醫生說沉沉的孩子，必須得拿掉，否則的話，她的身體便會受到影響，你拿個主意吧。”
猛地擡眼，望着沈老爺子。沈之醉有些不敢相信地說道，“爺爺，你說什麼？”
知道沈之醉不能馬上接受這個消息，沈老爺子嘆了聲氣，才說道，“所有的事情，你等會兒去找主治醫生吧。沉沉，她體內有着潛伏的病毒，如果今晚她還不退燒的話，病毒就會轉移，所以孩子必須儘快拿掉，沉沉就可以儘快接受治療。”
沈之醉靜默，他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安靜地站着，像是在思考着沈老爺子說的這番話。可是緊握成拳，因爲太過用力而青筋暴起，便足以說明了此刻他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夠平復。
拿掉孩子，這是他和沉沉的第一個孩子吖，他還沒來得及見一面，就必須得拿掉，他是知道的，沉沉是多麼喜歡這個孩子，又怎麼可能答應把孩子給拿掉，他甚至都能夠想象得到，如果他同意了的話，沉沉該是多麼的恨他，他一點也不想要沉沉恨他，真的不願。她的那雙眼睛，是如此的乾淨，如果染上了仇恨，他是如此的不捨。
“爺爺，你要我想想。”沈之醉出聲說道，像是突然泄了氣一般，整個人的精神都沒有了，滿臉的疲憊。
“之醉，好好照顧沉沉，爺爺是真的希望你能夠好好對她。”沈老爺子伸手拍了拍沈之醉的肩膀，隨即便拄着柺杖，繞過沈之醉，徑直走在醫院過道上。遠遠站着的勤務員，見到了，連忙走過來，陪着沈老爺子一齊走。
沈之醉站在那，明明是一夜而已，可是他的下巴上卻長了鬍渣出來，顯得頹喪。
“老大。”白敏走到沈之醉的身邊，出聲說道，“老大。”
“白敏，你有沒有失去過什麼重要的東西？”
沈之醉突然這般問着自己的得力助手。
白敏愣了
愣，隨即答道，“老大，我從小就沒有家人，是秦老爺帶我長大的，所以我到現在爲止，從沒有失去過什麼，只有得到，能夠待在老大你的身邊，幫助你，我便很滿足。”
沈之醉苦澀一笑，說道，“白敏，你知道我現在有多羨慕你麼，希望你以後都不要有這樣的的感覺。”失去的感覺太痛苦了，從前，眼睜睜地瞧着母親離開，而他無能爲力的時候，他便已經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失去。
“老大。”白敏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沈之醉說道，“幫裡的事情，最近就你去忙了，蘇氏已經遭到重創，明天大概就會爆出蘇氏宣佈破產的消息了。你多注意熊璐這個女人的動靜。”
白敏點了點頭，說道，“是。”
短暫的對話之後，白敏離開了醫院，而沈之醉則是回了病房。
沈之桃和張萃心見沈之醉進了病房之後，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桃桃，你們先回去吧，沉沉，就讓我陪着吧，現在也不早了，很快就天亮了，你們回去休息，明早幫沉沉多帶點東西來。”沈之醉直接下了逐客令。
“哥…….”沈之桃本來想問他到底什麼決定，可是瞧見沈之醉的眼神，她又把接下來要說的話，給省了進去。
“桃桃，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張萃心拉了拉沈之桃的衣角，說道。
沈之桃點點頭，隨即對着沈之醉說道，“哥，那我們先回去了，明早再來。”
沈之醉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重新走到病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張萃心和沈之桃離開了，病房裡只剩下了沈之醉和葉沉沉。
像是忽然變得安靜起來了，整個病房裡只有兩人的呼吸聲。一個深，一個淺。
望着沉睡着的葉沉沉，沈之醉俯身，湊到她的面前，低首，親吻了她的額頭，情深，深情。
快醒過來吧，沉沉，只要你好好的，以後無論你要怎樣，我都答應你。
可是葉沉沉卻依舊是沉睡的模樣，因爲一直在高燒，她的嘴脣都已經乾的起皮。
沈之醉倒了溫水，用棉籤棒沾了水，放在她的脣邊點了點，讓她吸收一點水分。簡單的動作，反覆的做着。起先葉沉沉是沒有反應的，後來，漸漸地，她的脣竟然動了，似乎是想要更多的水分，她都能夠下意識地去夠棉籤棒。而且只要棉籤棒一離開，她好看的眉眼便皺成一團，像是喜歡的東西被搶走了一般。
整整爲了一杯水，沈之醉才停止。瞧着葉沉沉已經溼潤了的嘴脣，他不由得笑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當手心裡觸及到她仍然有高溫的額頭，他的手一頓。
“沉沉，你一定要快先醒過來。”高燒依舊沒有退，沈之醉握着她的手，壓着聲音說道。
可是昏迷着的她，根本聽不見。嚴重脫水的葉沉沉，早已經沒有力氣去聽任何話了。
半夜的時候，醫生進了病房，年輕的女護士替葉沉沉量了體溫，當瞧見已經退了兩度，變成三十七度八的時候，也不由鬆了一口氣。
“病人體溫三十七度八，她正在退燒。”護士對着沈之醉說道。年輕的女護士，自然是喜歡長得又帥，對女人又好又溫柔的男人的，對着沈之醉說話，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聽到葉沉沉已經退燒了，沈之醉鬆了口氣。
“醫生，有些話，我們出去談談吧。”沈之醉對醫生說道。
“嗯，好。”
三人便一齊離開了病房。
病房裡一片光亮，只有病牀上躺着的葉沉沉，她的手上正掛着針，導管裡的藥水正在一點一滴地往下滴，慢慢地滲進到她的身體裡。
沈之醉出去了好一會兒，等到重新回到病房，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得事情了。她重新回到病房，走到病牀前，脫了鞋，外套，便爬上了病牀，和葉沉沉睡在一頭，伸手將她緊緊抱在懷裡。手下是用了力的，他原本睜着的眼睛，慢慢閉上了。
耳邊迴響着的是之前與醫生的對話。
“她身體裡的病毒，能夠全部給治癒麼？孩子的事情，真的只有一個解決辦法麼？”
“母體本就脆弱，就算孩子生下來，也大半機率會染上病毒，到時候，孩子與母親都只有一條路了。”
緊緊地抱着她，聞着她頭髮的味道，香香的，像是牛奶的味道，可是他和她明明都是用的同一款洗髮水，可是她卻聞起來很香。
沉沉，如果我逼你把孩子打掉了的話，你會恨我麼，不要恨我好不好。因爲我不想你恨我，我害怕了，害怕你真的會像母親那般離開，所以我不得不選擇犧牲掉孩子。你放心，我們以後還是會有孩子的，所以不要恨我好不好。
沈之醉一遍遍在自己的心裡說着，沉沉，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躺在他懷裡的葉沉沉，卻依舊沉睡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