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歐陽飛和餘奶奶的爭執,沒有誰對誰錯,只是每個人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罷了。
中醫本來就不是一個一是一二是二的定論科學,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所處的環境不一樣,大夫需要的除了長期經驗的積累,還要有見微知著的能力。
餘奶奶一直以來更爲擔心的是,如果施針效果不理想或者出了什麼差錯,顧清寧的情況將會更糟糕,沈墨可能也會承受不起這樣的後果。
歐陽飛的意思是,現在的情況已經很差了,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只要還能保住顧清寧一口氣,任何可能的方法他都願意去嘗試。
他想要那個跟他懟跟他鬧看他不順眼的顧清寧,他想要一個長長久久可以活而不是一個守着十年之期一天天熬日子的顧清寧,因爲這是他對沈墨和對自己的承諾。
歐陽飛本質上其實還是一個醫癡。
餘奶奶本以爲沈墨不會同意,因爲風險太大,一個不小心,顧清寧很可能就會再也醒不過來,沒想到,沈墨這麼快就同意了。
她今晚本來是抱着讓歐陽飛試一試的態度,但沈墨如此快速的決定讓她知道,原來,顧清寧和阿飛對沈墨的判斷是對的,自己還是有些想左了。
既然孩子們有信心,她餘巧巧就再冒險嘗試一下,不說別的,就爲了顧清寧這個孩子,也是值得的。何況,她還一直欠着沈墨的人情。
餘奶奶想通了一切,漸漸在沙發上睡了過去,她需要養精蓄銳。
歐陽飛和沈墨在牀邊守着,顧清寧疼過一陣之後,現在稍微緩過來一點。沈墨拿過牀頭櫃上的溫水,喂她喝下去,補充一點兒水分。
藉此機會,歐陽飛把自己的打算告訴顧清寧,讓她提前有個心理準備。
本來如果不做這次治療,她疼痛的過程中,餘奶奶和歐陽飛都可以施針爲她緩解,但是如果要冒險做這次鍼灸,她就只能一直忍着,忍到她身體承受即將承受不住的那一刻,他們施針,從而打通她那些受寒受損的靜脈,在接下來的藥物治療中,才能更好地吸收,身體纔會慢慢好轉。
顧清寧點點頭,接受歐陽飛的建議。此時,窗外已經下起了瓢潑大雨,電閃雷鳴,把窗外的天空壓得黑沉沉的。
天色慢慢黑了下來,偶爾一道閃電滑過,照亮了夜色,然後又倏地隱入黑暗中。屋子已經拉上了窗簾,開了溫暖的燈光。
一時之間,除了偶爾的動作聲和幾個人的呼吸聲,房間裡安靜了下來。
顧清寧躺在那裡,閉上了眼睛,感受着身體裡傳來的隱隱作痛,等待着疼痛加重的再次侵襲,告訴自己,接受這一切。
這是她曾經練習瑜伽的時候,從一位老師那裡學來的方法,身體所有的病痛,有時候與其想盡辦法對抗,越對抗越煩躁,還不如嘗試着接受,告訴自己,讓病痛與身體融爲一體,把它們當作身體的一部分,試着融合,試着告訴自己,以後會好好地照顧自己的身體,身體也纔會慢慢回報與你健康。
顧清寧想要讓自己努力進入那個享受疼痛的心流的狀態,這樣她才能承受住疼痛越來越加重的侵襲,聽上去或許有些唯心,但當你真正進入那個狀態的時候,真的會有效果。
顧清寧此時並不知道,正是她在後來施針的過程中,進入了那個享受疼痛的心流的狀態,才讓這次鍼灸一舉成功。
不過,此時,還沒有等到那個狀態的來臨,劇烈的疼痛再一次席捲而來,那種從骨頭縫裡帶着絲絲寒氣侵入骨髓的痛楚,讓她再也忍不住哼出聲來。
而接下來,她將要面臨的,就是一次又一次地這種長時間的病痛折磨。“小妖”看着她再次變白的臉色,沈墨叫了一聲,顧清寧並沒有理會。
沈墨努力掰開她的手,還好,雖然拳頭攥的緊緊的,但他已經提前爲她把所有的指甲剪到最短,她攥得再緊也不會傷害到手心。
看她咬緊的牙關,沈墨只好緊盯着,如果她一會兒受不了要咬脣,他會把自己的胳膊給她。
又一陣疼痛過去,身上剩下了隱隱作痛,顧清寧再次熬過了來。
夠堅強,除了咬緊牙關和難以忍受的悶哼聲,都這樣了也絲毫沒有傷害到自己,歐陽飛在一旁看着,對自己的冒險又增加了一絲信心。
喂水,等待,疼痛,忍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到了後半夜,顧清寧再也承受不住,悶哼聲加重,牙齒打着顫,她咬緊下脣,不過在她即將咬下去的那一瞬間,沈墨的手臂放到她的脣邊,一口下去,血滴溢出,可見,她是有多疼,而不知,他的心又有多痛!
看着,看着,忍着,忍着,沈墨只能看着顧清寧,不敢往身旁歐陽飛的方向看一眼,因爲,他怕他忍不住,忍不住讓歐陽飛出手,緩解她的疼痛。他知道,自己不能開這個口。
沈墨手臂的血滴順着脣齒滑落一部分進入顧清寧的嘴裡,一部分沾在她的嘴角,鮮紅刺目的一幕,卻又讓看着的人覺得溫馨而感動。
一次又一次,疼痛、隱痛,反覆循環,歐陽飛每隔兩個小時把一次脈,餘奶奶中間起來看過一次,又去入睡,還沒到時候。
一夜過去,窗外的雨時大時小,一直沒有停過,清晨,餘奶奶起來,歐陽飛親自下去,給顧清寧煮了一些藥粥補充元氣,然後給他們三人也端了一些吃的上來。
面對其他家人的詢問,歐陽飛只是說要進行一次關鍵施針來調理顧清寧的身體。
都不是矯情的人,即便沒有任何胃口,三人還是先把自己的早餐吃完補充體力。換歐陽飛去沙發上睡覺,餘奶奶守着他們。
因爲餘奶奶說了,接下來還是一場硬仗,顧清寧還得再經歷好幾次這樣的疼痛,也許還需要一天。
等到顧清寧稍微好一點的時候,沈墨把顧清寧的粥也給她喂下去。
顧清寧稍微清醒一些的時候,沈墨不管是喂水還是餵飯,都會放下自己襯衫的袖子。
顧清寧能夠感覺到她嘴裡一直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但她完全沒有精力去計較那是怎麼回事,她全部的精力,都被疼痛牽扯着,如果,如果不是沈墨在身邊,如果不是餘奶奶和歐陽飛不遺餘力地想要治好她,如果不是還有大寶,如果不是有那麼多放不下的人和事,說實話,面對這種要人命的痛楚,她只有一個想法,她想撞牆。
上午,下午,又是一天過去了,本來已經漸漸變小的雨,到了晚上又下大了起來。沈墨的胳膊都快要找不到完好的地方了,又一次的疼痛過後,顧清寧終於哭了出來,她真的有些受不了了,起了身,在沈墨懷裡不依不饒。沈墨哄着,歐陽飛把頭轉到一邊不說話,這次就連餘奶奶,也在一旁勸慰着她。
她幾次看到沈墨在忍受不下去的時候想要開口向她和阿飛求救,但男人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而女人,顧清寧能忍到現在纔跟他們鬧騰,說實話,要是自己,也撐不了這麼長時間。
餘奶奶現在才知道,歐陽飛的堅持來自於哪裡,阿飛的堅持,來自於對這兩個人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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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對即將到來的治療,也充滿了信心。
信心,在這種時候,真的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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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小聲地安撫着懷裡的女人,輕吻着她佈滿汗珠的額頭和鼻尖,終於讓她安靜了下來。
顧清寧把心裡的鬱悶和憋氣發泄了出來,淚中帶笑地給了沈墨一個微笑,示意沈墨把她放下來,她感覺的到,痛楚又在慢慢加重,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