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醒來，是個深夜。
燈光刺眼，機器枯燥的滴滴響着，她是被疼醒的，胸口、腹部都疼的厲害。可是睜開眼睛，疼的就更加清晰厲害。
“醒了！”驚喜的低呼傳來，她模糊的視線裡一晃，漸漸的有張青白的臉映進來，她卻足足有幾分鐘，才認出這人是盛楠。然而盛楠已經轉身衝出去，不久就有醫生進來，圍着她和她身邊的儀器觀察、記錄，搞得長安不勝厭煩，忍不住眉頭皺的更緊。
“是不是疼？”盛楠忙上前問。
長安暗自翻白眼，廢話疼，身上扎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醫生的手又那麼重，恨不得從她身上擠出幾斤血來。
看着她怪異的表情，盛楠倒是暗自鬆了口氣，還好，還有精神和他發脾氣。
“傷口還需要時間恢復，不要讓患者亂動。”醫生叮囑。
“能吃東西了嗎？”盛楠忙問。
醫生送他個白眼，“沒排氣，怎麼吃東西？”
盛楠竟是也一點兒脾氣沒有，陪着笑，送了醫生出去，在門口絮叨的問了些問題，又匆匆忙忙回來。看着長安一張瘦的沒了型的小臉兒，笑容又消失了。
長安輕咳了兩聲，實在不舒服，疼，還瞌睡的厲害，全身都跟被打了水泥似的僵硬，想動一動，卻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直竄到胸口，好像能把自己憋死。她只能強忍着，咬了咬僵硬的嘴脣。
盛楠忙拿了溫水過來，擦了擦她的脣片，皺着眉頭，盯着她，好像有點兒手足無措。
“小杰……”長安勉強發出聲音，沙啞的連她自己都覺得難聽，剛開口，就咳嗽起來，每一下，都震得胸口疼。
“小杰沒事，你彆着急，什麼都別說，我知道你要問什麼。”盛楠手忙腳亂的輕輕拍着她的胸口，怕觸動她的傷口，便沒敢用什麼力氣，反而像是在撫摸似的。長安看着他專注的表情，倒不知道爲什麼，第一次覺得，盛楠還挺可愛的。盛楠卻不知道她在想這些，等她氣息稍稍平穩，才儘量慢慢的，輕輕的說，“小杰昨晚守着你，早晨睡着，我讓張莫西帶他去睡覺了，張莫西手腕斷裂，不過醫生說了不是大事，過半個月拆掉石膏，就跟沒受傷一樣。今天已經是大年初一，想瞞着你父母也不可能了，我讓商譽去接他們過來，尹佳囡怕商譽說不清楚耽誤事兒，親自跟過去，估計下午就到。”他說話的語氣絮絮叨叨的，倒跟從前完全兩個人似的，長安聽了，除了真的放心下來，就是想笑。
本來傷口疼，再加上渾身不舒服，長安挺煩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盛楠說起話來，這些傷痛好像就都好些了。
她盯着盛楠，顯然還有話說。可他不許她說話，她也就故意不說，就想看看，盛楠到底能多瞭解她。
盛楠顯然想瞞着某些事情，只是想想長安那追根究底的個性，怕是瞞下去她要被自己給憋死，也就勉強的，稍微避重就輕的說，“盛櫪嘛，這忙忙碌碌的，我也沒來得及通知他。唔，張莫西只知道我的電話，所以是通知我的。主要這車也是我派去的，司機也是我的人，他大概覺得把我押在這兒，可以多要點兒賠償。”說着他咧嘴一笑，乾裂的脣瓣立刻沁出細微的血絲。
長安看不到自己的臉，卻覺得，盛楠和現在的她比，估計也是個半斤八兩。她見到的盛楠，向來是漂亮的不像話的男人，現在卻是邋里邋遢，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臉上，青鬍渣亂七八糟的，眼睛充血，嘴巴乾裂，好像他也受傷了似的。長安搖搖頭，終究是說出話，“你看看你，醜死了。”
盛楠一愣，摸摸臉，嘿嘿笑了，卻什麼都不說，只望着她，眼睛一動不動的。
長安被看着，竟有些臉熱的感覺，不禁微微垂下眼簾。
她本來瞌睡，閉上眼睛就能睡着似的，卻好像睡了太久，分明頭暈，腦子裡卻很清醒，還能清醒的看到那場車禍，她蹙了蹙眉，突地想起車禍前車裡怪異的聲音，陡然睜開眼睛，竟再次與盛楠的目光相撞。
“你怎麼了，還是很疼，是不是？”盛楠忙問，他本以爲，她是太累了，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就睡着了。
“其實，醫生說過可以打止痛針，可打了那個，你怕是又要有危險，我不敢讓他們打，你疼的厲害，我立刻去叫醫生。”他說着站起來，長安咳了兩聲，他又回頭，她才勉強開口道，“不是。”
盛楠不解。
“到了這時候，你不告訴我，車禍是怎麼回事嗎？”長安望着他。事實上她剛剛就發現盛楠在有意瞞着什麼事情。他知道，長安並不那麼急於見盛櫪，她不是那種出了事就會拼命想要找依靠，拼命訴苦、扮柔弱的女人。但她的冷靜，卻是自始至終都存在的，她不會輕易吃這個虧。
而盛楠不說，也有他的緣故。
“不是不告訴你，是還沒有定論。”盛楠坐下來，目光變得清冷，連同那張臉，都彷彿瞬間隱藏在黑暗中，異常的冷酷起來，“接到電話後，我就讓商譽直接去了事故現場。昨天他拿來事故鑑定報告，結果是剎車老化失靈導致的。可我正是因爲下雪纔派了司機去送你們，無論司機還是車輛，都經過仔細檢查。可現在，車輛嚴重損毀，司機陷入重度昏迷，就連商譽也無從下手。”
“不是，司機。”長安輕輕道。
盛楠倒不意外，點點頭，“這點，張莫西跟我說了。他就坐在司機旁邊，親眼看到他做出過緊急反應，而且張莫西說，如果不是司機拼死相護，只怕現在，全車人都沒了。商譽查看過事故現場的痕跡，也能確定司機的確做了最大的努力。”
長安點點頭，這是她即使在昏迷前，也想到的最確定的事情。那位司機，真的是爲了保護他們，把自己送到了閻王殿前。那麼問題一定是出在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