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妝室裡只剩下樑悅錦、許長安和艾米。
長安坐在椅子上，一條腿搭着另一條腿，審視的打量着化完妝的樑悅錦，樑悅錦竟然被她看的有幾分羞澀，垂下頭來不大自信的道，“艾米手藝這麼好，被我浪費了吧？”
“你不自信的有點兒沒道理。”長安挑起一側的脣一笑，問艾米，“你說呢？”
“是啊，實話說，樑小姐是個美人坯子。”艾米真誠的道。
“艾米是從來不說假話的。”長安隨着艾米的手勢，坐到化妝鏡前，“比如我的底子不好，她也會直說。”
艾米撲哧笑出來，“喬小姐今天是打翻醋罈子了吧？您勝在身材好，氣度好，這些也是旁人所不及的。”
“喬家的人都是一個德行，在別人眼裡是氣度好，在我們自個兒眼裡就都招人討厭。”長安笑道，艾米也笑，知道長安是自嘲着開玩笑。
“我，我的氣場，就很差。”樑悅錦聽到這裡，更加自卑。喬家人人都有氣度，她配不上喬笳那樣有氣度的人吧？
“你氣場的確很差。”長安倒是不客氣，“悅錦，想過爲什麼嗎？”她問。
“什麼？”樑悅錦茫然望着她。
艾米正在替長安挑選首飾，長安指着其中一套白色水晶的，意思要這套，艾米搖了搖頭，低聲說，“不行，太素，顯得刻意了。”於是長安點點頭，撒手讓艾米去挑，這邊纔回樑悅錦的話，“爲什麼下午我不幫你。”
樑悅錦怔了怔。其實她心中早有猜測，只是不敢對長安說出來，何況她細想過，長安就算是出自於不願意幫忙或者不想幫忙，都完全說的過去，她們並非多麼親密的關係，她也還不是喬家人，長安爲了她和樑家老太太翻臉完全沒必要。何況到最後，她終究站出來替她說過許多，若非長安，她今天就要錯過這個展示自己的機會。
她是很懂得好歹的一個人，聽長安這樣問，便直說，“我想過，可是沒有想明白。”
長安不言語，樑悅錦愧疚的加了一句，“對不起，你這樣幫我，我太笨了。”
這回，長安和艾米都笑了，艾米看着長安的臉色，忍不住對樑悅錦說，“樑小姐，我看你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自信。論相貌，說實話，我從事這行這麼多年，見過的漂亮女人多了，而你絕對是數一數二的，當然，氣質氣場這些，的確比喬小姐差了很多，但稍加培養也能變得很好。再說笨，你真不笨，能讓喬小姐另眼相看的，第一不會是蠢人，第二不會是笨人，第三不會是壞人，喬小姐，我說的對嗎？”
長安認同的點點頭，“我難得聽你說這麼多話。”
艾米知道她是在損她，嗔怪的一笑，便道，“喬小姐請閉上眼睛吧，要開始了。”
“別想着報復我。”長安順從的閉上眼睛告誡。
“不敢。”艾米無奈。
都說長安厲害，私下裡她跟她相處，的確覺得她厲害，眼光厲害，嘴厲害，可她從來不會無理取鬧，從來不會用過分嚴格的標準要求別人，反而對自己的要求有些近乎殘忍的高，所以艾米和長安在一起，對她的敬佩多於畏懼，還夾雜着幾分友情，很輕鬆。
樑悅錦聽艾米把她說的那麼好，就有點兒不自在。好在長安沒有繼續說她，跟艾米打趣了幾句，給了她緩過來和想清楚的空間。
她把下午的事情又想了想，試探着道，“是不是我下午做了什麼蠢事？”
剛剛艾米說過，長安不會對蠢人另眼相待，她不幫她，她肯定是做過蠢事。
長安輕輕嗯了一聲，因爲艾米正在化妝，不方便開口。等到艾米仔細描摹她的眼睛，她才說，“悅錦，你對你父親的感情很深？”
樑悅錦愣了下，她想起下午和樑太太爭吵的時候，她說過會在父親面前告狀。又想到，那個時候長安站在旁邊，卻是看向別的地方，根本沒有理會她的意思，那麼問題就是出在她的這句話上頭。
其實，她和樑伯昌的感情，早就已經很淡了。
她記憶中樑伯昌對她的愛，在母親去世後，就幾乎再也沒有過。小時候，母親還活着的時候，其實是樑悅錦最幸福的時候。父親很愛母親，也很愛她，他們一家三口常常在一起，每一年母親的生日和她的生日，父親都會特地帶他們出去郊遊，會親自下廚給她們做好吃的，就算後來母親生病，父親最初也是衣不解帶的終日照顧，直到母親瘋了，跳湖離世，最痛苦的，一直都是父親。
她那時候畢竟小，對母親留下的記憶不多，記得最多的，反而是父親守在母親的牌位前孤孤單單的模樣，而她，站在父親的背後，不知所措。
母親去世後，父親就不怎麼回家，也不怎麼理她，甚至不大允許她靠近她。她先是被送到樑老太太身邊養着，後來後母進門，她就被送回家。小時候，她被後母打了罵了，也會想辦法告狀，可是父親總是責罵她不懂禮貌，從來沒有一次向着她。還有最嚴重的那次，她肋骨斷了，發着高燒躺在牀上，父親見了她，一句話都不問，就連着給了幾個耳光，直把她打得嘴裡鼻子裡都流出血來才罷手。
想到這些，樑悅錦的心裡一片冰涼。長安問的對，她對父親的感情很深嗎？其實早就沒了。
她苦笑着，搖搖頭。
“我明白了，我不該說那種話，沒用，反而會讓人家小看了我。我好不容易爭取這麼久，一句話，就把自己賣光了，是我的錯。”她咬着牙，點點頭。
“樑伯昌未必不愛你。”長安終於睜開眼睛，艾米等着她說完這句話，最後在她嘴上描摹過去，示意她看鏡子。長安看看鏡子，很滿意，簡簡單單素素靜靜的妝容，不跳脫，也不至於失色，這就夠了。
樑悅錦這就有了時間從長安的話帶給她的震驚中緩過來，卻更加疑惑的望着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