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櫪聽到這裡,便起身離開了湯泉。
衝過澡,他穿了浴袍,慢慢走到湯泉外面。這湯泉就設在山谷中,因溫泉常年霧氣繚繞,即使遠處的山頂已經白雪皚皚,溫泉周圍卻依舊溫暖如春,鮮花盛開,空氣清新,他原本是想着黎正宏的事情,漸漸地,思緒卻飄到了很多年前。
他記得她很喜歡日本,喜歡春天的京都,因爲開滿了櫻花,喜歡夏天的伊豆,因爲翠竹繚繞,鬱鬱蔥蔥,喜歡秋天的箱根,因爲漫山遍野鮮紅的楓葉,如火如荼,而她最喜歡的,莫過於冬季的北海道,因爲雪後的北海道安靜純潔,乾淨的彷彿不在這個世界當中。
那時的她單純的就如北海道的雪,他看着她,無論心頭有多少俗世的凡塵,都能煙消雲散,她有一雙漂亮到極致的眸子,靜靜地,沉沉的,明亮而清澈見底……
他還記得他們最後一次來到北海道,也是在夜裡,她跑到山上,走丟了,給他打電話,又說不清楚自己在哪裡,他急得要命,一邊不許她壓電話,一邊的尋找,後來她的電話沒了電,他找到她的時候她蜷縮在一棵樹下,如同受傷的小鹿瑟瑟發抖,看到他的瞬間她一下子撲到他懷裡,哭的像個孩子般,卻說,“阿櫪,我好怕,我好怕連你也走丟了,山這麼大,我到哪兒去找你?”
可也是在日本,那天晚上,他親眼看着她中槍,倒地,鮮血染紅了他的手掌。至今他也沒有找到傷害她的兇手,但他確定那些人來自江口家,所以他一定要變得強大,更加強大,纔可以真正爲她負責!
“盛董?”
一個柔軟的聲音突然把盛櫪從回憶的迷霧中扯回來,盛櫪回頭,卻見山霧繚繞的夜色中,粉色的身影盈盈而立,他心頭突然一熱,幾乎本能的上前一把抱住了這個身影。
許長安渾身一震,心好像瞬間漏跳了,整個人被盛櫪摟在懷裡,連頭都他胸口,簡直無法呼吸,可是盛櫪好像毫無覺察,緊緊的抱着她,手臂竟然在微微顫抖,好像她是他多麼珍貴的東西,連擁抱都會讓他激動緊張。
她完全不知所措了。
跟顧偉戀愛多年,擁抱越來越少,後來他甚至連一個擁抱都吝嗇給她,她忘記了戀愛的感覺,甚至理所應當的認爲那就是戀愛,他們只是把愛情變成了親情。可是一次次的,盛櫪卻用他獨特的方式讓她感覺到了那種久違的被呵護的幸福,他溫熱而寬大的懷抱,讓她的擔心煙消雲散,讓她涼了的心,暖了起來……
也不知擁抱有多久,直到盛櫪漸漸平靜下來,感覺到胸口的位置並不是記憶中的那個。長安的個子不高,剛剛勉強一米六而已,所以在一米八幾的盛櫪跟前就像個小孩子,被他抱着的時候也像個孩子,位置怪怪的,並不是盛櫪習慣了的那個。
覺察到盛櫪的放鬆,長安從他懷裡擡起頭來,未曾料到他正低頭看着她,只是神情恍惚,素來深邃的眸子裡蒙上了一層迷霧,讓她看不清楚。
長安有些不知所措了,同時盛櫪的手忽的一鬆,長安竟因爲是被他突然扯進懷裡又突然失去依靠,腳下踉蹌了下,好不容易纔站穩。她已經離他有些距離了,山上吹來一陣帶着清甜花香的味道,雖然香,卻到底夾了冬日的寒意,讓她渾身發冷。
“盛董,已經很晚了。”她低聲提醒盛櫪。
一覺醒來睜開眼,看到時鐘上的時間竟是凌晨一點,房間裡卻沒有盛櫪的身影,她不方便進男浴找他,打電話又一直不接,就只好出來找找看。
盛櫪的確沒帶手機,存在浴室的櫃子裡,長安開口,他才徹底回過神,淡淡道,“回去吧。”便朝回去的方向走去。
長安跟在他身後,那冷意越來越濃了,但她知道不是天冷了,而是她的心在發涼。是她在癡心妄想吧,盛櫪是怎樣的上位者,她又是如何普通的一個女人?且不只是普通,比起那些漂亮的女孩子,她早已沒了年華的優勢,更沒有出衆的相貌,比起那些高位者,她的出身又實在難以匹敵,無論哪個方面她都沒有讓盛櫪另眼相看的優勢,幾件衣服,幾次照顧,一個分明不屬於她的擁抱,實在不該讓她胡思亂想。
她只是一個,連愛了十年的人都會輕易拋棄的女人啊!但她依然感謝盛櫪,縱然她只是他的秘書,他卻依舊把她當做一個普通女人去照顧、幫助。
直到回到房間,盛櫪幾乎沒怎麼開口和長安說話,自然也沒有解釋他突然跑到山上的原因。
但他一回到房間,裡面就成了他和長安,一男一女同住一室,在回憶過過去後,盛櫪開始發現他們這樣似乎的確不合適。
長安更是很不自在,站在離盛櫪有些距離的沙發邊低頭倒水,動作分明很慢。然而水終究是倒滿了,她遞給盛櫪的同時心裡狠狠出了口氣,纔開口道,“盛董,您先睡吧,我已經睡醒了,先處理一下我們的收購案。”說着便轉身朝沙發走過去。
“太晚了,明天還有別的事情,你先睡。”盛櫪喝了口水,儘量自然的說。
其實長安真的不太喜歡熬夜,每次熬夜都會引起她的偏頭痛,這會兒回到溫暖的屋子,偏頭痛已經開始發作了。
聽到盛櫪的話,身體的不舒服也容不得她再拒絕,就熄了燈,先躺在。好在那張牀是單獨的,很快,盛櫪那邊也熄了燈,她聽到他躺在的聲音,才慢慢放鬆下來,只是一放鬆,心頭那股冰涼的涼意就回來了,她想起盛櫪轉身的背影,很堅決,絲毫沒有留戀,和往常一樣的冷漠。
而盛櫪也想起了長安的眼睛,不似回憶中那人的清亮,也不那麼純潔,只是清清冷冷,蒙了一層山澗薄霧般的冷,卻擁有如那人般在他心頭縈繞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