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的臉上罩着口罩,可難掩眼中的笑意。
他們推出來的是一個小小的柔軟的小嬰兒,腳步略微的加快。
“墨先生,墨夫人,恭喜恭喜,少夫人生了,是個男孩。但是因爲早產的緣故,所以要暫時留在氧氣箱裡觀察,現在送到觀察室去。”
然後,還不等心裡的石頭落地。墨少軒就已經抽完了血,快步走了過來。
他連看也不看氧氣箱裡的寶寶一眼,徑自的問着。“小柒呢?她怎麼樣?!”
醫生被墨少軒的氣勢驚得一愣,然後立刻反應過來。“少夫人失血過多,但是我們正在努力搶救……鑠”
“既然在搶救,你還在這兒做什麼?”墨少軒的目光有些冰冷。“把他推走。”
“軒兒……”墨夫人怔了一下,想要跟墨少軒說什麼。但是看到墨少軒因爲抽血而變得有些發白的嘴脣時,到底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而是對醫生揮了揮手,示意他趕緊把孩子推進觀察室裡去。
墨少軒走到長椅上坐下,微微的閉上了眼睛。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剛剛究竟是一種什麼心情。
那是他和安語柒的孩子,是安語柒寧願豁出性命,也想要去保護的孩子。墨少軒自然不是不喜歡。可是,正因爲如此,正因爲這是他和安語柒的孩子,可如今安語柒正在手術室裡搶救。正因爲這是安語柒寧願豁出性命也要保護的孩子,所以她手拿着刀子要劃開自己腹部的那一瞬間,一直在墨少軒的眼前閃放。
所以,墨少軒纔不能接受。
他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情去面對這個孩子。是疼惜,是劫後餘生,還是……不安和對安語柒的掛念。
甚至,墨少軒不敢去想。這孩子已經平安了,可如果安語柒出了什麼差錯……那麼今後的時間,他該怎麼面對這個孩子?墨少軒止住了自己的想法。他不願意在這種時候做出這種假設。
所以,他在心裡一遍一遍的催眠自己,小柒不會有事的,她是不會有事的。
等待的時間,總是特別的漫長。
幾個小時的時間,彷彿耗盡了墨少軒人生中全部的耐心一樣。可是,出了等待,根本別無他法。
兩個小時後,手術室的門再一次被打開。
這一次,躺在病牀上的安語柒被推了出來。墨少軒的眼前一亮,當即就跟上前去。等候在外面的人全都圍了上去,看到安語柒帶着氧氣罩,有些憔悴的模樣時,心都被提到了喉嚨口。
“醫生,我們小柒她怎麼樣了?”還是墨夫人最先反應過來。有些急切的問道。
醫生點點頭。“少夫人已經沒事了。不過之前她失血太多,再加上早產,所以身體比較虛弱。而且,她的傷口很深,雖然沒有傷到心臟,可還是傷到了血管。少夫人拔出刀子的時候造成了血管二度損傷,血是止住了,但是還要調養很久,如果調養不好,很可能會留下病根。”
醫生看看墨少軒想要碰觸安語柒,卻不敢碰觸的模樣,不禁感嘆鐵漢柔情。
他放低了聲音,安撫道。“現在我們要把少夫人推進無菌病房,至少要觀察三天。如果三天之後沒問題的話,就可以轉進加護病房了。”
“我可以進去陪她嗎?”墨少軒從頭到尾,只問了這一句話。
醫生想了想,然後點點頭。“爲了少夫人好,還是隻墨少自己進去吧。她現在還在麻醉中,大概要到明天早晨才能醒過來。”
墨少軒點點頭。這會兒他顯得特別的聽話。
墨夫人看着這樣的安語柒覺得心疼,也不禁紅了眼眶,轉過頭去靠在墨翰宇的肩膀上。
墨翰宇拍了拍墨夫人的肩膀,把她摟的更緊了一些。
墨少軒沒有停頓的,隨着安語柒去了無菌病房。等到他配合消毒換了衣服,走進病房的時候,安語柒已經被妥善的安置在了病牀上。
安語柒的呼吸顯得十分微弱,墨少軒輕輕的把安語柒的手扣在自己的手掌中。眼睛一瞬不眨的看着她。
安語柒還在沉睡着,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墨少軒卻連一刻也不願意離開她。
病房裡除了醫療儀器的聲音之外,安靜的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響。
墨少軒看着安語柒臉上被紗布覆蓋住的傷,心裡一陣陣的犯疼。安語柒的身上,連手腕和腳腕都被紗布給纏繞着。可想而知有多少傷口。
墨少軒即便是不用看也知道那些紗布下面有多少道傷口。墨少軒不知道安語柒如果醒了之後,等到麻醉的盡頭過去,她該會有多痛。
而在安語柒還在昏迷的時候,夜帝正面對着對面的柳生,目光陰鬱。
“別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師弟。你知道的,如果不是你太會隱藏蹤跡,我也不想這樣。這簡直是大費周章。”柳生擡手示意了一下,一壺上好的龍井端了上來。
夜帝看着他冷笑一聲。“這麼說,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不過就那麼一個藏身之處,還被你給找到了,哪兒算的上是會隱藏蹤跡?”
“師弟這麼說就是過分謙虛了。”柳生親自倒了一杯茶,然後放到了夜帝面前。“師弟的那個藏身之處非常精妙,怨不得我這麼多年也沒有找到你。如果不是最近動靜鬧得太大,連我也不可能注意到那個地方。”這麼說着,柳生忍不住笑了起來。“要知道,從設計這個計劃開始,一直到計劃執行到一半的時候,我還不知道你的確切消息。其實到最後我也並不確定,只不過是去碰碰運氣罷了。沒想到……這麼多年我一直沒有碰到的好運氣,這一次就真的讓我給碰上了。”
柳生這麼說着,自己笑起來。然後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之後,看着夜帝絲毫也沒想喝茶的模樣,不禁舉了舉杯子。“喝啊,你放心,我不會在裡面下毒的。不用這麼警惕。”
夜帝看向了柳生,然後聳了聳肩。坐姿十分的優雅而閒適。彷彿現在他並不是處在萬分危急的時刻一般。“別誤會,我只是不喜歡喝龍井而已。”頓了頓,夜帝擡起眼睛看向柳生。“有紅茶嗎?”
柳生略許危險的眯起了眼睛,看向夜帝的方向。
而夜帝則是閒適以坐,臉色自然而悠閒。
夜帝回想着之前發生的事情,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在接到墨家人打來的電.話時,柳生已經帶人闖進了山莊。事實上,在那時候夜帝也已經想到了,也許他早就已經暴露在了柳生的視線範圍之內。
柳生不比冷絕。他不會心慈手軟。如果說冷絕還有可能會放他一條生路,那麼柳生一定會痛下殺手。
所以,即便是當時夜帝十分的擔心安語柒的狀況,可是他還是不能顯露出一絲一毫的表情來。
“好,既然師弟喜歡紅茶,那就給你上紅茶。來人,上杯紅茶。”柳生眯起了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夜帝,開口道,“不過,我確實沒想到,師弟居然下的去這樣的狠心,把你辛辛苦苦建立起來山莊,燒了個徹底,絲毫不心疼它們毀之一旦。”
夜帝笑而不語。他絕對不會告訴柳生,整個着火系統是在他當初建造那座山莊的時候,就已經設計好了的。只不過,在離開的時候,他啓動了那個裝置而已。
燒掉整棟山莊的不過是爲了給墨少軒他們報信的同時,也燒掉這個已經沒有用的巢穴罷了。
只不過,他不會讓柳生知道燒掉山莊的真正含義。
在紅茶端上來的時候,夜帝的目光沉了下去。他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安語柒。之前在電話裡聽到她的傷勢那麼重,讓他擔心不已。
“你把我帶到這裡,無非是想要我的命而已,可以。這次我不會再逃。但是,”夜帝在端起了紅茶之後,看着柳生說了一句。“在這之前,我想知道小柒現在究竟怎麼樣了。只這麼一個小小的條件,師兄你不會不答應吧?”
夜帝看向了柳生,目光探究而危險。
一夜的等待。墨少軒一會兒也沒睡。他就保持着那樣的姿勢,守在安語柒的身邊。
時鐘的指針指向數字八的時候,安語柒還是沒有甦醒的跡象。
墨少軒有些等不及。他叫來醫生,有些急迫的問道。“爲什麼小柒還不醒?不是今天早晨就會醒過來嗎?”
醫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墨少軒。相互看了看,只能暫時說道。“時間上可能有些誤差,之前少夫人的身體太過虛弱,所以可能抵抗不住麻醉,昏迷的時間也會比別人長一些。”
“那還要多長時間小柒才能醒過來?”墨少軒的眉緊緊的蹙在一起。
醫生不敢把時間說的太短。估計了一下之後,才說了一個畢竟保守的數字。“中午十二點之前,如果沒有意外,少夫人就能夠清醒了。”
墨少軒雖然有些急躁,可是醫生這麼說了,他最終還是沒能再說出來什麼。
時鐘的指針指向十點的時候,安語柒終於有了動靜。
她的手指動了動,微微劃了一下墨少軒的手心。幾乎是在瞬間反應過來,捧着安語柒的手,連眼睛也不敢轉動的盯着她看。
然後,安語柒的手指又微微的動了一下。墨少軒叫來了醫生,“有反應了。”
醫生不敢怠慢,立刻上前去給安語柒檢查。
然後,安語柒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她的視線還不是很清楚,眼前還有些模糊。可是在一片晃動的人影中,她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醫生身後,擔憂的看着自己,臉上帶着疲憊和些許委屈表情的墨少軒。
他像是被人捨棄的大孩子一樣,站在那兒。帶着別人幾乎從來沒有見過的茫然和無措。
只那一眼,就刺痛了安語柒的心。
安語柒的眼眸閃爍着,有些艱難的擡起手,想要讓墨少軒上前來。
下一刻,給安語柒檢查完了的醫生就反應過來,立刻讓開了一些,讓墨少軒靠上前來。
然後,安語柒的手落在了墨少軒的掌心裡。氧氣罩上呼出來的氣加重了一些,安語柒有話想說。
墨少軒看看安語柒,然後,回頭看看醫生。醫生立刻反應過來,說了一句。“沒事,少夫人現在可以說話。”然後就上前去,暫時取下了安語柒帶着的氧氣罩。
氧氣罩摘下來的時候,墨少軒立刻湊了過去,他知道,墨少軒是有話要對他說。
安語柒喘了幾聲,輕輕的開口。她還十分的虛弱,唯一能積攢的力氣,也僅僅是有氣無力的說出這麼一句完整的話而已。“你別擔心,我不痛……”
墨少軒的身體一僵。如果不是安語柒渾身是傷,如果不是安語柒現在躺在病牀上,如果不是怕碰觸到她的傷口,會讓她痛。墨少軒簡直想不顧一切的抱住她,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裡。
安語柒說完這句話之後,再一次陷入了沉睡之中。
墨少軒低聲叫了安語柒幾聲,見她沒反應,依然是沉沉的呼吸,立刻看向了醫生。
醫生會意,點了點頭,上前再次檢查了一遍。“沒事,少夫人只是睡着了。”
墨少軒微微的輸出一口氣。他守在安語柒的牀前,看着她沉沉的睡去。睡着了也好,至少,睡着了之後,感覺不到疼。
在無菌病房的三天裡。安語柒都是昏昏沉沉的。即使是能清醒,也不過是十幾分鍾,然後又再一次的沉沉的睡着。醫生倒是安慰墨少軒,告訴他沉睡也是一種修復自我的方式。這才讓墨少軒放下心來。
雖然他時時刻刻都想讓安語柒清醒過來,可是又怕她清醒之後會更感覺到疼痛,所以墨少軒也只能是守在病牀前,靜靜地等待着。
三天之後,安語柒終於能從無菌病房裡轉到加護病房去。
墨夫人看着這幾天明顯是疲憊了許多的墨少軒,安慰他道。“你也好多天沒休息了,多少去睡一會兒,我在這兒看着小柒。”
墨少軒搖搖頭。“我守着她。”
墨夫人知道,一向是墨少軒認準的事情,都不會有任何的改變。聽到墨少軒這麼說,她也就不再勸。只能是每天多跑幾趟觀察室,去看看她出生不久的小孫兒。
寶寶恢復的不錯,臉色一天比一天好看,連醫生都說寶寶越來越健康。
只是,墨少軒卻一次也沒有來看過。
別人不清楚,但是墨夫人卻知道,如果安語柒一天不清醒,那麼墨少軒一定一天不會來看望寶寶。所以,她能做的,也只是多去看看那個可愛的小傢伙。
終於,在第五天的傍晚,安語柒終於是睜動了一下她的眼睛。然後,那雙漂亮的如蝶翼一樣的眼睫,終於是慢慢的睜開了。
墨少軒看着自己一寸寸的出現安語柒的眸底裡。在瞬間,墨少軒只覺得這幾天如同跌入整個灰色中的世界,終於重新變得鮮活起來。
“少軒……”安語柒看着墨少軒湊近自己,然後她有些虛弱的笑了笑,看向了墨少軒,卻努力的勾了勾脣,眸光變得柔軟而不捨。“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跟你在一起……”
墨少軒輕輕的握住她的手,生怕自己用力會弄疼她。然後,墨少軒輕輕的親吻着她的手背。
聲音有些哽咽。“我也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差點失去你,寶貝……”墨少軒俯身去輕輕的親吻安語柒有些乾澀的脣角。“別離開我。”
安語柒微微的勾起脣角,然後看着他眯着眼睛笑。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別怕……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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