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顧總……”劉家豪還想問什麼，顧之航虛弱的擡起手，“做事。”
劉家豪皺着眉頭，不敢再多說了，忙用顧之航的手機給凱文打了一通電話，然後扶着顧之航進了電梯。
回家的路程，讓顧之航感覺到十分的漫長。
窗外的景色在飛快的倒退，他伸出手貼在玻璃上，卻是什麼都抓不住。
這種感覺，特別的無力。
那打靶而過的前半生，就像一場夢境一樣。
一睜開眼睛，完全和現實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到錦繡溪谷，顧之航已經虛弱的連肚子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凱文幾乎是和顧之航同一時間到達的，身後還跟着一支醫療團隊。
一水的俄羅斯人，是凱文培養了七年的醫生，醫術超羣。
見顧之航，醫生忙迎了上去，七手八腳的將顧之航擡回房間，各種儀器立馬接駁上，整座房子，都籠罩了一層薄霧。
對顧之航急救了三個小時之後，一個醫生先行從病房裡走了出來，一臉遺憾的看着凱文，“顧先生的病情又惡化了。”
凱文眉頭緊皺，“什麼意思？”
“之前我有說過，一旦犯病的時間間隔越來越短，就意味着，顧先生的生命也在一點點的走到盡頭。而且他每次發病，都沒有一個可以緩解他病情的那個女人在身邊，沒有幫他做緩解病情的事情。”
醫生說的十分的隱晦，凱文愈發的覺得不安。
想必這就是顧之航不顧一切都要將葉一南送走的原因吧。
凱文嘆了一口氣，自顧自的說道：“我們不能沒了老闆，他是我們的靈魂人物，沒有了他，我們也都將不復存在，不行，老闆的命必須馬上想法子。”
說完，凱文轉身看向劉家豪，“你直到葉小姐的具體住址噢？”
劉家豪呆呆的點了點頭。
“很好，馬上派人將葉小姐接回來。”
凱文嚴肅的說道。
劉家豪有些遲疑，“這個恐怕有點難度。”
顧之航曾交代過他，絕對不允許去打擾葉一南平靜的生活，即使是有一天，他死了，這個死訊也絕對不能告訴葉一南。
他已經虧欠了葉一南太多，不想再餘生裡，再讓葉一南活在悔恨之中，她的這一生已經足夠幸苦了。
“難道你想看着老闆就這樣死掉？老闆每次犯病有多痛苦，你不是不知道？到底是老闆的生命重要，還是那個女人重要？”
凱文的眸子裡一片陰鬱。
劉家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凱文，沉默了良久之後，劉家豪纔有些底氣不足的說：“顧總是寧願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得葉小姐的平靜生活的，我們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打擾。”
“你在逼我？”凱文一把揪住劉家豪的衣領，一下子將劉家豪抵在了牆壁上，劉家豪動彈不得，只覺得背部的骨頭都要斷裂了。
劉家豪始終不鬆口。
“快告訴我那個女人住在舊金山什麼地方！”凱文明顯已經怒了。
劉家豪始終緊咬住嘴脣，不發一言。
凱文有些後悔，在顧之航讓他不要再插手關於葉一南的事情的時候，他竟然乖乖的聽話，沒有給自己留一手。
可是服從命令，是凱文必須要做的一件事情。
這個隊伍，最重要的就是忠誠和服從，一旦有人違反，下場一定不會好過。
劉家豪不理解凱文的反應，不知道爲什麼，凱文會把顧之航當作信仰一樣。
每個人都會死去，凱文好像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一樣。
在他的字典裡，只要這個隊伍存在一點，顧之航就一定不能死掉，好像顧之航死掉了，他們也活不下去一般。
“劉家豪，你以爲你不說，我就不會自己查麼？！”凱文在最後警告劉家豪。
“凱文先生，我只知道，如果你告訴了葉小姐，顧總就算是死了，也不會瞑目的。”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劉家豪明顯的感受到了臉頰上有從眼眶中流下的熱淚。
凱文瞪大了雙瞳，舉起的拳頭一下子打在了牆壁上，瞬間殷紅一片。
劉家豪下意識的轉過頭去看，壁紙上，那鮮豔的紅色，就像是一朵豔麗的花，卻顯得十分的突兀。
又是十幾分鍾後，一羣醫生紛紛從房間內走出來，“凱文，顧先生已經沒事了，睡一覺醒來就好了，只是發病的間隔期又縮短了，可能十五天爲一個週期了。”
“該死！”凱文拿出手機，連續打了幾通電話，語氣都是十分的暴躁。
研究所的那羣人也是嚇得神經繃緊。
已經研究了好幾個月關於顧之航所中之毒究竟是什麼，可一直都沒有答案。
凱文甚至有些懷疑，養的這一羣是不是廢物。
天剛微亮，顧之航就在一陣疼痛中醒了過來。
沒呼出的一口氣，都像是最後一口似的。
他艱難的撐着牀做起來，胡亂的拔掉插在自己身上的儀器。
一樓的監控器上發出了一陣異響，正在打盹兒的醫生一下子醒了過來，看了一眼儀器，忙拔腿往樓上跑。
凱文和劉家豪也緊跟着跑上去。
推開門，見顧之航正安然的坐在牀-上，手裡拿着手機，盯着屏幕發呆。
醫生趕忙給顧之航檢查了一
陣，這才長吁了一口氣，略顯輕鬆的說：“顧先生，恭喜您，又逃過了一劫。”
顧之航扯着嘴角笑了笑，沒有說話。
凱文湊上去，看了看顧之航的手機，“老闆，您爲了一個女人，值得嗎？”
凱文指着顧之航手機壁紙問。
顧之航用指腹摸了摸葉一南的臉頰，“只要她好好的，我做什麼都值得。”
凱文喪氣的搖了搖頭，“老闆，愛情就比你的生命更加的重要？”
“凱文，我警告你，別想私自做任何事情，別忘了，你們的職責。”
凱文沉默不語。
他的信仰，他不敢忘，也不能忘。
服從！絕對的服從！
*
舊金山。
葉一南起了一個大早，女傭已經將熬好的小米粥端上，“Elaine小姐，粥已經熬好了。”
葉一南放下手中的相機，甜甜的應到，“好的，謝謝。”
在這裡，葉一南被照顧的十分妥帖，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往，所有的人都叫她Elaine小姐，沒有人知道她真名叫做什麼。
她們奉命來侍奉葉一南，對葉一南言聽計從。
“Elaine小姐，一會兒你還要出門採風嗎？”女傭問道。
“嗯。”葉一南嚐了一口粥，點了點頭。
女傭有些爲難，“可是，一會兒醫生要來爲您做產前檢查。胎兒都五個多月了，您要注意身體啊！”
說話的女傭今年才十六歲，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特別的明亮。
“讓他們下午再來吧，一會兒我得出去，而且必須去。”葉一南說的十分的鑑定，“Betty，我說的話，你也要質疑嗎？”
Betty低下頭，不敢再繼續說什麼。
葉一南見狀，也沒再多說什麼，低頭滿足的喝着自己碗裡的粥。
來舊金山的這幾個月，葉一南努力的讓自己堅強起來，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情。
她時常摸着肚子一陣懊惱，身體裡的某個部分像是被抽空了一般，整個靈魂彷彿都只剩下了軀殼。
只不過才過了一-夜，顧之航已經不在她身邊了，就連葉墨也沒能再見到。
在這個陌生的國度裡，一睜開眼睛，就看到Betty天真的看着她，“Elaine小姐，你醒了？”
葉一南似笑非笑，不用猜也知道，這一切一定都是顧之航安排的。
他送走了自己，留下了葉墨。
她和他直接，這一次徹底的結束了。
她沒有聯繫顧之航追問爲什麼，因爲她知道，無論是什麼答案，她都承受不起。
是愛？
那她能回饋給顧之航什麼，一份等同的愛嗎？顯然，葉一南已經做不到了。
她和顧之航之間的感情，早就已經千瘡百孔了。
隨着，幾年前，葉一南懷着葉墨離開遭遇車禍開始，她和顧之航之間早就不可能像普通情侶一樣在一起。
故事的一開始，就註定了他們之間的幾分幾合。
當，事情一件件的發生之後，葉一南早已經喪失了那份不顧一切的勇氣。
是責任嗎？
葉一南給不了任何人想要的東西。
她的靈魂早已經殘缺，留下的不過是一個殘破的軀-體，這樣的子她，根本沒有能力負擔起任何人對她的希翼。
按葉一南的話來說，她自己本身就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Elaine，管家讓我告訴您，您不可以再這麼任性了，你現在不是一個人，您是孕婦。怎麼能再去人多的地方呢！”
葉一南顯然有些不悅，“Betty，你今天的話太多了！”
“不過是一個設計師的設計展，換個時間去不行嗎？！”Betty彷彿和葉一南犟上了。
葉一南將勺子大力的拍在桌子上，“Betty，這個設計師下次再來舊金山做展覽是明年的九月，我怕我沒命等到那一天！你也知道，我懷孕身體本來就不好，醫生也已經預言了，很有可能我會在生產的時候難產大出血死掉，要是這次我不去看，我會遺憾一輩子的！”
“呸呸呸！”Betty忙捂住葉一南的嘴巴，“Elaine小姐，你胡說什麼呢？管家也可以證明，那天是醫生醉後的胡話，怎麼可以信呢！您這麼善良美麗，一定可以長命百歲的！”
葉一南心中的怒氣，也隨着Betty的這番話消解了。
“Betty，所有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如果我真的因爲大出血死掉了，你和管家一起負責將這個孩子幫我帶回T市交到他父親手中。”
“Elaine小姐，您再說胡話，Betty可要生氣了！”
葉一南低頭將Betty的手放在手心，“Betty，這個孩子對我來說很重要，我會照顧好他，你放心好嗎？”
“不可以！”Betty義正言辭的拒絕道，“您要是非要出去，我只要告訴管家了，讓他來勸您！”
“好好好，我服了你了，別有事兒沒事兒搬管家出來，我不去了還不行嘛！”葉一南是真的生氣了，剛剛的一番話，好像有觸及到了她的傷心點。
Betty見葉一南有些不愉快，忙使出殺手鐗，“Elaine小姐，前幾天您還在給寶寶取名字，那您想好了嗎？
”
之間葉一南立刻來了精神，“來來來，Betty，你幫我參考一下，這幾個名字哪個好聽？”
葉一南招手讓另外一個女傭去她的房間取來ipad。
葉一南打開ipad上面的備忘錄，指着幾個名字問Betty，“哪個名字好聽？”
“藍凌，曦凌，亦爵，南爵……”
Betty拗口的念着，眉頭有些微皺，“Elaine小姐，這些名字都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嗎？”
葉一南笑而不語，“你說哪個合適我兒子的名字？”
“Elaine小姐難道不喜歡女孩兒嗎？”Betty疑惑的問。
葉一南也一怔，“好像生個女兒陪在他身邊更合適。”
葉一南喃喃自語，“不行不行，這些名字都不能要，我要取個女孩兒的名字。”
Betty捂嘴偷笑，“Elaine小姐，看到你這個喜歡這個孩子我就放心了，您剛來的時候，我還真的害怕您會不要這個孩子呢！”
Betty的話，一下子戳到了葉一南腦子裡關於記憶的開關。
幾個月前，剛到舊金山的時候，葉一南每天醒來，就瞪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
耳朵裡全是迴盪着一些對話。
她悲傷的不行，一想到，以後那個孩子再也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了，罪惡感就油然而生。
她忽然有些自責，是殘疾的又怎樣，反正到最後，都是要用來救顧之航的命的，葉一南，你怎麼就這麼死腦筋。
難道你眼睜睜的看着顧之航死，你也選擇不救他嗎？
孩子和顧之航相比較起來，就那麼重要嗎？
她的心中始終沒有得出一個結論，究竟顧之航和孩子哪個重要。
葉一南忽然覺得老天好殘忍，竟然讓她面臨這麼艱難的選擇。
她想，如果真的用孩子的命去救了顧之航，她的良心會得到安寧嗎？
會不會以後的每一天，都夢見自己的孩子問她：“媽媽你怎麼這麼殘忍，眼睜睜的看着我死掉，你就不覺得內心再受煎熬嗎？你的良心會安嗎？這種違反道德倫理的事情，你做了，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葉一南不得不承認，她就是混蛋。
如果換做是她中了毒，即使是被天下人唾棄，即使這一杯子都會良心不安，顧之航也會毫不猶豫的拿孩子的血來救她吧！
面對人性，葉一南害怕了。
她不敢去挑戰這個極限，怕真的存在因果報應。
於是，她選擇了流產。
沒了這個孩子，所有的問題都會解決。
可是，顧之航呢……
葉一南每天都飽受着這樣的折磨，每一分每一妙，都覺得是煎熬。
絕食兩天之後，葉一南忽然一陣反胃，趴在馬桶上，差點連膽汁都吐出來了。
▪ тTkan▪ c○ 管家叫來醫生，才發現，葉一南已經懷孕了。
對於這個不明身份，卻又明顯不是一般人的女人來說，竟然懷着孩子，被交到了這裡。
管家腦子裡全部都是疑問。
但這些問題，顯然不是他這個身份的人，所應該瞭解的。
葉一南自殺過，可在最後關頭選擇了求救。
她要生下這個孩子，不能再後悔了。
至於這個孩子的命運如何，她決定聽天由命。
是救父親，還是自己活下來，一切任憑老天做主。
想明白了之後，葉一南到時平靜了。
安心的陽臺，配合着醫生做安胎的治療。
空閒的時候，也拿着相機到處拍拍照片，緩解一下自己緊張的情緒。
生活，似乎在有條不紊的繼續下去。
她不去想未來的路該怎麼走，甚至不敢去想，顧之航過的怎麼樣。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眼看着肚子大了起來，有了胎動，一切都有了生機。
“Elaine小姐，您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Betty小聲問。
葉一南的思緒從過去拉了回來，她嘆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又在讓自己陷入焦慮之中，忙深呼吸了幾下，來調整自己。
醫生說，懷孕的時候媽媽的心情是會影響孩子以後的性格的。
雖然不知道這個孩子能不能活下來，但葉一南都希望，這個孩子能有一個健全的人格，善良開朗。
“Elaine小姐，醫生到了。”管家嚴肅的走進房子裡，朝葉一南九十度鞠了個躬說道。
“噢！好！”葉一南整理了一下衣服，忙站起來，跟着管家走了出去。
路上，管家忽然問道：“小姐想去看LK設計師的設計展？”
葉一南有些詫異，點了點頭。
“晚上LK會在舊金山停留三個小時，如果一會兒您的身體檢查出來沒有問題的話，這個我倒能安排。”
葉一南點了點頭，內心的疑慮倍增，“管家，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能夠這麼神通廣大？”
管家停下腳步，又朝葉一南鞠了個躬，“抱歉，小姐，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您。我奉命負責您餘生的生活，如果我死了，還有人新的管家來接替我，您儘管放心，您的生活都幫您安排妥帖了，您和您的孩子都會得到最好的照顧，只有一個，您以後都不能離開舊金山。”
“爲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