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庭酒店內,冉笑等人被邀請到了一個房間等着。
沒多久,武皇庭進來了,他身後並沒有其他人,來到沙發坐下,他淡聲道:“聽說你們來我這裡找人?”
冉笑點點頭,“武先生,我想見一見事發當時的那個女服務員。”
武皇庭目光直視着她,“爲什麼?”
“這個,我不太方便說。”
武皇庭沒有再多問什麼,他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叫那個女服務員過來。”
大約兩分鐘後,他的手機響了,武皇庭接通:“喂?”
對方道:“武總,趙曉娟這幾天請假了,沒有來上班。”
武皇庭神色一凜,“怎麼回事?”
“她的領班說,自從事情發生之後,她聲稱自己嚇到了,所以想請假幾天,經理批准了。”
武皇庭臉色難看道:“馬上聯繫她,把她給我找來!還有,讓她的經理過來一趟。”
掛了電話後,冉笑神情緊張地問:“怎麼了?”
“她請假回家了。”武皇庭面上有些愧疚,“抱歉,這件事是我的過失,我沒注意。”
不過也可以理解,當時趙曉娟做過筆錄之後,警方排除了她的嫌疑,而且她的話也沒任何問題。衆人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個視頻裡的人影上,都以爲這件事跟她沒關係。
很快,負責趙曉娟的經理過來,他額頭上滲着汗,有些戰戰兢兢地道:“武總,趙曉娟她確實跟我請假了,我看她一個小姑娘,嚇得不輕,她說想要回家休息幾天,我就……同意了。”
這時,一直沉默的袁律師開口了,“她在向你請假的時候,有沒有說別的?”
經理仔細回想了下,“倒也沒說什麼,就說嚇到了,想回老家,我就給了她一個星期的假。”
“她有說還會回來繼續上班嗎?”
經理搖搖頭,“這個倒沒說。”
“距離她請假已經有幾天了?”
“今天剛好是第六天,按說,她明天應該就要回來了。”
敲門聲很快響起,一個穿着服務員衣服的年輕男人走進來,“武總,趙曉娟聯繫不上!”
“什麼?”
衆人神色吃驚,那人道:“她的手機打不通,顯示是空號。她住的地方是租的房子,前幾天剛退租。”
這下,衆人心中已經明白,這個趙曉娟肯定是跑了。
冉笑連忙問道:“有沒有人跟她關係比較好的?一點消息都沒有嗎?”
經理沉吟道:“我去調查一下。”
……
此時,頂樓的包廂內,靳莫寒目光有些僵直地盯着面前的屏幕。
武皇庭安排冉笑他們去的房間,當然是有特殊用途的,這裡隱藏的監控和錄音器有好幾個。
他們剛纔的對話和情形,這裡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屋內只有上官霆,白司澤,付景同和他四個人。
付景同不由得驚奇地道:“他們來找趙曉娟是什麼意思?警方不是說她的口供沒問題嗎?”
上官霆面色微沉,說:“看樣子是袁呂峰發現了問題。”
“能有什麼問題?我看過她的口供,跟三……呃,冉笑的口供一模一樣。”
“不管怎麼樣,現在也肯定是有問題了。”白司澤淡淡地道。
沒錯,如果這個趙曉娟真的沒問題,也不會恰巧在這個時間段消失了。
一直沉默着沒說話的靳莫寒忽然冷聲道:“老六,把趙曉娟錄口供的視頻調出來看一下。”
“好。”
……
過了大約十幾分鍾,經理帶着一個女服務員進來了,“她叫韓玲,平時跟趙曉娟的關係最好。”
韓玲有些緊張地望着衆人,低頭打了聲招呼。
武皇庭道:“問你什麼話,你就回答什麼。”
“是,武總。”
袁律師開口道:“趙曉娟最近這段時間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
韓玲搖搖頭,“沒有。”
頓了下,她忽然想起什麼,神情微變,卻沒說話。
池森剛好看到了,他目光一冷,“想說什麼?”
韓玲就是一個普通的女服務員,哪見過這種陣仗,她頓時更緊張了,“就是……最近曉娟好像談戀愛了,不過這個也不能算什麼吧……”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袁律師目光微亮地問:“是她跟你說的?”
“那倒沒有。是我猜的。”
“猜?”
“嗯,有一次我無意中看到她手機裡有曖昧短信。我就問她,但她沒有承認,不過也沒否認。看樣子,像是有了男朋友。”
“那她有沒有跟你提過她的男朋友是誰?長相,或者其他資料?”
“沒有。曉娟平時有什麼心事都喜歡藏在心裡,我和她關係比較親近,是因爲我們都是外地人,而且是老鄉。剛好又同租在一個小區。平時喜歡上下班都一起,但是她不想說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她房子已經退租了,你知道麼?”
韓玲顯得很吃驚,“啊?她不是請假回老家了麼?”
“既然你們是老鄉,那她老家在哪裡,你應該知道吧?”
韓玲點點頭,“知道,跟我家不遠。”
“能帶我們去找她嗎?”
韓玲點點頭,“好。”
……
頂樓包廂內,靳莫寒等幾人又再次看了一遍趙曉娟的筆錄視頻。
他英俊的臉龐在微暗的光線下顯得越加冷厲,雙手不由得緊緊握成拳。
真的有問題!
這幾天他們原來都找錯了方向。
“老六,查!一定要把這個女人找出來!我就不信她能翻出天去!”
“是!”
……
幾天後。
冉笑和袁律師他們無功而返。
韓玲帶着他們找到了趙曉娟的老家,可是她的家人卻說,她從未回去過,只是忽然打了一大筆錢給他們,然後再也沒有聯繫了。
這件事越來越蹊蹺,但是現在找不到趙曉娟的人,通過她的身份信息來查找,她的人也確實沒有離開過江城,可是江城好幾百萬人口,她要是有心想隱藏起身份來,若想找到她,無異於大海撈針。而距離這件案子開庭的時間卻很快到了。
庭審的時候,靳家人全都到齊了,其餘關注這件案子的人也不少,整個庭審現場幾乎坐滿了人。
冉笑站在被告人的位置,目光平靜地望過去。
靳家人都坐在一起,高遠茹看到她就恨不得撲過去撕了她,一旁的靳莫語也同樣目光含恨,對冉笑滿滿的一腔憤怒無處發泄。
白司靜今天也來到了現場,她的小腹微凸,坐在位置上。
原本今天這樣的場合,衆人都顧忌着她的身體,不讓她過來,但她卻堅持要來,稱想親眼看到結果。
靳莫寒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他目光幽寒地盯着冉笑,一動不動。
冉笑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忍不住鼻尖一酸。
她很快轉開眼,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真的會控制不住地哭出來。
這陣子,靳莫寒瘦了很多,兩側的頰肉微微凹陷,顯得五官更加立體冷峻。他看到冉笑移開視線,眼底愈加幽深冷暗了些,他知道,冉笑一定是有事瞞着他了。
另一邊的位置上,坐着顧景曜,夏芸,許蓉,洪向婉,代昕城等人。
他們也是非常關注這個案件的人。
這時,池森緩緩走來,這段時間他回了趟R國,但是這邊的案件,他一直都在關注,這次庭審,他特意趕回來的。
案子很快開始進入審理階段,雙方的辯護律師提供各種資料、證據,以及互相辯詞。
這一次,袁律師不愧爲享譽國際的大律師,他精於打這種刑事案件,對於他來說,這個案子簡直是再簡單不過了。
一場辯論下來,他口才卓絕,把對方律師壓得啞口無言。
同時,他又提供了趙曉娟失蹤的證據,那條恢復後的短信信息,以及那個被註冊的號碼,還有關於水中藥物含量的醫生鑑定書,代昕城的證詞等等。
而靳家那邊請來的律師,除了緊咬住那杯水中的藥物是冉笑服用的抗精神失常藥,並且說她精神失常的病並未完全痊癒,很有可能再次復發之外,也提供不了更多確切的證據說明是冉笑直接殺害了靳莫遠。
法庭經過一系列的審查之後,最終由於證據不足,並沒有宣佈結果,而是延期再審。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雙方都在想盡辦法尋找趙曉娟。
然而一個星期過去了,趙曉娟的行蹤毫無結果。
再次開庭審理時,因爲雙方都提交不出更有力的其他證據,法庭最終給出了審判結果。
審判長敲一下法槌,說:“現在宣判。”
全體人員起立。
“經合議庭討論後,認爲公訴人指控被告故意殺人,事實不夠清楚,證據不夠確實,公訴人指控被告故意殺人罪不成立,現依法宣告,被告人無罪,當庭釋放。閉庭!”
法槌咚地一聲落下。
全場幾乎轟然一聲。
靳家人受不了這樣的結果,高遠茹歇斯底里地大吼:“這是什麼審判?這個結果我不服!我要上訴!上訴!”
靳莫語含着淚說:“媽,你說的對,我們一定要上訴!”
靳國威和靳致承、靳莫寒都沒說話,可是他們的臉色很明顯都非常不好。
靳國威顫巍巍地站起身,他剛準備走,眼前一花,突然暈倒過去。
衆人大驚,手忙腳亂地把他擡起來,白司澤立刻在現場給他做起急救,周圍頓時混亂起來。
另一邊,冉笑被無罪釋放了,最高興的莫過於顧景曜,他緊緊地抱住她,“姐……”
冉笑也緊緊擁住他,目光從幾位好朋友身上掃過,靳家那邊的動靜很快傳來,冉笑不由得看過去。
一眼望見靳國威暈倒,她下意識就要過去,顧景曜連忙拽住她,“姐,你幹嘛去?”
“我過去看看。”
“他們那一家人現在都恨不得吃了你,你還過去做什麼?”
冉笑掙開了他的手,根本不聽他的話,她來到靳家人面前,還沒出聲,靳莫語看到了她,一伸手推了她一下,把她推開好幾步,“你來做什麼?”
其他人聞聲也都轉過頭,看到是她,高遠茹張牙舞爪地就要撲過去:“冉笑!你還敢來?我跟你拼了!”
她一頭衝過來,以冉笑的身手,很輕易就抓住了她,她平靜地道:“靳夫人,大哥的死跟我無關。”
“呸!你有什麼臉喊大哥?”靳莫語一下來到冉笑面前,她伸手扶住高遠茹,冉笑鬆開了雙手。
“你們的心情我能理解,大哥……”
“都跟你說了,你不準喊大哥!不要臉的壞女人!”靳莫語說着,氣怒之下,揚起手就要打她。
一隻手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靳莫語眸光憤恨地瞪過去,看到了一張冷戾俊朗的男人臉孔。
池森深褐色的眼底露出幾分陰狠,“在我面前,還想動手?”
“你是誰啊?神經病!”靳莫語想掙開自己的手腕,可是男人的力道很大,她毫無辦法。
池森眸光冷冷地道:“她若是壞女人,你又算什麼?”
他說完,鬆開了手。
靳莫語氣憤地揉着自己的手腕。
這時,靳國威已經被衆人合力擡出去了,他需要立刻去醫院搶救。
冉笑想上前去,池森拉住她的手,“你還想去?”
冉笑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抿了下脣角。
她的目光落在人羣中那個高大的身影上,靳莫寒剛纔心驚於靳國威的暈倒,根本沒有回頭看。
在即將出門的那一刻,他突然回過頭,視線穿過人羣,落在冉笑身上。
他看到池森護着她離開,兩人肩並肩。
男人的潭底幽深一片。
……
靜澤醫院。
靳國威被送來之後,幸虧搶救及時,並無生命大礙。只是他心神俱疲,這一次對他的打擊太大,這一病來如山倒,昏迷了兩天才醒過來。
靳家連連遭受這種磨難,看到靳國威醒來,衆人不由得都舒了一口氣。
病房內,靳國威遣散衆人,只留下靳莫寒。
他有些氣弱地道:“莫遠的事,算了。我說過的話,算數。以後,我把公司和靳家都交給你了,你休要再胡鬧下去!懂嗎?”
靳莫寒沒有說話,道理他都懂,只是想要做到,太難了。
靳國威卻執着地想要一個答案和結果,“莫寒,你聽到了沒有?”
靳莫寒淡淡點頭,“我知道了,爺爺。”
出了病房,外面只有靳致中留在這裡,其餘人應該都先回去了。
靳致中望着靳莫寒,意味不明地道:“莫寒,靳家如今可都全指靠你了。”
靳莫寒面色無波道:“二叔放心,我自然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是嗎?那就好。”
靳致中說完,轉身進了病房。
回到家,他衝了一個澡,溫熱的水流順着身體往下衝刷,他的腦海中反反覆覆地閃過很多人影,最多的還是大哥和冉笑。
一個是他最敬愛的大哥,一個是他愛的女人。
他兩個都捨不得,可是事情變成這樣,已經容不得他去選擇。
洗了澡出來,他穿着浴袍,腳下踩着一雙拖鞋來到了樓下。
客廳內沒別人,只有一盞壁燈亮着,他來到酒櫃前,拿了一瓶紅酒,又去拿了一個酒杯,倒上後,他輕抿了一口。
客廳的茶几上放着煙盒和打火機,他坐在沙發上,伸手從煙盒裡拿了一支菸,點燃後,靜靜地抽着。
四周一切都是那麼的安靜,他目光環顧四周,卻依稀可見冉笑的身影。
她坐在餐廳上最常坐的位置上吃東西,她在廚房的冰箱裡拿水喝,她坐在沙發上,雙腿盤起來看電視,她大聲地喊“靳莫寒”,她在他懷中笑得狡黠如狐……
靳莫寒擡手支撐着額,這陣子,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好像就連呼吸都是痛的。
不知過了多久,一瓶紅酒幾乎見底了,他隱約聽到門口傳來響動,他擡起頭,視線朦朧中好像看到有一抹身影走過來。
“冉笑……”他嘴中喃喃地出聲。
冉笑擡手拿起了他手中的紅酒杯,微微彎下身,聲音溫柔道:“你怎麼把自己喝成這樣了?”
靳莫寒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他忍不住雙手緊緊環抱住女人的腰,他埋在她身上,“冉笑,是你嗎?”
冉笑身體微微一僵,她雙手拉開他,“是我。”
靳莫寒望着女人近在遲尺的臉,冉笑坐下來,就在他的面前,她嘴角微彎,“我聽說你今天回來了,我過來看看你。”
自從那一天之後,他們倆已經好久都不曾這樣單獨相處過了。
靳莫寒尚有幾分清醒,他擡手摸着女人的臉,有溫度的,有觸感的,這是真實的她。
冉笑忍着酸澀和淚意,她擡手握住了男人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莫寒,不要怪我,好不好?”
她聲音中帶着一絲祈求,這樣的她,是之前從未有過的。
靳莫寒漸漸回過神,他想到爺爺跟他說的那些話,他輕輕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語調變得微冷:“你怎麼來這裡了?”
“你不是希望我住在這裡嗎?從今天開始,我就搬回來好不好?”
靳莫寒沒有看她,“冉笑,你覺得到了這個時候,你和我,還能在一起嗎?”
冉笑忍住一絲哽咽,“爲什麼不能在一起?大哥不是我殺的,這件事也跟我沒關係。你心底也很清楚不是嗎?”
“是。但那又怎樣?”靳莫寒忽然轉頭,目光灼亮地望着她,漆黑的潭底幽深而冷冽,“即使法庭判你無罪,可是你難道不清楚,你在靳家人眼中,就是一個‘殺人兇手’嗎?”
“……”冉笑有些震驚乃至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靳莫寒嘴角含着一抹譏諷,“很抱歉,我也姓靳。”
“莫寒,可是……”冉笑差點衝口而出,又生生止住了,她眼眶裡聚起了水汽,一句話,說的心碎:“可是,你不是說你愛我嗎?這就是你愛我的方式?”
“是!”靳莫寒冷下聲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把話跟你挑明瞭。我們倆,結束了!”
冉笑眼中的淚忍不住落下來,她神情有些呆滯地輕問:“你說結束了……是什麼意思?”
“冉笑,不管大哥最後跟你說了什麼,現在我都不想知道了。你走吧,從此以後,不要出現在我的生活之中!”
“莫寒?”冉笑還是有些不相信,她伸手抹去不斷落下的淚水,強逼自己冷靜下來,“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分手是嗎?”
她一邊說着,一邊淚水忍不住往下落,還要拼命去擦,雙眼紅彤彤的,可她到了這個時候,反倒覺得自己不能哭。
她在心底不斷對自己說:冉笑,你一定不能哭,不然的話,你就太沒志氣了!
靳莫寒扭頭不看她,目光落在不知名的一處,“是,分手了,結束了。”
冉笑還是沒志氣地哭了,她根本就忍不住,她伸出手,他就是自己眼前,她想抓住他,可是她的手指最終縮了回去。
她雙眸染紅,淚水晶亮地在眼眶內打轉,“好,靳莫寒,你別後悔!”
說完這句話,她轉身就跑了出去。
一月份的江城夜晚,冷風肆虐地颳着,冉笑來的時候急匆匆的,打車過來的,現在跑出去,外面一輛出租車都沒有。
她一直跑了很長一段路,一邊跑一邊哭,淚水順着臉頰往下流,冷風颳得她雙頰生疼。
直到她再也跑不動了,她停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胸口窒悶疼痛得難受,她雙手撐住雙膝,胃裡忽然一陣翻涌,她來不及反應,忽然嘔地一聲——
吐完了之後,冉笑覺得整顆心彷彿也空了。
原來,失去愛的滋味就是這樣的。
她總算是懂了。
一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真正知道,她愛上他,竟比她自己認爲的還要深。
也許從不知道何時開始,她就已經喜歡上他了,他們倆從開始的試探,懷疑,較量,直到後來的相認,相處,他的霸道無賴,他的深情繾綣,她看起來是被強迫的多,可又有誰懂,她之所以能被他強迫,也不過是因爲她准許罷了。
因爲他是靳莫寒,從一開始,他對她來說,就是一個最特別的男人。
她接觸他,瞭解他,甚至滿腹心思都是在研究他。
如此地對待一個男人,這種感情,就連對阿森也不曾有過。
她知道,靳莫遠的離世,靳家人必定都恨極了她。
這些她都可以理解,但她沒有想到,就連靳莫寒也會這樣!
他明明知道大哥的死不是因爲她,可是他還是選擇了靳家,放棄了她。
呵呵,這簡直就像是上天在跟她開一場玩笑!
冉笑跑得累了,吐完了之後,她再也沒有力氣了,她也不想掙扎了,就這麼躺在了路邊的地上,她望着夜空,今晚的天空很陰暗,也看不到星星,她眼角的淚滑落了下來。
大哥,你真的留下一個好大的難題給我們你知道嗎?
如果莫寒不再原諒我,那我和他該怎麼辦?
可他如果選擇跟我在一起,那靳家,他又會覺得很對不起吧?
……
中景豪庭內,自從冉笑說了那句話轉身就走後,其實靳莫寒就已經後悔了。
他擡起頭,看到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門角。
他站起身想去追,可是又狠狠忍住了。
靳家和她,他註定要放棄一個。
放棄靳家他做不到,放棄她……
靳莫寒只是想到這裡,心口疼得難以呼吸。
他站起身來到窗邊,他望着外面陰沉沉的夜色,周圍沒有什麼光亮,四周安靜而沉謐。
他忍不住擔心起她來,這麼晚了,她是怎麼來的?又怎麼回去?
剛纔急匆匆地跑出去,會不會碰到什麼壞人?
想到她兩次被綁架的事,他的一顆心也忍不住揪了起來。
最終,他終究是過不了自己心底的那一關,他很快去換了一身衣服下樓,去車庫裡取了車,調轉車頭,油門一踩就出去了。
順着道路往前開,這一路上,靳莫寒一輛車都沒遇到,周圍也沒什麼行人。
冬天的深夜,街道兩邊清冷而蕭條,花壇上的樹枝有些乾枯,只有幾盞孤零零的路燈散發着柔黃的光亮。
靳莫寒開了沒一會,車燈射出去的光亮照出了路邊躺下來的一個人影。
他定眼一看,大吃一驚。
車子很快在冉笑身邊停下,他下了車,看到她就這樣躺在冰冷的地面,忍不住又氣又怒又心疼,他蹲下身,一把抱起她,厲聲斥道:“你瘋了是不是?這麼冷的天,你不要命了?”
冉笑睜開眼,看到眼前熟悉的男人的眉眼,她卻忽然笑出了淚來,“你不是不要我了嗎?你還來這裡管我幹嘛?”
“……”靳莫寒喉間一滾,他微微別開眼。
冉笑卻不容他躲避,她伸手把他的臉搬回來,清媚水亮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他,“你回答我!”
靳莫寒薄脣緊抿,一張俊臉因爲生氣而顯得更加冷峻,“我送你回家!”
他說着,抱着她起身準備上車。
冉笑卻掙扎着下來了,她眸光直接對上他,“靳莫寒,你剛纔已經說了,我們分手了不是嗎?那我現在做什麼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靳莫寒面色微青,目光越來越冷,“這麼晚了,你是不是要打算在這裡睡上一夜?”
“就算是那樣,關你屁事?”
“冉笑!”
“靳莫寒,我的事與你無關,你走!”
兩個人僵滯一會,靳莫寒見冉笑的態度強硬,他知道她的性子其實很烈,這樣僵持下去不是辦法。
他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胳膊,“我送你回家,這是最後一次了,可以嗎?”
冉笑冷哼一聲,“不可以。”
“你別在這時候犟了行不行?”
“這時候怎麼了?”冉笑微微掀脣,“靳先生,你我已經沒關係了,你不要我了,我現在就是自由人,我想怎麼樣都跟你無關。”
靳莫寒真是要被她氣得差點嘔出血,他緩緩吐出口氣,“好,那你到底想讓我怎麼樣才肯上車?”
“我只接受我男朋友對我的關心,其他人,我不屑要!”冉笑說的也很決絕,“靳莫寒,你沒忘記你剛纔說的話吧?”
“冉笑!”靳莫寒暗暗咬牙,他知道她是在逼他再做選擇,“這個時候,你別鬧了行不行?”
“我沒鬧。靳莫寒,難道什麼都得聽你的。你一句我們分手了,我就得答應?可是當我想做什麼事,你沒允許就不行?”冉笑說着說着就忍不住哽咽起來,她的傷心和痛苦那麼明顯,根本就藏不住了。
“靳莫寒,我是人,不是你的專屬物,我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識。不是你想丟就丟,想不要就不要……”
突然間,她被人猛地大力擁進了懷裡。
鼻息間嗅到了熟悉而溫暖的味道,冉笑的淚再也忍不住地落下來。
靳莫寒緊緊地、用力地擁着她,他埋在她的頸間,一句話,說的也很壓抑痛苦:“我後悔了,從你出門的那刻,我就後悔了,我沒有不想要你,我想要你,非常非常想……”
冉笑聽到這,忍不住雙手拼命地抱住他的腰,她嗚咽一聲,滿腔的憤怒,還有這麼多天積壓的痛苦好像一下全都爆發了一樣,她小手握成拳,不斷地敲打着他,“靳莫寒,你簡直是混蛋!”
“是,我混蛋!我做不到丟下靳家的一切,冉笑,你知道嗎?我也很痛苦,大哥走了以後,我感覺我自己一下子失去了支撐點一樣。這麼多年來我才發現,因爲一直有大哥在,我才能活得這麼自信,這麼意氣風發。大哥……他就是我的精神支柱。”
冉笑理解地點點頭,“是,大哥人很好,他不應該這樣枉死。”
兩個人抱了好一會兒才分開,冉笑擡起眸,眼圈紅紅地望着他,“靳家逼你做的選擇是不是?”
靳莫寒點點頭:“嗯。”
冉笑再次伸手捶打在他的胸膛,“混蛋!”
靳莫寒任她打,“你要是想出氣,你就儘管打。”
冉笑再次打了幾下,每打一下,就罵一句“混蛋”,可是打着打着,自己倒捨不得了,她嗚咽道:“他們不讓你跟我在一起,你就不要我了是不是?你怎麼就這麼狠心啊?”
“對我來說,他們不僅是我的家人,他們更是大哥的家人。大哥不在了,我更有責任和義務照顧好他們。”
“那我呢?我就不重要了是不是?”
“……”靳莫寒嗓子裡彷彿被堵住了一樣,“冉笑,你不一樣。”
“我哪裡不一樣?”
“你離開我,也許還能活得更好。你還有池森,你不是說你們倆本來就是要在一起的嗎?”
“靳莫寒,你再說一句試試?”冉笑面色鐵青地瞪着他。
靳莫寒看着她的樣子,忍不住輕輕地嘆口氣。
他伸手摸上她的臉頰,已經冰冷一片。
“走吧,別再吹冷風了,先上車。”
靳莫寒拉着冉笑上車,一開始她還有些掙扎,靳莫寒微微用力,把她塞了進去。
外面的氣溫很低,冉笑在地上躺了一會,又站了這麼久,跟他又哭又鬧的,她其實早都快被凍僵了。
上了車後,車內溫暖如春,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靳莫寒從另一邊上車,他忍不住蹙起眉,“這麼冷的天你還敢躺在地上,簡直是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嘴中說着,手卻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
冉笑伸手接過,擦了擦鼻子,忍不住懟他一眼:“關你什麼事?”
靳莫寒有些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他啓動車子,朝着顧家而去。
冉笑的手中拉着剛纔那張紙巾的一角,她捏來捏去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車內的氣氛漸漸冷卻下來。
靳莫寒專注地開着車,也沒開口說話。
到了現在這一步,兩個人的感情好像只能這樣了,止步於此。
靳家人不可能會接受冉笑,而靳莫寒也無法放棄靳家人,所以他們倆如果在一起,那就只能彼此折磨和痛苦下去。
最好的辦法就是放開彼此,也許這樣,他們的日子才都能得到平靜。
不知不覺間,車子已經停到了顧家門口。
冉笑沒有回過神,靳莫寒也沒有催她。
車頂燈打開,照着車內這一方天地。
良久之後,冉笑靜靜地開口:“靳莫寒,真的沒有可能了是不是?”
靳莫寒沒有說什麼,他微微調開視線,過了會,他轉過身,對她微微一笑:“好好照顧自己。”
冉笑鼻尖一酸,她忍住那股心痛的感覺,“我不會聽你話的。”
“不聽就不聽吧。”靳莫寒突然嘆道:“你一向有自己的主見,反正也沒怎麼聽過我的。”
冉笑:“……”
她轉頭望着車窗外,眼眶中的淚水直打轉。
“很晚了,進去早點休息吧。”
冉笑忽然回過頭,她有些泄憤地道:“靳莫寒,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喜歡你了!你記住,不是你不要我,是我,不要你了!你根本不值得我愛!”
說完這句,她匆匆打開車門,奔回了家中。
車內的靳莫寒好久都沒有回過神似的,他的目光遙望着顧家,直到那窗戶的亮起光來,他眼角溼潤地看了許久。
他輕輕低下頭,額頭碰上手背,埋在方向盤上。
也不知道維持這個姿勢多久,這一夜,也就這麼過去了。
第二天清晨。
冉笑一夜都沒睡好,她睡眼惺忪,雙眼浮腫地起牀。
刷牙洗漱好之後,她換了衣服下樓。
樓下的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餐,顧景曜剛好從廚房裡端出最後一份三明治。
冉笑坐下後,望着面前的早餐,她突然覺得一陣反胃,忍不住跑去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