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漠的詢問聲落入唐政的耳中,他看着蕭雨漫,許久,自嘲的笑了笑,滿臉溝壑的老臉此刻竟是顯得更是滄桑了些。
“雨漫,你知不知道,坐牢的這段日子我每天都想起你的母親,我自殺,不是爲了彌補我過去犯過的錯,而是想要讓你知道,我是真心的對你和曉玲懺悔。”
他低沉的落下這麼一句,蕭雨漫聽着微微一滯,擱在腿上的素手下意識的握成了拳,無話。
“想起曾經曉玲對我付出的那些,我一點也不想苟活下來,我想下去告訴曉玲,我是真的知道錯了。”
說着,唐政轉過頭看向房間的窗外,秋風陣陣拂過,樹上泛黃的葉子凋零,歸塵,歸土。
這段日子以來的反省,他才知道他曾經錯的有多離譜,他才知道他其實對蕭曉玲也一往情深過。
唐政說的誠摯,蕭雨漫自然是能聽得懂的,可是眼下的懺悔又有什麼意思?
誰都不能回到過去,發生過的那些骯髒不堪的事情,早已深刻入了腦海,怎麼可能是他的幾句話能夠抹去的。
房間裡面寂靜無聲,蕭雨漫看着牀上眼神渙散的唐政,很久都說不出話來。
“唐政,你以爲你死了,就有臉面對被你害死的母親了嗎?”
許久,她輕輕說了那麼一句,黯淡無光的眼眸看着唐政。
唐政聞言轉頭看她,只見她暗沉的眼底藏着許多讓人看不明白的情緒,有他熟悉的憎恨,可似乎,也有他不熟悉並且解釋不清的情緒。
恍然間,唐政覺得她話音裡面的意思藏着不希望他再自殺的錯覺。
“雨漫……”
“唐政,我從未想過你也有那麼懦弱的一天。”蕭雨漫出聲打斷了唐政的話,隱隱忍着眼眶裡面的晶瑩繼續說道:“你覺得死亡是對母親的懺悔,是對我的交代,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有沒有那張臉去面對死去的母親?”
唐政被她的話說的一怔,年邁的身軀微微一顫,下意識的起身,想要握住她發抖的素手。
蕭雨漫靈巧的躲過,不管他再如何對她懺悔,發生過的擦不掉,她忘記不掉,也不能接受再和他有什麼接觸。
“唐政,如果你真覺得對不起我和母親,就活着受到你應該得到的懲罰吧。”
落下這麼句話,她起身往門口的方向走去,眼眶裡面隱忍的淚水順着臉頰滑落滴落在脣齒之間,微鹹的苦澀頓時在口腔裡面蔓延開來。
她走到門前,素手搭上門上的把手,剛想開門卻是頓了一頓。
“別再想着自殺這種愚蠢的事情,就算有下次,我也不會來見你最後一面。”
說罷,她擡手抹去臉上的淚水,深吸了口氣,頭也不回的開門離開。
唐政聽着她言語裡面的哽咽,看着她一如往常般挺直的背脊,再也忍不住心裡的愧疚,盯着那扇緊閉的門流下了眼淚。
知女莫若父,縱然他們的關係曾經惡劣到那種境界,畢竟她的骨子裡面流淌着他的血液,她的話裡意思,她心裡的矛盾和無助他又何嘗不能明白?
‘哐當’一聲。
房內傳來鐵門無情關上的聲音。
“夫人。”
見她出來,倚在牆邊的秦昊立即朝她走了過去,看着她微紅的眼,心疼的一把將她摟在懷中。
蕭雨漫不拒絕的靠着他,素手搭在他的腰間,攥着他西裝衣角的手指崩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恍恍惚惚的跟着他離開了監獄,走的時候,只聽見秦昊和監獄長交代了兩句,具體交代了什麼,她也沒有仔細去聽。
上了車,秦昊見她臉色蒼白便也沒有再回公司,直接讓趙俊開車回了別墅。
下午三點多,黑色賓利停在別墅門口。
後座,秦昊看了眼靠在自己肩頭睡着的蕭雨漫,捲翹的睫毛上還趟着點滴的晶瑩,他眉頭微微皺起,輕輕抱着她下了車。
“趙俊,剛纔臨時結束的會議放到後天再說,你現在回一趟公司,把我的電腦和桌上的文件送過來。”
下車,他低聲對着趙俊吩咐了一句。
“知道了,總裁!”
趙俊應允着點了點頭,立刻回到駕駛座上,開車回了公司。
秦昊抱着蕭雨漫進門,直上二樓主臥,輕手輕腳將她放在了牀上,生怕是驚擾了她。
他垂眸,倏爾單膝跪在了牀邊的毛絨地毯上,大手憐惜的撫上了她冰涼的臉頰,看了她許久,才起身,彎腰在她微腫的眼睛上親了親。
趙俊在半個多小時後將文件和電腦送了回來,秦昊下樓拿了之後,想了想,終於還是沒去書房,坐在主臥的沙發上安靜的陪着牀上的女人。
時間悄然而逝,夕陽的薄暮都漸漸散去,牀上的人兒還是沒有醒來,只是白皙的額頭上一直沁着汗珠,微皺的眉心,像是在做着什麼噩夢。
六點多,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秦昊依舊沒去開燈,怕是燈光吵醒了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處理完了手上的數據,細長的手指點了點眉頭,正準備下樓去做晚飯,然而——
“媽!”
牀上的蕭雨漫倏爾睜開眼睛驚醒過來。
她驚叫一聲,整個人從牀上坐起身來。
聽見聲音,已經半開了門的男人立即頓住腳步,下意識的朝牀沿的方向走去,打開了牀邊的落地燈,這纔看見她蒼白的臉上盡是慌張後怕的神色,額頭的密密麻麻的一片薄汗。
“做噩夢了嗎,夫人?”
他條件反射般的伸手將她擁入懷中,輕輕撫着她的後背。
驚魂未定的蕭雨漫木訥的靠在他的懷裡,雙眸渙散的盯着他身上的黑色襯衫,聽着他令人安穩的心跳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感覺微微平靜下來,剛纔夢中的一幕一幕淡淡逝去,纔開口說道——
“秦昊……我剛纔……夢到母親死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