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輕鴻朝着病牀的方向喊:“之謙,你來看看,有朋友來看你了。”
陸之謙呼出一口氣,煩躁的說:“讓他走,我誰都不想見,你們都走,我要睡覺。”
話一出口,郝萌有些驚愕。
在場的人,除了有陸之謙的長輩之外,還有陸之謙最好的朋友,他就這樣沒好氣趕他們走?
奇怪的是,這羣人聽到他的逐客令之後,竟然都優哉遊哉的繼續坐着。
該喝茶的繼續喝茶,該看手機繼續看手機,該看報紙的繼續看報紙……倒是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打算。
郝萌並不知道,其實陸之謙對這羣人說這樣的話,已不是一次兩次了。
自打生病後,他脾氣變得相當暴躁(事實上他本來就暴躁),就算爺爺來了,他也是同樣的下逐客令。
陸之謙整日整夜的茶飯不思,又吊着一口氣,不上不下,肺炎拖了一個星期都沒治好,身體倒是暴瘦了二十斤。
陸輕鴻嘆一口氣,伸手去扯陸之謙的被子。
陸之謙措手不及,被子就這樣被父親扯下來了。
他暴躁的用吊着瓶的手狠狠撞了一下牀板,發出“啪”一聲巨響。
郝萌一怔,趕緊擡頭,朝陸之謙的方向望去。
這一擡,就直接與陸之謙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陸之謙當即一震。
彷彿不相信站在眼前的人是郝萌。
陸輕鴻的話卻迴盪在他耳邊:“你小時候的朋友都來了,你也不見了?”
關於陸之謙與郝萌的過往,陸輕鴻比任何人都清楚。
陸之謙從小被他們夫妻扔在家中,一直都是很孤獨的孩子。
那個時候,唯一陪伴他的人就是郝萌。
也許誰都不明白,但是陸輕鴻卻看得清楚,郝萌對於他兒子來說,也許不僅僅是女朋友這麼簡單,她還是親人,是伴侶,是他唯一可以傾訴的人。
他們不是親人,感情卻比親人更親厚。
陸之謙在短暫的驚愕之後,掙扎着想要坐起身子。
一旁的看護知道他身體的狀況,伸手要去幫助他,卻被他一手推開,固執的說:“我自己可以。”
其實他只是不想,讓郝萌看到他這樣虛弱的模樣。
在陸之謙心中,只有郝萌纔可以在他面前這樣虛弱。
他是男人,尤其在郝萌面前,他必須表現出自己是個真男人。而不是當年那個男孩。
他心裡是知道的,郝萌常常將他當個孩子哄,以前他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不與她計較,可是他發誓,從今以後,她休想把他當孩子哄。
陸之謙在衆人的目光注視下,艱難的坐起了身子,目光直直的盯緊了郝萌。
郝萌站着不敢動,好幾次想上前扶他。
可是又怕被他拒絕,只好悻悻的站着不動。
陸之謙臉色不大好,看着她,冷冷的問:“你來做什麼?”
這句話,可當真是把郝萌問倒了。
她來做什麼?
她明擺着是來看他啊……
郝萌正尋思着要如何回答陸之謙這個問題,耳邊就聽陸之謙近乎低冷的命令聲響起:
“出去!”
“啊……”
郝萌絕望的咬住脣,眼淚蓄在眼眶裡,想哭出來,卻死死的忍住。
她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正訥訥的轉身,想要朝外走時,陸之謙急了:“我讓他們走,你走什麼呀?不許走!”
郝萌的腳步驀地停住。
這一回輪到在場的人目瞪口呆。
最先反應過來的倒是易向北。
易向北笑了笑說:“喂,表哥,你這是要把我們都遣走,只留下郝萌一個人和你二人世界?忒不厚道了吧?”
陸之謙側首,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直接默認。
在場的人個個心照不宣。
這個時候,郝萌被陸輕鴻一個招手,揮了過去。
陸之謙看着郝萌被父親招手即來,有些氣惱,不好對父親發作,直接對郝萌發作:
“他揮手讓你去你就去?你是狗啊?”
郝萌看他一眼,見他是病人,也不與他計較。
直接伸手接過了陸輕鴻手裡滾燙的熱粥,按着陸輕鴻的吩咐,乖巧的坐在陸之謙身旁,喂他喝粥。
陸之謙心裡明明高興得很,但是臉上卻還是在鬧情緒。
郝萌伸出湯匙,把第一口粥送到他嘴裡時,他猶豫了一會,把頭一偏,還是不吃。
郝萌不死心,又勺了一湯匙,送到他嘴裡,他依舊不喝。
手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悄探出了被子,當着衆人的面,緊緊的攥住了郝萌的一隻手腕。
郝萌倒也不覺得奇怪,他向來是如此。
只是一隻手被他攥着,她想喂他喝粥便極其困難。
她嘗試着對他好言相勸:“你別抓着我,先讓我把粥餵了你。”
陸之謙一偏頭,沒好氣的說,“你別動,我不想喝。”
“你多少喝點。”郝萌依舊好聲好氣。
陸之謙得寸進尺的抓着郝萌的手,煩躁的推開已經快要送到他嘴裡的湯匙,固執的說:“說了我不想吃!”
郝萌見他還是不吃,有些絕望的看了陸輕鴻一眼。
陸輕鴻剛剛來找她,目的很簡單:請她來醫院,勸他兒子吃飯。
可是,現在她來了,陸之謙還是不肯吃,這如何是好?
莊落煙見郝萌也吃了癟,心中正暗自偷樂。
豈料,郝萌只是俯下頭,在陸之謙耳朵裡輕聲說了一句什麼話,陸之謙眼眸一亮,隨即就老老實實的吃起了郝萌送去的粥。
一直到一碗白粥見了底,陸之謙也沒有再推說一句。
主治醫生不知何時也走入了病房,見到病人終於肯老老實實吃飯喝粥,立即喜笑顏開,讓郝萌以後天天來醫院照顧陸之謙。
陸之謙覺得醫生很煩,沒好氣的想打發他走,倒是郝萌客客氣氣的向醫生詢問陸之謙的身體狀況。
每一次陸之謙想打斷他們之間的談話,郝萌竟像是未卜先知一樣,用手去堵他的嘴。
陸之謙一邊反抗着,一邊愈發用力的攥緊了郝萌的手腕。
那陣仗,似乎是怕一個不留神,郝萌就要和主治醫生走了似的。
好幾次,郝萌想抽出來,他卻像個孩子一樣固執的捏着,怎麼都不肯放了。
幾個小時後,郝萌終於有些坐不住了,掙扎着想抽出自己的手。
陸之謙不樂意了,當着衆人的面,冷冰冰的問,“你又要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