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下午。
住院部樓下,花園裡。
晏少卿坐在長椅上,微微眯着眼睛,感受春日暖融融的陽光。
有風,輕緩溫柔地拂過鬢角,好像女孩的手,柔軟,帶着點暖意,他眯着眼睛,只覺得閒坐一會都好似一種享受,安靜美妙極了。
太出神,以至於邊上坐下一個人都未曾察覺。
楚喬抱着一沓文件夾,咬脣看着他,半晌,硬邦邦道:“晏少卿。”
晏少卿睜開眼眸,側頭看她一眼。
眼神淡漠,好像完全忘了前天兩個人還一起召開發佈會的事情。
“滿意了吧?”楚喬看他一眼,深深吸一口氣,語調僵硬地自嘲道,“以後終於不用再見到我了。”
晏少卿沒說話,嗤笑一聲。
楚喬更覺怒火中燒。
當天回到家,她委屈還無處抒發,直接就捱了父親一巴掌。
怎麼說她來着?
丟盡了楚家的臉面,不知廉恥。
呵呵。
從小將自己捧在掌心裡的父親,竟然也會有那般疾言厲色的一面,她簡直從未想過。
眼前這男人多狠啊,給了她最大的欣喜和希望,一轉身,在那樣的場合下,給了讓她措手不及的一擊,這下好了,成爲全國網友冷嘲熱諷的笑柄了。
家裡待不下去,電話手機電腦都不敢觸碰。
甚至——
醫院裡也待不下去。
她已經成了四院衆所周知的笑話。
收拾點東西,先請假後辭職,再也不用出現在這人眼前了。
可——
晏少卿竟然還吝嗇到一句話都不願說。
楚喬只覺得悲涼,呵呵笑一聲,淡淡道:“我好像才第一天認識你。”
“是嗎?”晏少卿沒看她,突然道。
“我到眼下這一步,很開心吧?”
晏少卿不說話。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從來都不認識你。”楚喬眼眶裡的淚水突然掉下來,咬牙道。
“我也是。”晏少卿淡淡道。
“你!”楚喬猛地一下站起來,看着他還想說話。
晏少卿擡眸看她一眼,脣角聳動,“抱歉,擋到我的太陽了。”
“……”
楚喬神色定定看他一眼,緊咬下脣,走了。
晏少卿舒了一口氣。
端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半晌,從口袋裡拿了煙盒出來,點着一根,低頭沉默着抽起來。
——
下午陽光不錯。
姜衿被護工阿姨推下來,一眼就看見他了。
神色微愣。
晏醫生……竟然也抽菸嗎?
那麼溫柔耐心,乾淨和氣的人,竟然也有這樣的一面?
還穿着白大褂呢,感覺起來,有點不注意形象。
尤其——
他明明置身於暖融融的陽光下,看上去,卻一點也未曾沾染到陽光的暖意,而是顯得……落寞又孤單。
“啊。”姜衿突然輕呼一聲,擡手捂了一下心口。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護工阿姨連忙側身問了一句。
姜衿輕喘了一聲,一隻手抵着額頭,小聲道:“沒事,就突然……心口痛了一下。”
也不知怎的,就覺得非常難受了。
護工阿姨看着她,柔聲道:“要不還是回去休息算了?”
“不用。”姜衿舒了一口氣,看着晏少卿的方向,柔聲笑道:“麻煩您推我去晏醫生那邊吧。”
“……”護工阿姨愣一下,笑笑道,“好。”
話音落地,推着她往晏少卿跟前去。
“晏醫生。”輪椅停在長椅邊上,姜衿輕聲喚了一句。
晏少卿一愣,回頭看見她。
沒說話,起身將手裡半根菸摁滅在不遠處垃圾筒上了。
擡步坐回去,笑着發問道:“怎麼下來了?”
“我看太陽很好,就麻煩阿姨推我下來了,曬曬太陽,補鈣。”姜衿彎彎脣笑一下。
“嗯。”晏少卿點點頭,“太陽是不錯。”
話音落地,就沉默了。
這樣的一面被姜衿突然看到,他心裡有點不自在,還有點難堪和尷尬。
姜衿抿脣看他一眼,試探道:“晏醫生心情不好嗎?”
“沒事。”晏少卿朝她一笑。
“沒事呀?”姜衿鼓鼓腮幫子,慢吞吞道:“第一次見你抽菸呢?肯定是心情不好,難不成是因爲女朋友呀?她還沒有原諒你嘛?”
“暫時離開了。”晏少卿淡聲道。
“唔。”姜衿抿抿脣,無奈道:“難怪你抽菸呢。”
晏少卿抿抿脣角。
姜衿舒了一口氣,喟嘆道:“可是抽菸有害健康,尤其你還是醫生呢?還是儘量別抽了吧。而且你都已經解釋過了,那個姐姐不要你可是她的損失呢!”
她扁着嘴說話,神色還有點氣呼呼的。
晏少卿定睛看着她,突然就笑了。
挪了一步,坐到長椅邊上去,煞有其事道:“你說的沒錯,是她的損失。”
“恩恩。”姜衿也高興起來,轉着眼珠子想一下,感覺自己應該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索性抑鬱道:“我頭疼,晏醫生幫我摸摸。”
“來。”晏少卿淡笑一下,擡手摸上她腦袋。
動作輕柔地朝着一個方向摩挲。
姜衿眯着眼睛感受,玉白的小臉籠在陽光下,看上去很愜意,好像曬太陽的小貓。
兩個人距離很近,咫尺之間。
晏少卿低垂眼眸,甚至能一根根數清她輕顫的睫毛。
呼吸重了些,盡數噴在她纖薄的肌膚上。
姜衿覺得癢,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擡手上去,想要揉一揉臉蛋。
手指從晏少卿的脣上擦過了。
整個人就愣了。
連忙笑道:“好了,已經不癢了。”
“嗯。”晏少卿停了動作,脣一抿,離開她點距離。
姜衿低着頭,極力剋制着洶涌的情緒。
剛纔那一瞬,心臟差點跳出來了。
臉蛋都覺得燙。
晏醫生這樣的男人,其實不能距離太近吧?
姜衿總覺得他有一種魔力。
他的氣息,能讓她下意識就想要親近靠攏,他那一雙看上去黑亮幽深的眼眸,更好像漩渦一般,她都不敢怎麼看,一看,好像就要掉進去似的。
怎麼可以這樣呢?
姜衿胡思亂想着,都有點想要逃跑了。
突然又想起點什麼,側頭喚了邊上的護工阿姨一聲。
“怎麼了?要上去嗎?”
“等會吧。”姜衿笑了笑,看着她側臉,輕聲道:“這附近就有個輕工市場嘛,賣什麼的都有。您去幫我買點東西吧,我平時可以打發時間。”
“要什麼?”
“就……摺紙那些吧,摺紙鶴或者星星的,再買幾個玻璃瓶子,我閒了可以玩玩。”
“摺紙?”護工阿姨蹙眉想想,道,“那行,我過去看看。”
“麻煩您了。”姜衿笑着道。
“也就幾步路的事。”護工阿姨點點頭,看向晏少卿。
還未說話,晏少卿已經意會,點頭道:“你忙你的,這裡有我。”
“好。”護工阿姨笑一下,擡步走了。
姜衿靠在輪椅上,曬了會太陽。
晏少卿靜靜地看着她,半晌,突然道:“姜衿。”
“誒?”姜衿一愣。
晏少卿淡笑一聲,詢問道:“會唱生日歌嗎?”
“會呀。”姜衿點點頭。
“唱給我聽。”晏少卿看着她,扯扯脣角,“今天是我的生日。”
“……”姜衿一愣,“你生日啊?”
“嗯。”
“唔。”
姜衿嘆一聲,突然就同情起他了。
過生日女朋友都不在身邊,不原諒他,難怪晏醫生心情不好,連煙都抽上了。
真是的。
她脣角綻開一抹笑,爽快道:“好吧。那我唱給你聽。”
晏少卿笑了笑。
姜衿還有點緊張,伸手在喉嚨處揉了揉,輕咳了兩聲,一本正經的樣子。
晏少卿看着她,突然就忍俊不禁了。
“別笑呀。”姜衿鬱悶地看他一眼,嘀咕道:“我從來沒有給別人唱過生日歌呢。你還笑,再笑我就不給你唱了啊,哼哼。”
“唱吧,我等着呢。”晏少卿勾勾脣。
“嗯,來了。”姜衿點點頭,歪頭笑看着他,輕聲道:“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很快唱完,看着晏少卿,又愣了。
晏少卿神色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很深,又要將她吸進去了。
姜衿下意識摸摸腦袋,咬脣道:“我唱完了。”
“謝謝。”晏少卿道。
“吶,不客氣。”姜衿在他的目光下漸漸臉紅了,擱在腦袋上的小手又不由自主移到耳朵上,蹙着眉輕輕揉了好幾下。
“耳朵疼?”晏少卿輕聲道。
“裡面癢。”姜衿看着他,突然就有點生受不住了,柳眉緊蹙道,“這幾天總是覺得癢。”
車禍後她右耳基本已經聽不見了,晏少卿自然知道。
此刻眼見她難受,心裡也不是個滋味,垂在身側的一隻手握了好幾下,剋制道:“別揉了。我去拿幾個棉籤,過來幫你清理一下耳孔。”
“嗯。”姜衿點點頭。
“乖乖等在這。”晏少卿囑咐一聲。
“知道啦。”姜衿點點頭,安心地等着他。
晏少卿擡步離開,很快,去而復返。
將她的輪椅稍微挪動一下,讓她右耳朝着自己的方向。
一隻手捏着她耳朵,一隻手拿了棉籤,小心翼翼地幫她清理着耳孔,順帶柔聲道:“疼就說一聲。”
“唔。”
“疼了?”晏少卿動作停一下。
“沒有。”姜衿笑笑,“你不是說疼了就說一聲麼,我答應你呢。”
晏少卿抿脣一笑。
端坐着,微微垂眸,神色專注地幫她清理着耳孔。
——
閻寒遠遠就看到這一幕。
神色一怔,停下了。
後面跟着的雲舒差點撞上他的背,連忙也停了下來。
擡眸看去,也愣了。
側過頭,小心翼翼地看了閻寒一眼,試探道:“姜衿她……”
不是說選擇性失憶了嗎?
怎麼突然又和晏少卿這般親密了?
閻寒收了思緒,跨着大步,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
很快——
到了兩人近前。
姜衿最先看見他,愣了一下,說話不方便,只脣角扯出個淺淺的笑意來,挺乖。
閻寒便第一時間知道,她沒有恢復記憶。
等晏少卿停下動作,就微微俯身看着她,詢問道:“怎麼了?耳朵不舒服?”
“嗯啊,”姜衿點點頭,“晏醫生幫我清理了一下,好多了。”
話音落地,擡眸看向雲舒,意外笑道:“雲姐姐來了呀。”
“你還記得我?”雲舒意外一問,還有點驚喜,小心地看了閻寒一眼。
“對啊,我們在年前慈善晚宴上見過嘛。”姜衿一本正經道:“那晚我還和教官……唔,閻寒吵架了好像,反正我有點印象,記得你呢。”
“記錯了。”閻寒虎着臉道,“我怎麼會和你吵架?”
“沒有嗎?”姜衿蹙眉道,“就是吵架了啊,在洗手間裡面……”
姜衿看着他,突然又覺得腦海裡一團亂麻了。
有些理不清。
索性也不去想了,撇嘴道:“就是吵架了,你不要因爲我想不起來,就欺負我。”
雲舒:“……”
閻寒一愣,笑笑道:“好,不欺負你,都是我的錯,我認錯怎麼樣?”
“哼。”姜衿扁扁嘴。
閻寒哈哈一笑,朝着晏少卿道:“打擾你了。我先推她上去。”
晏少卿緩一口氣,“好。”
“再會。”閻寒推了姜衿的輪椅,轉身走了。
“晏醫生再見。”姜衿扭頭看晏少卿一眼,搖搖手說了一句。
晏少卿看着三人離開,捏緊了手中的棉籤棒。
慈善晚宴?
那一晚,她就忘得這麼徹底嗎?
他卻記得清清楚楚。
每一個瞬間,每一個細節,她肌膚的溫度,火熱的呼吸,還有那顫抖緊繃的小身子,軟而媚的聲音……
原來這世間真有一種感覺,好像凌遲。
晏少卿低頭一笑,走兩步,將手裡的棉籤棒扔進垃圾桶裡。
轉身往門診走。
——
姜衿被閻寒推着到了病房。
莫名其妙地,感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只覺得自己以後不能再接近晏少卿了,實在太危險。
他的氣息太讓人沉醉了。
好像罌粟。
她每次近一點,都想更近一點,每次看見他,整個人的感覺都不受自己控制了,尤其,隨着越來越多的接觸,她已經明顯地感覺到,她自己的不正常。
心跳那麼快,也就在他跟前纔會有。
是……愛意嗎?
只這麼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就移情別戀了?
太對不起閻寒了。
姜衿胡亂想着,閻寒一隻手已經放到了她單薄的背上,作勢要將她從輪椅上抱出來。
自從她清醒以後,閻寒倒是經常來。
可她基本都在牀上,兩個人從來不曾這麼親密過。
姜衿不適應極了,仰頭看他一眼,突然道:“等一下。”
“怎麼?”閻寒直起身來。
姜衿抿着脣,不好意思地笑一下,“我想上洗手間,讓雲姐姐扶我一下吧。”
話音落地,她朝着雲舒伸出手去。
雲舒順勢扶了她。
兩個人進了洗手間,很快又出來,雲舒自然扶着她上牀去了。
“謝謝。”姜衿看着雲舒,明顯鬆了一口氣。
“不客氣。”雲舒笑着回了一句,下意識扭頭朝閻寒看過去,就看到照顧姜衿的護工阿姨進門了,提着一個挺精美的禮品袋。
“是要這些嗎?”護工阿姨到了牀邊,將袋子遞給她。
姜衿接過看一眼,笑笑道:“沒錯,謝謝阿姨。”
“客氣什麼。”護工阿姨笑了笑。
姜衿靠在牀上,把摺紙統統拿出來,左右看兩眼,又無奈道:“我好像忘了怎麼折了。”
以前在高中的時候,學校有女生折過,她無聊跟着學了一次而已。
車禍後原本記性不好,突然就想不起來了。
“做那些幹嘛?”閻寒垂眸看她一眼,挑眉道,“忘了就算了。有時間好好休息,趕緊養好傷纔要緊。”
“無聊啊。”姜衿扁着嘴看他。
閻寒順勢坐到牀邊,看着她小孩一樣負氣的表情,擡手在她腦袋上摸了一下。
“唔。”姜衿擡眸看他一眼,嘀咕道,“輕點啦。”
閻寒一笑,正準備說話,手機就響了。
他起身去外面接。
姜衿看他出去,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抿脣看着手裡的摺紙,若有所思。
“要我教你嗎?”雲舒突然道。
“雲舒姐你會?”姜衿意外地問了一句。
“嗯。千紙鶴和幸運星都會,你想學哪一個?”
“千紙鶴吧。”姜衿歪頭一笑,不等雲舒說話,突然又改口道,“算了,還是幸運星好了。”
“不變了啊?”
“就星星吧?”姜衿笑了笑,拿了兩個瓶子過來,分配道,“你折的放在這個裡面,我折的就放在這個裡面好了。”
“這麼麻煩?”雲舒愣一下。
“嗯。”姜衿低着頭,小聲道,“我摺好的送給晏醫生,他今天生日呢。”
“晏醫生?”雲舒試探。
“對啊,他平時很照顧我的,我應該送一個生日禮物吧。”姜衿抿脣看着她,一臉期待。
很明顯——
希望她給出一個肯定答覆。
雲舒淺笑一下,“來,我教你。”
“好。”姜衿鬆一口氣,抿着脣,跟着她認真地學起來。
——
五點多。
雲舒和閻寒一起離開了。
姜衿又折了幾個,總算停了下來。
拿着手裡的玻璃瓶搖了搖,眼見裡面五顏六色的星星翻滾晃盪,心情不錯。
晏少卿下班前來看她。
走到病房外,就聽到她小聲地哼着歌。
一愣,轉念就覺得應該是閻寒下午過來的緣故,心情頓時就跌到谷底。
抿着脣進去。
“晏醫生。”姜衿看見他就樂了,笑眯眯道,“你來的正好,我有一個禮物要送給你。”
“給我?”晏少卿一愣。
“對啊。”姜衿拿着玻璃瓶遞過去,笑笑道:“我親手摺的,幸運星,送給你啦。希望你未來的每一天都順順利利,心情愉快。”
晏少卿擡手接了玻璃瓶,拿在手中看了兩眼。
目光落到其中一個星星上面,笑笑道:“第一次見到這麼難看的幸運星。”
姜衿:“……”
半晌,瞪眼道:“不想要就算了,還給我。”
“送出去的東西還能收回嗎?”晏少卿勾勾脣,淺笑道,“我收下了。”
連一句謝謝都沒有……
姜衿翻着白眼看他一下,沒好氣道:“那些纔不難看呢?喏,這些才叫難看。”
她掀開被子一角,將手邊剛纔淘汰的小堆星星給晏少卿看。
晏少卿愣一下,笑道:“謝了。”
“這還差不多。”姜衿這才覺得滿意,看着他,笑道,“你馬上要下班了呀,是不是?”
“嗯。”
“回家嗎?還是和朋友出去聚會呀?”
晏少卿看她一眼,拉了椅子坐在她牀邊,笑道,“不告訴你。”
姜衿:“……”
晏醫生爲什麼突然這麼討厭?
姜衿看着他,扁扁嘴,索性也不說話了。
“我回家。”晏少卿一笑。
“不理你了。”
“生氣了?”晏少卿看着她,用那種極度溫柔寵溺的聲音道,“怎麼這麼小氣?剛纔逗你的。”
“我纔不小氣。”姜衿往被子裡縮了一截,扁扁嘴。
“嗯,我小氣怎麼樣?”晏少卿忍俊不禁,柔聲哄她,“是我不好。”
“你對你女朋友也這麼溫柔嗎?”姜衿突然道。
晏少卿笑笑,不說話了。
姜衿伸手在腦袋上摸了摸,若有所思道:“你對我一個病人都這麼溫柔,對女朋友肯定更好吧,她怎麼還會誤會你?又因爲小小一個誤會就離開你呢。”
“她年紀小不懂事。”
“年紀小?”姜衿一愣,好奇道,“多大啊?”
“和你一樣,二十歲。”
“二十歲?”姜衿意外極了,上下打量着他,促狹道,“原來晏醫生喜歡小姑娘。”
晏少卿:“……”
“女孩子都要哄着的嘛。”姜衿勸他,“多哄哄就好了。”
“嗯。”晏少卿應了下來。
姜衿抿脣看着他,突然就沉默了下來。
有點難受。
說不清爲什麼難受,好像有點嫉妒。
被晏醫生珍視疼惜的那個女孩,應該很幸福吧?
可偏偏——
她還不好好珍惜。
姜衿胡思亂想着,覺得憂傷。
——
下午七點。
閻寒送雲舒到了家門口。
司機停下車,閉目養神的閻寒也就睜開了眼睛。
雲舒正好看着他,愣神過後,鼓起勇氣開口道:“堂哥,我有事想和你說。”
“嗯?”閻寒尾音上挑。
“就姜衿,你不覺得她太惹人心疼了嗎?”雲舒觀察着他的神色,斟酌開口道,“大家都瞞着她,欺騙她,我覺得這實在不太好。”
“這是我的事。”閻寒語句簡短。
“我知道這事情不該我過問。”雲舒一笑,“可我還是覺得你們對她太不公平了。難道你們都沒想過,她要是突然想起來,知道真相怎麼辦?她肯定會崩潰的。”
閻寒定睛看她一眼,淡聲道:“知道不該你過問就好。”
雲舒被噎了一下。
閻寒收回視線,發話道:“下車吧。”
雲舒看着他,緊緊抿脣,半晌,愣是一句話說不出來了。
開了車門下車。
神色悶悶地往家裡走。
胡思亂想。
她就在雲天集團上班,閻寒接手後,將她調到了董事長辦公室。
今天看見她,就動了帶她看姜衿的心思。
肯定也是爲了試探吧?
太過分了。
雲舒咬脣憤憤想着,一路到了大廳。
“小姐回來了。”廳門口正打掃的阿姨笑着問了一句。
“嗯。”雲舒點頭應一聲,笑了笑,擡步繼續走。
一擡眸就看到沙發上坐着幾個人。
最扎眼的就是雲昊了。
嗯,還有一個看上去嫵媚嬌美的女人。
雲舒擡步過去,笑着道:“媽,哥,我回來了。”
“嗯,一會下來吃飯。”雲夫人對她算不上特別喜愛,礙着有客人,淺笑着說了一句。
“知道了,我先上去洗漱一下。”雲舒點點頭,轉身上樓了。
她穿着職業套裙,雲昊的目光跟隨而去,風流的眼眸眯了眯,閃過些複雜情緒,朝着邊上的女人道:“你陪着我媽聊聊天,我回房取個東西。”
“嗯。”女人笑着應了一聲。
雲昊點點頭,站起身,擡步朝樓梯口走去。
雲舒進門扔了包,直接撲進柔軟的大牀裡,絞着手指糾結。
她看得出來,姜衿喜歡晏少卿。
哪怕失憶忘了他,應該還是不由自主地就喜歡上晏少卿了。
閻寒他們的做法實在過分了。
怎麼能這樣對待一個尚且在病中的女孩呢?
要是姜衿知道了,肯定痛苦萬分。
她應該把實情告知給她的。
可——
她實在有點怕閻寒,畢竟她和姜衿也不熟,眼下還在閻寒手下工作呢。
哎!
雲舒苦惱地嘆一聲,下意識翹起雙腿來。
雲昊推開門就看到這一幕,愣了愣,關了門進來。
雲舒聽見響動,嚇了一跳,連忙轉身。
看見他,神色一愣。
“嘆什麼氣呢?”雲昊挑着眉問了一聲,擡步走來,直接坐到了她牀邊。
雲舒蹙眉看他一眼,“你怎麼上來了?”
“不能嗎?”雲昊勾脣一笑,“這是我家,我當然想去哪就去哪,不需要像任何人報備。”
實際上——
他眼見雲舒眉頭緊縮,有點擔心。
只是一張嘴實在欠。
雲舒沒理他,直接從牀上起身,去了換衣間。
拿了兩件衣服出來,淡聲道:“那你就在這待着吧,我不奉陪了,先洗個澡。”
雲昊目光鎖着她,沒吭聲。
視線裡——
雲舒已經進了洗手間,一聲脆響,從裡面反鎖了門。
“切。”雲昊抑鬱地翻了個白眼,覺得無趣,擡步就想出門了。
洗手間裡傳來嘩嘩的水聲。
他一愣,又不想走了,索性坐到了梳妝檯前。
雲舒不怎麼愛打扮,東西實在不算多,他反正無聊,將所有東西拿在手裡,依次端詳了一遍。
有點看不上眼。
這都什麼牌子啊,他聽都沒聽過。
太寒磣了!
雲舒花了二十分鐘洗了一個澡,將頭髮吹到半乾,穿着乾淨衣服出了來。
上面一件淺米色薄毛衣,下面一條黑褲子,實在普通。
襯着她素淡的一張臉,不能再儉樸。
雲昊蹙眉看着她,哼笑道:“你穿成這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家裡小保姆呢。”
雲舒一愣,沒理他。
“我說話聽不見啊?”雲昊沒好氣道。
“聽見了。”雲舒看他一眼,慢條斯理道,“家裡又沒有陌生人,就你帶的那位小姐,也已經知道我不是保姆了,不會有人弄錯。”
雲昊冷哼道:“十幾年都沒長進,這世上除了你也是再沒誰了。”
“你專門上來給我挑刺的啊?”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雲舒先前在閻寒那裡生了一肚子氣,洗個澡剛放鬆些,又對上他冷言冷語,沒忍住就咬着脣反駁了一句。
“呦!”雲昊意外一笑,“生氣了?”
“沒。”
雲舒往臉上拍了乳霜,她才懶得和雲昊生氣,不然早都氣死了。
她現在對他,早已經免疫了。
雲昊看着她的背影,還想說點什麼,門外突然傳來一道敲門聲,“小姐,可以吃晚飯了。”
“就來。”雲舒應一聲,擡手將頭髮理了理,直接出門去。
雲昊哼一聲,慢吞吞跟了出去。
——
餐廳裡。
晚飯進行到一半,雲夫人看了雲舒一眼,突然道:“這週末的時間留出來。”
“知道了,媽媽。”雲舒笑着應了一聲。
邊上正吃飯的雲昊動作一頓,倏然沒有食慾了。
這人能不這麼聽話嗎?
連原因都不問!
雲夫人卻笑了笑,主動道:“還記得上次見過面的劉公子嗎?”
“哪一個劉公子?”雲舒疑惑了。
和她相親的男人多了去了,姓劉的,少說也有兩三個吧?
“恆樂地產董事長的獨子。”雲夫人笑着提醒道,“上上個禮拜見過面吧?人家說對你很有好感,打了兩次電話你都沒接……”
“哦。”雲舒若有所思,“我忘了存他號碼,不怎麼接聽陌生人電話。”
“這樣?”雲夫人愣一下,繼續道,“過去了就算了。週末再見個面,彼此多瞭解瞭解,我覺得那孩子還不錯,性子也活絡,和你剛好互補。”
“性子活絡?”雲昊突然冷笑道,“他和我一樣花。”
飯桌上氣氛突然僵了。
雲夫人沒好氣看他一眼,“你還有臉說!”
雲昊撇撇嘴。
雲舒好像沒聽到兩個人對話一般,點點頭,聲音清淺道:“我知道了,我週末見一下他。”
雲夫人笑一下,瞪了雲昊一眼。
雲昊一張臉徹底冷了。
沒一會——
幾人吃完晚飯。
送了女朋友出門,雲昊折回來,目光環視一週,沒看到雲舒的身影。
臉色僵硬地上了樓。
直接走到雲舒房間去,敲了兩下門。
“誰?”
“我。”
雲舒自然分辨的出他聲音,愣一下,淡聲道:“我睡了。”
“開門。”
“我說了我睡了。”
“開不開門?”
“不開。”
“……”
雲昊氣悶地一咬牙,也不叫門了,轉身去了旁邊房間。
翻陽臺到了她房間。
雲舒陽臺門沒關,冷不丁瞧見他出現,嚇了一大跳,連忙扯了衣服又往身上穿。
她覺得困,的確已經準備休息了。
雲昊也愣了。
目光卻緊盯着她換衣服的動作,有點呆,眼睛都不眨。
雲舒穿衣服算保守,夏天最熱的時候,也從來不穿背心短裙之類的清涼衣服,可他慣常流連花叢,早已經練就一雙火眼金睛。
自然曉得,她身材其實不錯。
卻從未看到過……只穿了內衣和內褲的她。
“轉過去啊。”雲舒手忙腳亂穿半天,奈何被他看着,怎麼也套不上去,氣急敗壞地喊了一聲。
“小舒。”雲昊突然道。
目光開始落在她身上,緊盯着她顫抖的胸脯。
“我讓你轉過去!”雲舒被他看着,眼淚突然就掉下來,直接將毛衣扔到他身上,胡亂扯開被子鑽了進去,抖着肩膀哭起來。
雲昊兩隻手接了毛衣,只覺得清香撲鼻。
也分不清,到底是洗衣液的味道,還是雲舒身上的香味了。
“你能不能出去!”雲舒在被子裡哭了兩聲,又覺得生氣,悶聲發問。
“我就想和你說說話。”雲昊以往也經常見她哭,主要是小時候,他經常惹她哭,卻從來沒有如現在這般突然就覺得心疼了,好言好語地哄了一句。
“我不想和你說話。”雲舒道。
“那姓劉的不是什麼好人。”雲昊擡步到了牀邊,直接坐下,冷聲道,“他上個月還玩死了一個嫩模了,他老子好不容易纔擺平,你可別再和他見面了。”
“你對我說沒用。”雲舒氣悶。
“不對你說對誰說?”雲昊擡手扯她被子,“你和他不見面不就得了。”
“可能嗎?”
“怎麼不……”
雲昊話音落地,突然想到他更年期的媽媽,有點無奈了。
他玩歸玩,對待父母還是挺孝順的。
“你出去吧,我要睡覺了。”
“你答應我別和他見面。”
“不答應。”
“我這好好和你說話呢!”雲昊倏然怒了,火氣上來。
“我也在好好和你說話。”雲舒抱緊被子看着他,“這事情我做不了主,媽媽安排的人,我能不見嗎?沒有劉公子,還有張公子李公子,我知道誰好誰不好?”
“……”雲昊定定地看她一眼。
雲舒咬咬脣,不看他了。
“要不,”雲昊看着她,試探道,“你跟我。”
“什麼?”雲舒狠狠愣一下。
“跟我。”心裡徘徊多日的想法總算說出口,雲昊有點衝動了,看着她一字一頓道,“小舒,和我在一起。”
雲舒傻乎乎看他一眼,“神經病!”
雲昊:“……”
“你趕緊出去,我……”
雲舒接下來一句話尚未出口,兩片脣便被人突然堵住了。
雲昊隔着被子抱緊她,靈活的舌尖在第一時間竄進去,尋找糾纏住她的。
“唔。”雲舒大驚,喊叫聲都被他盡數吸了進去,差點沒辦法呼吸,身上的男人還不知足,兩手伸進被子裡,抱住了她的肩膀。
雲舒簡直氣瘋了,兩隻手胡亂地拍打着他的肩,就將他往外推。
雲昊自然是不依的。
他酒量不錯,偶爾喝醉,醉了再清醒,卻也記事。
自然記得雲舒的滋味了。
和自己以往接觸過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樣,她簡直青澀單純的不像話,很容易就挑起他的憐惜和衝動。
眼下溫香軟玉在懷,怎麼捨得放開呢。
雲昊的一隻手,甚至從她光裸的肩頭滑了下去。
“嗷!”
一聲痛呼,他整個人都傻了,連忙放開她坐起身來。
雲舒咬了他舌頭。
“屬狗的啊你!”雲昊一句話都說不利索,捂着嘴看她,沒好氣喊了一聲。
“你趕緊出去,再不出去我叫人了!”
“……”雲昊一愣,反而忍不住笑了,“你叫誰?儘管叫!”
雲舒定睛看他一眼,“無恥!”
“嘖,都學會罵人了?”雲昊依舊捂着嘴,看着她的酡紅的一張臉,心裡的躁動還是沒下去,俯身就想抱一抱她。
雲舒捲着被子坐起來,氣急敗壞地看着他。
兩個人正對峙,門鎖突然響動兩聲,緊接着,房間門被人從外面直接推開了。
雲夫人走兩步看着兩人,臉上的表情實在算得上精彩了。
“媽,你怎麼進來了?”
“媽……”
雲昊和雲舒齊齊喚了一聲。
前者詫異慌亂。
後者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