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眉,一臉惋惜的靠在那裡,嘆了聲,“之前見到你,我就想起了你是誰,後來幾次試探,可是你竟然都沒想起來,哎,不過,你忘記也是正常,好像,已經過了十年那麼久了,我想一想,也覺得,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一樣。”
他向她走過來,將額前亞麻色的劉海向後拂去,露出了光潔的額頭,然後,對着她,裂開嘴,燦然一笑,低頭,伸出手來,刮她的鼻尖,“嘿,小姑娘。”
記憶一瞬間復甦,她猛然想起了面前的人是誰。
“啊,你是小景哥哥!”
終於想起來了芑。
他微微笑了起來,樣子好看極了。
並不是宋衍不想記起來,只是,那時的小景哥哥,哪裡是這個樣子?
記憶中的小景哥哥,是不愛笑的,總是離着大家,有那麼一種疏遠的勁蝟。
一個大院裡長大的許多高幹子弟,後來在各種變遷中,都有了自己的道路,小景大名叫夏景佑,大家都叫他小景。
那時候,天真爛漫的大院,根本沒有現在的勾心鬥角和複雜心思,大家一塊玩,一塊瘋,好像所有鄰里一樣,孩子們的心是那麼的純淨,即使大人們因爲利益糾紛,總是會有些爭吵,但是從來不會影響到孩子們的世界。
她跟許多人,包括張凱,莫弦黎,還有幾個孩子,都經常在一處玩。
小景是後去的,他那時,可是個小胖子,戴着副眼鏡,青春期的徵兆,在他的臉上十分的明顯。
他不愛說話,對任何人都很清淡。
大家那時,都很排斥他,覺得他的外來人口。
宋衍對他最深刻的記憶,就停留在,他一個人在樹杈上看書,掉下來後,摔的四仰八叉,大家一起捧腹大笑,說他的重量樹杈都壓斷了的好笑樣子。
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跟小景一起看書,一起學習,漸漸的,就熟悉了。
他真的很安靜,好像總是很認真,不跟任何人交流。
大家都說,他一定是有自閉症。
他在大院裡住了幾年,他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
其實具體來說,應該是她纏着他比較多,因爲她很笨,學習不好,所以就喜歡纏着他幫她做題目。
他開始特別不耐煩,她追着他,在他屁股後面跑了一個星期,他才終於奪過了她手裡的解答題,快速的作完了,然後給她扔回來,說,“我給你做完了,以後,不許你再纏着我!”
但是那時的宋衍,是嬌貴的公主。
他竟然這麼快,就給她做好了作業,她怎麼可能會輕易的放過他?
於是她纏的更緊,有時候,他急的不行,還會回頭來罵她,但是她那時也不知道爲什麼,臉皮就是那麼厚,怎麼也罵不走。
再後來,她每天下午好像跟屁蟲一樣,跟着他在樹蔭下寫作業。
他從一開始的無視,到後面的無奈,最後,看着她皺着眉頭,咬着鼻尖,苦思冥想最後卻還是把題目做的亂七八糟,他氣憤的拽過了她的作業本,將題目和解題步驟,都寫了上去,再粗暴的給她扔回來。
他很厲害,寫的比老師講的還要讓人容易懂。
但是她偏向文科,理科一直不好,最後,也還是讀了文科,數學一直是最拉分的課程。
莫弦黎曾經酸溜溜的說過,宋衍你學習那麼好,還考上了北大……
但是她其實並不是一直學習那麼好。
後來想起來,大概,就是從小景幫她解題,教給她步驟後,她才慢慢的把數學成績拉了上去,最重要的是,小景不僅教她做題,還教給了她方法。
所以在他離開後,她的數學成績,雖然不是頂好,但是也終於勉強過關了。
後來,因爲父親升遷,他就搬走了。
臨走的那天,他颳了下她的鼻子,對她說,嘿,小姑娘。
那是他留給她少數的幾個笑臉中,最燦爛的一個。
從那以後,天涯海角,滄海桑田,漸漸的,他就消失在了記憶裡。
如果不是他剛剛刮她的鼻子,對她說的那一句,“嘿,小姑娘。”
她當真不會相信,當年那個沉默寡言的胖子,竟然,變成了今天萬千少女心中的偶像夏佑。
“小景哥哥,怎麼可能,真的是你……”她鼻子突然的一酸。
當然,她不虛僞的說,並不是因爲與他的重逢,而大多的,是對那個時候的懷戀。
他突然的出現,就好像一劑回神丹,讓她麻木的心,忽然找到了過去那種年少輕狂的感覺。
如果時間能倒退,她還是那個大院裡,在父母羽翼下慢慢成長的少女,那該多好?
可是苦澀的並不是回憶,而常常是你終於明白,那些回憶只能是回憶,你永遠也回不去。
他只是淡笑着,剛開始,他也覺得懷疑,但是問過了她的名字,對照了心裡面,她的樣子,他終於承認,這個就是當年那個花一樣的少女,小衍。
只不過,蒼老的歲月再也不會回去,她也已經變了模樣。
看着她,他微微笑了笑,她感謝他的體貼,除了微笑,他什麼都沒有問。
大概都知道吧,畢竟,當年的事,鬧的那麼大,但是他沒有問。
夏佑是凌晨四點鐘被經紀人接走的,經紀人說,再晚一點走,他可能會被認出來,要知道,夏佑的一點消息,在外面都能值個十萬八萬的,被怕到進飯店吃頓飯,都能上個頭版頭條,所以還是凌晨走比較安全。
他說,“跟你們電視臺合作的節目,大概還有一陣子的合作,咱們以後見!”撫摸着她的額頭,他淡淡笑笑,“照顧好自己。”
宋衍知道,她真的讓自己變得很憔悴。
送走了夏佑,她靠在窗口。
滄海桑田,本以爲是形容天地,卻沒想到,其實是用來形容人心。
蒼涼的一笑,她剛要進去,忽然看見,門邊,站着一個人。
他貼着白色的牆壁,一隻腳勾在牆角,一隻腳直立着,雙手插在口袋裡,微微低着頭,垂下的幾縷髮絲,遮擋住了他的半隻眼睛,另外的一般,用一種近乎嘲諷的目光,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