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想越覺得這件事複雜,或者說只要沾上感情的事兒,都是剪不斷理還亂,他自己還有一團沒解決,別人的事他也管不了了。
於是,虎子也沒再多問,拿起桌上的對講機別在腰間,然後對蕭雪說:“蕭小姐,你在這裡陪一下明陽,我先出去忙了,如果有什麼事,出門直接喊服務員就好,不打擾了。”說完,虎子便大步走出了房間。
虎子走後,蕭雪又重新坐到沙發邊,伸手替夏明陽蓋了件外套,他的兩道長眉一直緊緊地蹙着,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覆在他的眉心,然後輕輕地糅了糅。
她的觸碰似乎擾醒了昏睡的他,只見他眼皮下的眼珠轉動幾下,突然,他猛地睜開眼睛,好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一般,眼中露出恐懼。
夏明陽的確是做了夢,而且還是一場噩夢,夢裡他發現沐青悠拋棄了他,拋棄了他們曾經的誓言,他想追回她,於是他拼命地跑着,眼看着就要追上她,前面的路卻突然裂來,不過一瞬,便形成了深不見底的裂縫。
此刻,他的思緒還停留在那個夢中,身邊的人是她嗎?
“青悠,不要走!”他迅速地坐起身,一把抱住怔怔的蕭雪。
“青悠,不要離開我。”他低聲輕喃着,口氣婉轉懇切。
蕭雪雙手無力的垂下,任憑他緊抱着她,這個懷抱她想念了很久,曾幾何時,她甚至連做夢都會夢到他,如今,她的夢實現了,可滑稽的是,這個懷抱卻不是給她的,她成了別人的替代品。
她面如死灰,黯然無光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前方,彷彿是沒有靈魂的玩偶,此時她的心情是酸澀的,是悽楚的,是憤怒的,也是無可奈何的。
夏明陽感覺到懷裡的人並沒有一絲反應,心中有些困惑,於是,他拉來她,當看到懷裡的人是蕭雪時,他的黑眸裡充滿了震驚,握在她肩膀的手倏地一下彈開,神色愧疚地對她說道:“小雪,對不起,我剛纔……不知道是你。”
蕭雪聽着他的道歉,那樣的疏遠客氣,與他方纔抱着她時完全不一樣,她的嘴角揚起一絲嘲諷。
“明陽,你知道你剛纔抱着我時都說了什麼嗎?”她語氣淡淡地問道。
夏明陽眉峰緊蹙,抿着脣沒有回答。
蕭雪睨了他一眼,隨即巧笑着說:“你喊的是‘青悠’,沐青悠,你的未來舅媽沐青悠!”
她的聲調越來越高,表情也變得越來越猙獰。
忽然,她噌地一下站起來,面對着沙發上的人,質問道:“夏明陽,你和沐青悠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低着頭,岑冷的脣抿成一線。
蕭雪見他沒有回答,心中更氣,她伸手拽住他的肩膀,嘶吼道:“夏明陽,你說話,你說話呀!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她拼盡全力搖晃着他,夏明陽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終於,他忍不住,擡手一甩,蕭雪整個人跌坐到地上。
那一瞬間,夏明陽眼中閃過一絲疼惜,可隨即又恢復了冷漠。
“沒有關係,這就是我的回答。”
蕭雪雙手撐地,臉上已是淚水連連,憤怒的目光盯着他,在聽到他的回答時,她突然笑了起來:“夏明陽,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肯和我說實話,那好,那個問題你不必回答,現在我再問你一個問題,這個問題你必須老老實實地回答我。”
夏明陽皺了皺眉,冷聲道:“什麼問題?”
“你有沒有愛過我?”她一字一句地說着,沒說一個字心都抽痛一下,這個問題她以前從沒想過,在她的心裡,她和他之間是真心相愛,兩情相悅。可是,如今她不得不面對一個殘酷的現實,那就是夏明陽可能從來沒有真正愛過她。
空氣一下子安靜下來,靜得彷彿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兩人對視着,夏明陽的眼底閃過一瞬的遲疑,雖然時間很短,但蕭雪還是把它捕捉到了。
她苦笑着,手扶着茶几慢慢站起身,隨後拿起沙發上的皮包,漠然地走出了房間。
夏明陽的回答她已經知道了,雖然他沒有親口告訴她,可是她已經很清楚了。
蕭雪落寞地走出魔方,夜晚的風吹得她直打哆嗦,她擡頭望着星空,淚水卻還是順着眼角流了下來。
辦公室裡只剩下夏明陽一個人,他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胃裡感到一陣灼燒的刺痛,擡手看了看時間,隨後穿上外套,起身走了出去。
經過吧檯時,正好碰見帶人巡場的虎子,虎子見到他,愣了一下,眼睛瞅了瞅他的身後,說道:“怎麼就你一個人,那位蕭小姐呢?”
夏明陽斜睨了他一眼,冷冷地說:“是你把她叫來的?”
虎子搖搖頭,隨即有點了點頭,“也不算是我叫的,她給你打了很多電話,我看你醉着,就幫你接了,然後就告訴她你喝醉了,我看她那麼擔心,就告訴她這裡的地址了。”
“多事。”夏明陽淡淡地吐出兩個字,隨後大步越過他,朝外走去。
虎子怔了怔,隨即衝着他的背影大喊道:“誒,你這沒良心的,我好心好意照顧你,還有錯啦……”
夏明陽對身後的咆哮充耳不聞,走出魔方後,他將車子停在附近的停車場,隨後一個人無目的在街上走着。
涼風習習,他的酒也醒了七八分,走着走着,他竟然走到了昔日他和沐青悠的母校。
站在學校門口,看着那熟悉的建築,曾經的美好回憶似乎又涌入腦中。
他記得當年他和沐青悠一起種過一棵小樹苗,那一年他們剛剛在一起,她說這棵樹就象徵着他們的愛情,不管時間經歷多久,都會像樹根一樣,越扎越深,越來越堅固。
他們約定畢業後,每年都要回來看它,可是世事無常,一畢業,他們就分道揚鑣,到如今,她竟快成爲他的舅媽。
此時,他好想知道那棵樹是否還活着,於是,他繞到學校的後門,那裡的圍牆比其他地方矮一些,只要稍稍一躍,就能翻過去。
夏明陽對於翻牆是駕輕就熟,上學時,他經常翻牆逃學,不過後來和沐青悠交往後,她強制地扳過了他逃學的毛病。
夏明陽從牆上一躍而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雖然已經時隔四年,但這裡的一切都好像沒什麼變化。
他沿着一條小徑一直走到場的後門,他記得當時他和沐青悠挑了許多地方,最後選擇在那裡種下他們的樹。
輕輕推開鐵門,吱嘎吱嘎的聲音顯得特別刺耳。
墨色的雙眸環視一圈,忽而脣角一勾,目光盯住遠處的一抹綠色。
它真的還在!
他緩步走過去,當年的小樹苗如今已經長得三米多高,而且上面還開了花,微風吹過,清香襲人。
他仔細看着那簇紅花,原來是樹。
伸手撫摸着它粗糙的樹身,那些坑坑窪窪似乎記錄了那逝去的四年時光。
夏明陽繞着樹慢慢地走着,忽然他停下了腳步,手也停在一處。
隨後,他慢慢轉過頭,眼中有些不可思議,一點點移開手,樹身上是幾道不同尋常的刻痕。
他走近,藉着皎潔的月光,他看清了上面刻的字:明陽,對不起。
黑色的瞳孔驟然縮緊,他怕是自己眼花了,於是想再近一步,雖然只有一步的距離,但他卻趔趄地晃了一下。
他伸手再次覆上那刀刻的痕跡,一筆一劃,彷彿刻在他的心頭,青悠,這是你的真心話嗎?你還是愛我的,是嗎?
他的臉貼在樹身上,啜泣慢慢變成了嚎啕大哭。
安靜的夜,微涼的風,樹的葉子簌簌作響,樹下,男子卻蹲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過了很久,夏明陽擡起頭,眼圈通紅,臉上掛滿淚痕,他看了看身邊的樹,這一刻,他心底最想的人是她,他要去找她問清楚,他要知道她誠實的回答。
隨即,夏明陽站起身,大步跑出了大門,翻過圍牆,一路狂奔,他喘着氣,哭腫的眼睛還沒有消退,眼神堅定地看着前方。
當他氣喘吁吁地站在夏宇公寓門口時,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門,他的腳步卻突然遲疑了。
他半彎着腰,兩手支在膝蓋上,頭微微擡起,目光直盯着那棟亮着燈的屋子。
待氣息平穩後,他慢慢直起身子,邁着穩健的步子一點點走近。
“叮鈴鈴——”
幾聲門鈴聲後,大門打開,吳媽看見夏明陽時,神色微微愣怔,她呆了幾秒,隨後開口道:“小少爺,這麼晚了,您怎麼來了?”
夏明陽抿了抿脣,繼而冷淡說道:“她睡了嗎?”
他並沒有叫她舅媽,從看見那棵樹上的刻字的那一刻,他就告訴自己不會再叫她舅媽。
吳媽被問得愣住,雖然心中疑惑叢叢,但臉上依舊不露半分痕跡。
“您說少奶奶是嗎?她剛睡下。”
夏明陽皺了皺眉,眼底露出幾許不甘,可還是開口說:“那好吧,我改天再來找她。”說完便落寞的轉身離開。
吳媽站在門口,看到他出了院子,也稍稍鬆了口氣。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沐青悠詢問的聲音:“吳媽,你在門口乾嘛呢?”
(本章完)